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都不會了。”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要想我還跟從前一樣,做不到”
“小姐說的是。”小兒拿了雙軟底鳳鞋過來給她換上,綺媗打起簾子進來:“小姐,奴婢去的時候,丞相還在發火。奴婢悄悄回了丞相,丞相命人去請太醫來診脈,這會兒就到了。”
“嗯。”要的就是太醫來,診脈說是有了身孕豈不是錦上添花:“那邊鬧得怎麼樣了?”
“丞相叫人準備了車馬,還有人給老夫人收拾了細軟衣服,恐怕今晚就要回去。”綺媗看她有些倦怠的樣子:“小姐,真是要讓老夫人回來?”
“丞相說什麼就是什麼,若是傳出去說是我這做媳婦的不賢惠,那就不賢惠了。”橫下一條心,還要說話外面何熙已經帶着太醫過來:“回夫人的話,太醫來給夫人診脈。”
“好。”仙兒跟綺媗放下兩側的珠簾,用絲帕給她遮住了手腕。太醫這才進來,坐在安排好的杌子上,綺媗跟仙兒都在旁邊守着,外面榮立和何熙站在門邊。大約是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太醫面露喜色:“給夫人賀喜,夫人有了兩月的身孕。只要好生將息必無大礙。”
“有勞了,請到外面書房寫下脈案。”管雋筠點點頭,門外的何熙跟榮立跟在後面送太醫出去。
“小姐,您知道自己有喜了?”綺媗前後想了一下,這件事不會這麼巧,除非是兩口子都知道了。要不小姐不會冒這個險,畢竟要把王夫人在年下趕回去不是一件小事,只要是管雋筠有喜就能掩蓋一切,而諸葛宸在前面的雷霆震怒,也是因爲這時候來了個孩子,就顯得更加有力。
“扶我過去。”管雋筠搭上綺媗的手:“咱們到前面看看去,總不能說鬧得沸反盈天了,我都不去看看。”
“是。”兩人跟在後面,扶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
諸葛宸站在正院大廳中,王夫人像是泥塑木雕一樣,呆呆地坐在一旁的交椅上。看着丫鬟們來回收拾東西,管雋筠慢吞吞到了門首,榮立耿耿諸葛宸說完她懷孕的事情。
“夫人。”看到管雋筠,榮立一如既往肅立着。諸葛宸揹着手對着外面,聽到聲音馬上轉過身:“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不是說是不舒服的?”
“過來看看。”管雋筠微微一笑,看到丫鬟們來來往往:“這麼早挪屋子?不是說到了臘月裡再做這些事兒的?貞娘呢?”
“奴婢在這兒。”聽到叫她,貞娘趕緊過來:“夫人。”
“這是做什麼?老夫人這邊一向都是最後才挪屋子,今年這麼早做什麼?”看了眼坐在交椅上的王夫人:“母親,暖閣裡頭暖和,乾脆到那邊去歇着?”
“這會兒你得了意了,等我走了你就住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啊丞相夫人?”王夫人大**份地冷笑。
“您既知道何必多言。”諸葛宸冷然道:“原本就該是住在這裡,敬着您是長輩才能這樣子,既然是您不能享這個福,那就不必了。”
“怎麼了?”管雋筠故作不知地看着諸葛宸:“出什麼事兒了,母親要去哪裡?”
“送回鄉下,以後沒有大事兒也就不來了。”諸葛宸不想王夫人開口,已經接口道:“索性大家清淨,也少些口舌是非。”
“這麼冷的天,外頭風大雨大。”管雋筠看着一臉不忿的王夫人:“只怕是路上不好走。”
“不打緊,好走得很。”諸葛宸想着她要是開口求情,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沒想到會是底下這句話在等着。
王夫人氣得幾乎衝過來,諸葛宸已經在下一刻把她拉到身後護持着:“行了,這麼涼的手,先回去。等會兒我就過來,要是餓了就先傳飯,別等我了。”
“好。”管雋筠笑笑,帶着丫鬟們離開了。
王夫人盯着諸葛宸:“你就護着她,好好護着她一輩子。”
“這不是您操的心,她是我娘子,我不護着她護着誰?”諸葛宸嘴角掛着一絲冷笑:“您回去好生頤養天年,每年的例銀一分都不少。不過這些事都不與您相干了,還是做您的老封君好了。”
“丞相,外頭都收拾好了。”一直都在準備東西的人進來回話:“老夫人可以啓程了。”
“嗯。”諸葛宸答應了一聲,剛要讓貞娘跟着一起走,扭過身才發現管雋筠離開的時候帶着貞娘一起走了,很顯然是要小丫頭跟着回去,貞娘是要留在相府的:“叫兩個小丫頭跟着老夫人一路伺候。”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等候諸葛宸吩咐的相府內侍在外答應了一聲,兩個平時伺候王夫人洗漱的小丫頭跟着把東西裝好,拿着件羊羔皮的外氅衣給王夫人披上,也不等諸葛宸說話,便攙扶着王夫人離了正院。
“等明兒閒了,把正院收拾出來。”諸葛宸聲音不小,似乎是要讓逐漸遠去的王夫人知道,這裡再也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地方了。
諸葛宸冷着臉坐在書案前,只是一晚上的功夫,京城內外到處傳遍了丞相跟丞相夫人因爲家中瑣事,居然在大年下把老夫人送回了鄉間。皇帝從來自詡以孝治天下,而且皇帝跟皇太后的母子名分,跟諸葛宸和王夫人母子之間情形如出一撤,皇帝都能以天下養奉養皇太后,他諸葛宸爲什麼容不下?
“丞相,皇上宣召,請您即刻進宮面聖。”榮立進來,諸葛宸鐵青的臉讓人沒來由後退了半步。那些風言風語已經是傳遍了,恐怕相府裡都知道得八九不離十了。
“好。”諸葛宸手裡拿着兩份摺子出了暖閣,外面傳聞的話不是不知道,既然喜歡嚼舌那就嚼舌好了,只要不涉及到家裡那個女人身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昨晚回到後院,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說了一句,若有任何罪責,不過是兩人共擔而已。她清楚得很,一旦罪及不孝,恐怕就不是一件小事。
“微臣參見皇上。”皇帝剛剛看完諸葛宸早間叫人送來的兩道奏本,前線軍報緊急,不得不急詔諸葛宸進來商議。
“早間送來的軍報朕看了,看來有些事兒在年下就要計議妥當。年後,恐怕朕要御駕親征。先帝創業艱難,朕雖是守成天子。不能有負祖宗,若是連江圖都不能保全,還談什麼江山社稷萬萬年?”皇帝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給丞相上茶。”
“謝皇上。”諸葛宸跪着謝恩,端上來的不止是茶還有一個軟幾,看樣子不只是要他在這裡呆上一時半會了,拜了三拜才起身:“微臣不敢。”
“只有朕和你,坐下說吧。”皇帝不拘小節地擺擺手:“許久都沒見丞相親筆寫折,筆力越發遒勁了。”
“皇上誇獎,微臣不敢當。”諸葛宸站起來,皇帝笑道:“昨兒晚上在相府發脾氣,把老夫人都送回鄉間了。那時候可不是這麼誠惶誠恐地,怎麼朕今兒兩句頑話你就急成這樣?”
“微臣回稟皇上,此事是微臣家事,原本不應給皇上添擾,只是微臣身居首相,有些事若是不加以澄清,且不說如何立於朝堂,就是皇上面前也是隱瞞不去。”諸葛宸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百善孝爲先,微臣唸書的時候就知道先賢說的這句話。微臣生母早逝,由繼母撫育臣和臣妹成人。自然是該要孝順母親如同生母一樣,只是母親將這份恩德強加了太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裡面。”
“什麼叫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皇帝馬上想到了那個人身上,如果是傷及她的事情,別說是趕回鄉間,就是再重些也不要緊了。皇帝做主的事情,誰敢反駁?
“微臣兼祧兩房,子嗣固然是要緊。只是微臣已有妻室,誓不再娶。母親卻要將她內侄女許與微臣爲平妻,不容微臣反駁。微臣之妻乃是皇上太后欽賜,尊貴非凡。何況結髮夫婦,永不相負。豈能因爲此事,就有負髮妻。再三與母親說明,收效甚微。只好違背先父遺願,送母親回鄉間養老。”諸葛宸跪在皇帝面前:“還請皇上治罪,微臣實屬不孝。只是一番苦心無人能懂,如今稟奏與皇上,還請皇上陳情。”
皇帝饒有深意地看了眼諸葛宸,慢吞吞抿了口茶:結髮夫婦永不相負?算是兩人白首偕老的誓言?不過看樣子那位老夫人也確實鬧過頭了,居然要給諸葛宸娶什麼平妻,難道是想要覬覦管雋筠尊貴的身份,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次暫且饒過也未嘗不可。猛然間想起那天在書上看到的,愛屋及烏而已。
“嗯,這件事固然是有些過頭,也是情有可原。這麼多年,朕還是第一次聽說懼內到如此的事情,看樣子丞相夫人倒是非比尋常了。”原來想要知道她的每一點消息,會需要從這個本應是屬於自己身份的,男人身上知道,皇帝心底一陣苦笑卻又無可奈何。
“這個臣倒是不覺得。”諸葛宸不想在皇帝面前多提管雋筠,不止是心底有忌諱,還有就是君不見臣妻,更遑論君臣之間還要去說起臣妻的好壞,這裡可是御書房,是談論國家大事的地方,再說下去會有礙語:“微臣手裡還有兩份剛到的軍報,六百里加急。”
“管昕昀也有摺子上來,這一次他困在前線不能回京,朕心裡有數。前次有人說南王孟優有意謀反,這件事朕都值得琢磨。”皇帝先時也沒想到,至少管岫筠是南王嫡妃,哪怕夫妻不和,也不會引起兩國之爭。當初讓管岫筠遠嫁的初衷,除了一點微不足道的私心以外,多數還是希望邊疆無事,干戈玉帛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