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夸父追日,這就是我前面提到過的,大家一定都看懂了。
兩名中年人在客廳等了好半天,滿腹心事茶水也喝下去,他們這一路從淮上急匆匆趕來,就是爲了一道天子詔命。
詔命的重要關聯人,恰恰是已經卸任少府,現任車騎將軍的曹時。
等待並不漫長,客廳的簾子輕輕晃動,走來一位八尺三寸高(1.92米),身材魁梧健壯的青年人,這一年個子又長了不少,放在與西戎混血較多的秦人標準裡,八尺恰好是一個身高分野,秦兵馬俑最矮爲1.75米,
劉徹本人的身高也不算矮,十六歲就有1.78米,過兩年說不定能過1.85米。
“樑人韓安國拜見平陽侯!”
“齊人主父偃拜見平陽侯!”
“兩位不必多禮。”
曹時仔細端詳兩人,主父偃是他的老熟人了,當初離開平陽侯府時意氣風發,纔過去兩年已是滿臉風霜之色,想必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韓安國和主父偃的年紀相當,名氣卻比主父偃大的多,早在幾年前曾經官居樑國內史,秩比二千石。
“韓長孺。”
“在。”
曹時露出笑容:“你可知我爲什麼向天子舉薦你?爲什麼要舉薦你擔當九卿之一的少府?”
“在下不知。”韓安國滿腹不安。
“你是樑孝王劉武的重臣,年紀輕輕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睞提拔爲樑國內史。只可惜你並不得寵,樑孝王劉武不喜歡你,現任樑王劉買也不喜歡你。找了個理由就把你的官身拔了。”
韓安國滿頭大汗,自己那點秘密根本瞞不過人,他會那麼奇怪也是因爲自己的矛盾,沒有人願意得罪樑王劉買。
“太皇太后對你有知遇之恩,你想過報答嗎?”
“在下以爲,忠君報國是最好的報答。”
“你很狡猾呀!”
曹時笑了,韓安國是個聰明人。做事不乏正派又帶點小小的狡猾,這兩年丟了官位衣食無着,韓安國就到處找機會自薦爲官。
奈何樑王劉買記恨他間接導致父親病死。把劉武的死歸咎於朝廷指派的韓安國爲內史,早早的放出話不許任何人用這個人,所以他去各諸侯國求官都不成,如果他不干預。在幾年後會通過曲折的門路找到田蚡。用五百金賄賂武安侯得到一個職務。
“我在給你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讓你站在九卿的舞臺上忠君報國,但這一切並非沒有任何代價。”
韓安國點頭如小雞啄米。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準備,任何代價,只要不讓他死,一切代價他都捨得。
“你必須清楚的瞭解,你的少府之位來自天子賞識。來自我的大力舉薦,只有我可以無視樑王劉買的警告。你必須接受我的某些建議,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少府的業務,我一手打造少府營收能力翻兩番的奇蹟,你不聽我的建議是在和自己做對,也是和天子做對。”
韓安國心裡一緊:“您說翻兩番?”
“對,芻藁稅收的差不多,大農令的稅收初步統計也出來了,大農令掌管的國庫全年稅收翻番,從43億錢翻到85億錢,主要提高是關中的糧食增產,以及營業稅的迅速推廣,另一方面,少府掌管的內庫全年收入翻兩番,從42億錢提高到130億錢,增加大量皇莊帶來大豐收效應很大,少府匠戶生產的手工品及鐵礦煤礦銅礦的開採利潤是大頭,以上是刨除掉鑄錢的實際利潤,鑄錢的利潤是這個數字的幾十倍。”
主父偃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國庫年收入爲85億錢,內庫年收入爲130億錢,兩邊加起來超過200億錢的收入,聽起來就讓人汗毛孔豎立,這不在是往日一窮二白的大漢帝國,才幾十年時間就讓這個貧窮的帝國變的十分富裕,甚至富庶的有點聳人聽聞。
他不敢想象幾十倍鑄錢利潤是個什麼概念,無論是2000億錢還是3000億錢,都是無法理解的巨大數字,他並不知道鑄造金銀銅三種半兩錢時,內庫裡擁有快4000億枚五銖錢,現在變成金銀幣爲主,銅半兩爲輔的貨幣儲存,金幣升值一倍,銀幣升值數倍帶來的差價,讓國庫存款價值超過8100億枚五銖錢。
天下超過5成的金銀躺在少府的內庫裡不動,還有2成放在大農令的國庫裡,剩下只有3成金銀貨幣在市面上正常流通,它們主要握在富人和大商家的手裡,黃銅半兩錢與五銖錢純粹是百姓流通的日常貨幣,而大宗交易已完成金銀交易的改造。
“少府是我辛苦經營的心血所在,更是天子厲兵秣馬的錢袋子,你需要漂亮的政績坐穩九卿之位,我需要大漢帝國持續穩定的提高營收,按照我的計劃未來三年國庫與內庫持續保持高速增長,新農業技術將會在新的一年鋪展到天下每個角落,全國糧食產量將會在三年內提高2成,缺糧的危機暫時可以解決,三年之內你將會獲得你想要的所有榮譽,這是我可以給你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韓安國當然明白,他太明白了。
他非常聰明,當年對樑王一家子的破事就門清兒,知道樑王劉買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己寧願選擇找個小錯自污逃走,絕不想生活在劉買的眼皮子地下提心吊膽,生怕哪天被抓起來以荒謬的理由殺掉。
他沒有資本和曹時討價還價,更沒有資本事後出爾反爾,衛綰直不疑鬥不過他,館陶長公主也鬥不過他。甚至連太皇太后也沒能徹底拿下眼前的年輕列侯。
曹時可以坐在這兒與其從容的做出善後安排,證明天子和這位年輕的車騎將軍形成默契,最大程度確保少府內部權力的穩定。保證建元新政的順利進行,眼下正是新政紅利回報的初期,至少會有三到五年的紅利超高回報期,直到國庫和內庫收入緩慢邁進穩定期,那時才標誌着建元新政的改革徹底完成。
韓安國沒有猶豫。
“在下願意接受車騎將軍的指導,您的指導對建元新政至關重要,雖然在下愚昧無知纔能有限。但是還能分得出輕重緩急,新政改革最爲迫切,個人抱負可以放在一邊。倘若三年後可以入主太常府,在下有信心施展個人抱負。”
曹時微微一愣,隨即放聲大笑:“沒想到你韓長孺志向不小,太常是九卿之首。你也想三年後當一當。那麼大的胃口不怕崩掉你的牙?”
“在下對自己略有自信,三年之期一過只要您支持,太常就是在下的。”
“呵呵,要看你這三年裡的表現如何,蕭規曹隨的道理你會懂得,這三年你做的好,太常會是你的。”
他沒想到韓安國的膽子竟然那麼大,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緊張。連虛心接受的基本反應都沒,直截了當提出當傀儡應聲蟲的代價很大。他的胃口是九卿之首的太常。
不過這都無所謂,一個虛無縹緲的支持姿態,換來三年勤勤懇懇聽使喚,曹時是覺得這筆買賣做的很值,將來的事將來再說,指不定再過三年,風水轉到哪邊去。
“請車騎將軍指導,在下履職後怎麼聯絡。”
曹時沉吟道:“少府丞張湯,我新提拔的心腹,他的能力不錯,你可以把一部分重要的事交給他去做,有風吹草動讓他轉告給我,另外還有主父偃先生,他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出入你家,或者寫信給你作爲指示。”
“在下記住了,若沒有事在下就先走一步去未央宮拜見天子。”
“你去吧。”
韓安國快步離開,他的車隊由郡國兵全程護送而來,他過來之前是打着拜訪舉薦人的名義而來,過來說幾句話表達感激也是人之常情,但若在此地逗留太久難免會傳出閒言碎語。
主父偃到是無所謂,他沒有官身也不擔心被指摘,大剌剌一拱手道:“車騎將軍經年不見,從稚嫩少年成長爲英武非凡的英雄豪傑,可喜可賀呀!”
“主父先生在淮南國呆了兩年過的如何?”
“淮南王志向遠大,膽小如鼠,雄才大略,好謀無斷,既不願意聽到天子的好消息,又不想面對自己的尷尬局面,喜歡讀黃老卻愛發驚人之語,在下在淮南國呆了兩年鬱郁不得志,直到遇見自薦失敗的韓安國便引爲知己,君侯當年的那一問也問倒了韓長孺,他對君侯也十分敬佩。”
曹時不置可否,主父偃的行蹤不難查,他那脾氣想讓人重用也是難爲人,劉安是黃老與雜學混用派,對主父偃的縱橫學感興趣卻並不篤信,而主父偃又是個驕傲的人,很容易和淮南王的門客起衝突,自己混的不好在情理之中。
幾年的反覆思考和苦難經歷給他帶來不小變化,主父偃也學會把驕傲藏起來小心做人,起碼不會再叫嚷“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的鬼話,在淮南國見識過一大堆有才華的人投機失敗,他總能從那些人悲慘離去的身影裡找到過去二十多年的自己。
這兩年,他很認真的去讀《老子》、《管子》等黃老學著作,曹時所著的《亡秦論》、《貨幣論》也被他反覆誦讀,雖然一時半會還不能改變他的頑固思想,但是以前的許多看法也在不知不覺中作出改變。
曹時還不太放心,張口試探道:“你覺得縱橫術能治國嗎?”
“不能!在下治國必然離不開《管子》。”
“那你覺得縱橫術在什麼情況下能用得到?”
主父偃堅定地回答:“唯有戰爭!失去戰爭的縱橫家是可悲的。”
曹時眼前一亮,戰爭恰恰是他所需要的,車騎將軍不打仗。不如在家耍雙槓。
“你就留在我身邊做幕僚吧!”
主父偃大喜道:“多謝車騎將軍收留!”
幕僚者,謂之幕府僚臣。
幕府之名,源自戰國時代。將軍出征,行無常處,所在爲治,故言‘莫府’。
從漢景帝時代往前數,將軍歷來非常置官但可以長期擔任,棘蒲侯柴武拜大將軍,曾向漢文帝上書北伐匈奴。
將軍領兵打仗。不論走到何地都得設個行轅據點,還得有屬官僚臣來處理軍務,這就叫莫府。也就是幕府。
正常情況下,將軍是無權自行徵辟幕臣的,曹時的情況有些不同。
天子劉徹自以爲有愧於曹時,特別准許他徵辟幕臣。又給他練兵整軍的權力。曹時成爲漢初開國以來最有實權的將軍。
主父偃是縱橫家,缺乏經世濟用的才能。
假如安排他按部就班當官治國,要麼惹出倒行逆施的大麻煩,要麼就像現在畏首畏尾的連自信心都沒了。
曹時希望讓他磨掉棱角,但不希望他變成個滿口黃老的假道學,那是對縱橫家的巨大浪費,主父偃再有本事,治國才能總不會超越他。他去學黃老,修身養性大於治國安邦。
安排主父偃住下。曹時收到了一封久違的來信,這封信發於信鴿。
相傳,信鴿是楚漢戰爭時代,劉邦用來召集救兵的方法,具體來源已說不清楚,大概是七十年前突然出現的新鮮事物。
漢廷掌握着訓練信鴿技術,張騫作爲漢使,使團商隊自然也帶着幾籠信鴿。
“半年前到了疏勒國,看來這會兒應該到大宛了,大宛的汗血寶馬,希望你們能給我帶來驚喜。”曹時面朝西方,露出一絲笑容。
大宛國,貳師城,入夜時分。
張騫縮在狹窄低矮的房子裡看筆記,只有豆粒大的燭火下映照着整個西域的全景圖,經過商隊的仔細辨識校對,曹時交給的地圖集被反覆修改過數次,河流標錯之處被修正過。
“烏孫昆莫忒可惡!派了幾路騎兵阻攔咱們,若非烏孫騎兵的百般阻撓,咱們都到大月氏了。”
“害的咱們白白浪費一年時間,都怪那羣可惡的烏孫人。”
“要不是咱們人不多,我真想吃下那幫烏孫騎兵,他們的戰馬可真好!”
“哈哈,那是烏孫盛產的西極馬,你也眼饞了?”
“哪能不眼饞,咱們沿途來買帶換弄了四千匹戰馬,西極馬只有三百多匹,還不夠裝備他們全隊人馬換裝。”
畏畏縮縮的疏勒人蹲在篝火旁小心加柴,眼睛不時盯着篝火上炙烤的鮮羊腿,捂飢餓的肚皮口水都快流出來,他們是加入商隊的新成員,在商隊裡地位很低,不具備出陣戰鬥的資格,只能負責看管馬隊負擔燒水弄飯的庶務。
疏勒人並不覺得很委屈,他們的餘光可以看到200多個被俘虜的奴隸,他們纔是商隊中地位對卑賤的,奴隸們來自馬賊,小偷,騙子以及亡命徒,他們眼饞於商隊的鉅額財富動手劫掠,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按照西域的規矩,俘虜的奴隸所有權歸屬於他們的主人,即使被虐待致死也不會有人同情。
疏勒人覺得這很幸運,他們享受商隊新丁的待遇,強壯勇敢的疏勒人有資格吃上鮮美的羊肉,那是預備騎士的待遇,稍弱的疏勒人只能吃山雞和野魚。
呂橫狠狠的咬下羊肉在嘴裡亂嚼。
草原生活有個最大的好處是鮮美的肉食吃不盡用不完,草原上頓頓吃肉的人身強體壯,自然要比吃五穀雜糧的更有力氣。
商隊的漢人至少是個好勇鬥狠的遊俠,吃了幾年肉食身體也壯碩起來。
“根據烏孫的奴隸交代,咱們身後有匈奴騎兵追擊,整整一千人的王帳騎兵!”
呂橫牛眼一瞪:“怎麼了?這點人你們就怕了?什麼鳥的王帳騎兵,咱們也有八百精兵,怕他們個球!”
“呂頭威武!咱給你個鼓掌了。”
馮壽笑嘻嘻的抹鼻子。
千里輾轉,商隊人數暴增到八百人,核心的依然是漢人,小月氏人,羌人組成的東方集團,他們佔據其中三百多個席位,每個人身披兩層皮甲,手握讓無數人眼饞的強弓,騎跨西極良馬殺氣騰騰威風八面。
沿途的西域牧民聞風來投,更有年輕漂亮的西域少女自願作爲商隊的女人,爲強壯的騎士們生兒育女,只因爲西域大草原向來以武力爲上,有識之士看重這支純粹由弓馬嫺熟的勇士所組成的小型部落,他們的戰鬥力可以媲美一萬人的大部落。
一萬人的大部落至多有3000控弦,良莠不齊的素質遠不及八百精銳強悍。
司馬談提着熱水泡腳,見張騫皺着眉頭出神,笑道:“怎麼,還在翻資料看地圖?”
“不看不行,君侯交代的任務必須完成,大月氏只是開始。”
“是啊!我也搞不懂君侯的意圖,爲什麼要佈置神話故事給我們完成呢?”
張騫低頭瞧着圖集的第一頁,那是一副意味深長的圖畫。
畫的中央是一個巨人雙手高舉,面向日出的東方,巨人的身側是數不盡的原始人扶老攜幼,向着日出的方向前進。
夸父追日。
遠自南越的蠻族,北至草原上的匈奴人,皆故老相傳的遠古神話。
每個部族的傳說不太一樣,但神話的梗概大致相同,傳說蒼穹之下有一個強大的部落,他們崇拜太陽敬畏神靈,爲了追尋神靈的足跡,一路向東踏遍千山萬水。
“看不懂呀!我們的使命似乎與遠古神話無關,爲什麼要畫一幅圖讓我們去找尋呢?”
“或許,這纔是君侯交給我們的重要使命吧!”司馬談笑了笑,轉過頭低聲說道:“我偷偷的去城外的馬場看了幾圈,果然有不少罕見的神駿,從大宛牧民那兒打聽到消息,貴山城確有罕見的寶馬,奔跑時汗水如血。”
張騫心頭一驚:“汗血寶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