程筱雨醒了,頭還是有點暈暈的痛。一夜無夢,可心裡卻凝着一絲失落。
有風輕輕地拂過,帶着陽光的清香。她翻了個身——窗戶已經打開。天空微藍微藍的,有一絲淡淡的雲,襯着淺淺的還未褪去的月影,朦朦朧朧的,像隔夜的記憶。
昨夜不是一直下雨嗎?怎麼會有月亮的影子?
難道也因爲捨不得離開太陽的溫暖嗎?
像自己捨不得離開楊輝一樣。
只是再不捨得,她也會離去。她要他好好地活着。
任由眼眶的淚一滴一滴地浸溼髮鬢,她的眼睛只專注着在桌上他們合影的照片上——那是哪裡了?那一片油菜花開遍的小鄉村……好像是叫婺源吧?他們唯一一起去遊玩過的地方。
她是在電視上知道婺源的,知道原來中國大地上有一個開滿金黃油菜花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開在徽式農舍間,返璞歸真的神韻也就盡在其中了。
那麼美,那麼爛漫。羣山如抱,藍天碧水,在蔥蘢的綠色掩映中,粉牆黛瓦的徽州民居鱗次櫛比,一個個古老村落點綴在廣闊的金黃油菜花叢中,如一幅極致的水墨丹青,使得每一個逃離紛繁城市的人都好像找到了歸宿。
是的,歸宿!
程筱雨迷茫的心忽然也找到了歸宿——婺源。
她要去婺源。那一個留下她和楊輝愛的足跡的美麗鄉村。
離開他,離開這個他們一直生活的城市,就只剩那裡還裝着他們溫馨的記憶了。
她緩緩地伸出修長的手指,以充滿無限憐愛的指尖輕撫相片中楊輝微笑的臉龐。他的眼底是一片深深切切的柔情,彷彿他真實的在她的撫觸之間。
楊輝,如果我走了,你會記得我多久?
楊輝,如果人生可以讓你再來一次選擇,你還會選擇與我相愛嗎?
“筱雨?醒了嗎?”
程筱雨快速地擦乾眼角的淚痕,微笑的坐起來:“乾媽,我醒了。”
她的笑容溫婉動人,卻又有難言的輕愁。
“筱雨,你坐好,乾媽跟你說件事。”容雪看着程筱雨,臉上一片凝重的憂傷。
“怎麼了?乾媽。”
“筱雨,本來昨天你受了驚嚇,乾媽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離開你的。可是,明天是我兒子的忌日,我想……”
“乾媽,您真傻!這麼重要的事情您不要顧慮到我啊。我沒事了,真的沒事,您放心吧。再說楊輝不是要回來了嗎?”
“好孩子。”容雪輕輕地攬住她瘦弱的身子,眼中有幾縷紅絲。“我忘了跟你說,對窗這面牆上的桃心劍是你乾爹讓我拿來的,你千萬不要取下來,知道嗎?這可是避邪鎮宅的。”
“嗯?”程筱雨順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然牆上已然多了一把帶劍鞘的深褐色的桃心劍,正對着那扇此刻陽光明媚的窗,猶如一個守護者。“乾媽,謝謝您。”
她的心很痛,爲了無法排解的這一份難得的親情。爲了即將到來的離別。是不是上蒼也贊成她的離去?如非,偏偏給瞭如此的機會?
“廚房裡我已經燉好了湯,電飯鍋裡有剛煮好了的飯。餓了,你就自己吃,好嗎?乾媽就不陪你了。”
“嗯,我會。您自己小心點,乾媽。”
“放心吧,我先去收拾一下東西。”
“嗯。”
看着乾媽仿若比往日蒼老了的背影,程筱雨的心響起一片雨聲。白髮人祭奠黑髮人,註定這輩子晚景的淒涼。
可自己能爲他們做些什麼呢?想着自己也將要離他們而去,這樣的悲痛會否糾結老人一生?!這也是一種背叛啊,對親情的背叛。但是爲了成全楊輝的後半生,自己必須離開。
她想了想,打開衣櫥裡的暗櫃,從裡面拿出了一直放在那裡以便不時之需的一萬塊錢,塞進了寬大家居服的口袋裡。
“乾媽,能不能拜託您先幫我舀碗湯?”
“好啊,肚子餓啦?”
“是。”
看着容雪匆匆走出去的身影,程筱雨心裡酸甜交纏。她連忙掏出口袋裡的錢,塞進了容雪一直拎着的大挎包的底層,然後裝着若無其事的跟着走了出去。
“筱雨,快點過來,趁熱乎喝對身體好。”
“好,我知道了。謝謝您,乾媽。”
“那我就不陪你了,自己一切要小心知道嗎?”
“嗯。您也是,不要太傷心了。”
“唉,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眼淚也流乾了……還有什麼傷不傷心的呢?”
“以後我陪您一起去看他們。讓他們知道有楊輝和我照顧您們,可以安心了。”
“筱雨……你讓乾媽說什麼好呢?”
“既然我能叫您一聲乾媽,就代表我們是親人啊。什麼也不要說,感情點滴在心裡。來,我送您出門。”
“好。”
程筱雨再一次凝望着乾媽——容雪的背影遠去。她微笑着,心痛着將要面對的離別。
遙遠的距離是隔不斷她思念的方向的……窮其一生,她都會在那個美麗的地方遙望,他們的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