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雋筠扶着如意的手下了鞍車,吳纖雪身邊的碧霄趕緊迎上來:“小姐回來了,夫人剛纔從宮裡回來。”
“今兒回來好些了?”管雋筠緩緩往前走:“我哥呢,在家不在?”
“將軍今兒也在家,只是還在外書房跟人說事兒。”碧霄有些緊張兮兮地:“小姐,您就勸勸將軍吧。這麼些時候,夫人廋了一大圈了。外頭的事兒奴婢也不懂,只是知道將軍誰的勸都聽不進去,小姐的勸卻是聽得進去的。若是再這樣子下去,還怎麼好呢?”
“嗯。“管雋筠剛要答應,才一擡頭就看到管昕昀走在迴廊上。眉頭微微蹙着,臉色也不好:“哥。”
“回來了?”管昕昀站住腳:“怎麼沒看見稚兒跟暉兒?”
“在家呢,不肯跟我出來。”管雋筠跟他並肩往前走:“哥,昨兒我聽說你要三哥回來一趟,怎麼了?是那邊出了什麼要緊事?”
“嗯。”管昕昀心神不屬的答應了一聲:“只怕下午就到了。我還想着要人去接你回來,是爲了母親葬入祖塋的事情。大哥那邊知道了,他要到祖塋去守靈。我想着是不是咱們也跟着回去一趟。畢竟是件大事,要是咱們都不去倒是顯得小氣了。”
“哦,到時候一起去就是了。”看着腳下的路,這不是要讓自己到上房去。而是到他的小書房去,顯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談,又不好說什麼。
“沒別人,坐下說話吧。”管昕昀親手掩上房門,雅緻的書房裡只有兄妹兩人。管雋筠答應着在一旁坐下,手邊不知什麼時候放了一盞沁涼肺腑的酸梅湯,看來是看到自己回來就叫人預備好的,想來要談的事情多半是跟那個秀兒有關。
二哥不是那種猶疑不定的脾氣,這一點兄妹兩個是很像的。上次有人就說過,這個家裡,這麼多的兄弟姊妹。但是性格脾氣最像的。還是自己跟二哥,說這話的時候滿是酸意。當然不是當着自己面前說的,要不然說出來的話只怕還要好聽些。
這種事總是見一半不見一半好了,不用有的沒的給自己找些不痛快。時過境遷,再去追究也沒意思。
“你叫人送銀子過去了?”管昕昀開門見山說道:“都跟你說了?”
“嗯,送去了。”管雋筠點頭,慢慢搖着團扇:“二哥對這件事還是挺上心的。我也見過她,長得不好看。只是不知道二哥是看中了什麼,送銀子過去只是不想哥哥嫂嫂再爲這件事心煩。畢竟疏不間親,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人,更加不能跟自家人相提並論。哥哥聽了我這話,心裡且不論受用不受用,我還是說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有些事一時也說不清楚。”管昕昀再不是上次那麼強硬的態度,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好像是有無限心事:“我跟你,有人說過脾氣性情最像。我想這也是這麼多年,咱們兄妹都在一處的緣故。這件事,我先前不想叫你知道。因爲你的性子愛操心,也愛管這些事情。知道多了不好,不想讓你再牽涉進來。上次爲了南中的事情,叫你受了那麼多委屈顛簸,這次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要是再有個什麼,叫我怎麼放心?”
“我還是知道了。”管雋筠微微一笑:“上次也是我不好,不問青紅皁白就來家裡,結果害得哥哥嫂嫂鬧彆扭,這些日子過去了,應該是好了吧?前些時候,皇帝皇后微服到了相府,皇后還跟我說起這件事,說是哥哥嫂嫂有些日子不痛快了。嫂嫂在宮裡住了些時候,哥哥可是要負荊請罪才能把嫂嫂的氣性扭回來纔好。”
“我跟她都說清楚了,有用?”管昕昀也是身心俱累,以前不知道女人一旦彆扭起來還真沒法子扭轉。況且家裡這個是個脾氣性情極好的,家裡不論是大事小情他都能辦好。就連妹妹這麼擰的性子,都能被她宛轉。可就是這麼好的脾氣,這次也是鬧了個不眠不休。
“哥哥不去做,怎麼知道不行?”管雋筠笑起來:“要不我先去看看,我都不知道怎麼去跟嫂嫂說這話。這回又給了那人銀子,連我自己都撇不清楚了。罷了,爲了不讓哥哥嫂嫂再生閒氣,少不得我先去請個罪。”
說笑的時候言語爽利,管昕昀好像不認識她一樣。看着她言笑自若:“你這樣子都是跟誰學的?做個丞相夫人就學的這樣子貧嘴貧舌了,那就沒辦法了。”
“是麼?”管雋筠也是一笑:“哥,等會兒真要是哄回嫂嫂的心,我說再多都沒用。還需要你真心真意去陪個罪,再說那個秀兒也真是夠不上作咱們家兒媳婦。你何必爲了她鬧成如今這樣子。”
“行了,我知道了。”管昕昀擺手:“我想,若是妹婿這樣子,你怎麼處?”
“他不會。”管雋筠微微一笑:“若真是這樣子,我也要看看這人是什麼樣子,要是比我強我認輸服低。要是比我差,我就把兩個人全都轟出去,再說我也不信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會比我對他好。”
“真是拿你沒法子。”管昕昀沒想到妹妹會有這番話等着,不由爲諸葛宸感到幸運還是惋惜,不過如今這丞相跟丞相夫人在朝中上下也是出名了。沒有人不知道兩人爲了很多事,甚至都頂撞了皇太后。最後還是安然無事,可見妹妹是把這件事看得清楚明白了。
吳纖雪給女兒梳好了髮辮,又往上頭插上兩隻蝴蝶鈿子:“看看,好看麼?”
“好看。”不等女兒說話,外面已經有人接了話茬:“再沒有比我們家嫣兒更好看的了,是不是?”
“姑姑。”嫣兒笑着跑出去:“姑姑,你都好些日子不回來看我了。”
“姑姑這不是回來了,還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東西。”笑着從身邊丫鬟手裡拿過帶回來的首飾匣子:“這是姑姑在家裡找了好久,才找出來的。你上次跟姑姑說,你的蝴蝶鈿子不好看。姑姑這對是蜻蜓的,別的倒也罷了。只是這上面的珠子鑲得好,明兒就戴上。肯定比皇后身邊的大公主好看多了。”
“謝謝姑姑。”小丫頭好美,在姑姑臉上重重親了一下,抱着收拾匣子往自己屋裡去了。
“嫂嫂,瘦了好多。”管雋筠看着神情黯淡的吳纖雪,心底一涼。從前粉光脂豔的臉,黃黃的。就是脂粉也掩飾不住上面的病容:“還是回來住好了,宮裡雖說能讓嫂嫂少操些心,只是那兒冷清得很,就是沒事兒也悶出事兒來了。”
“回來做什麼?”吳纖雪擡起眼簾,落寞無限:“從前不覺得,現在才知道其實你過得真是順心如意。我先時不懂,你做什麼非要諸葛宸只對你一人有心。可是走到今兒才知道,這原是女人最巴望的事兒,卻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管雋筠抿嘴一笑:“嫂嫂,有句話我說了你別生氣。這事兒我也沒打算瞞着嫂嫂,只是咱們姑嫂這麼多年,就是親姐妹也趕不上咱們的親厚。哥哥嫂嫂這樣子,我心裡也不痛快。那天索性帶着人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見了面才知道不過是哥哥一時好奇,哪裡就說能跟嫂嫂比呢。圖個新鮮罷了。再說哥哥對她也不會是真心,裡面還摻雜了別的事情在裡頭,不是我要勸嫂嫂忍這口氣。是誰都忍不下的,剛纔哥哥問我,要是丞相也這樣子,我怎樣?”打量了一下吳纖雪的臉色,比先時好轉了些,看樣子是在認真聽這些話,就給她倒了盞酸梅湯:“我想我比嫂嫂還氣,嫂嫂爲了哥哥做的事兒還少?從小我就跟在嫂嫂後頭,長嫂如母真實一些不假。如今哥哥居然做出見異思遷,始亂終棄的事情,嫂嫂能這樣顧全顏面已經是不容易了。換做是我,只怕早就不依他了。”
“還談什麼依不依,你也知道的。除了皇太后以外,我家也沒有什麼人了。爹孃去世以後,益發是回去少了。皇太后那兒,不提也罷。”吳纖雪竭力想要忍住淚水,結果還是沒忍住。接過管雋筠遞過來的帕子,捂着臉好一會纔好了:“只是把這兒當做了自己的家,有什麼都是跟你說。早知道是這麼個結果,我纔不這樣呢。”
管雋筠想到那段時候爲了這些事情生氣的樣子,自己甚至比她還要去氣。因爲諸葛宸糾葛不休的人畢竟是管岫筠,再不承認也是孿生姐妹,一母所生。這裡面的糾葛的事情太多,多到局外人根本無法理解。
“嫂嫂,哥哥讓你受了委屈,看在我這幾分薄面上,饒了他這次。方纔哥哥也說了,一準來負荊請罪。該打該罰都由着嫂嫂高興,外頭那個人,不用嫂嫂操心。我去給嫂嫂解決這事兒。”管雋筠毫不在意地說出這話,這件事別人還有的忌諱。她這兒用不着擔心,一切都是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