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雋筠往前走了兩步:“二叔在上,媳婦有話不得不回奏。”
因爲管雋筠准許了諸葛宸納青鸞爲妾,對她便多了幾分和藹:“說吧。”
“媳婦有一事不明,來向二叔請教。青鸞先時爲二叔螟蛉義女,與二叔磕頭無可厚非,既然嫁入諸葛家爲妾,其身份若還是二叔義女,以後二叔便是相府的親眷。只是這妾之外家,不論是進出相府還是素日來往,皆不是元配嫡妻所能比擬,莫說是如此一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管雋筠福了一福,娓娓道來。
看樣子像是聽住了,這才慢慢往下說:“莫說是外人看着不像話,就是我們這做晚輩的都不能心安。只是若不按此家規而行,日後如何教導子侄?少不得要來問問二叔,日後二叔是跟今日一樣,仍舊是青鸞的孃家?還是比照家規,而是青鸞的夫家?”
諸葛宸愣了一下神,看向一臉誠惶誠恐的管雋筠。好像是時時處處都在給二叔和青鸞着想,但是細細品味之下才知道內裡所蘊含的意味,實在是讓人退無可退。
二叔渾濁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被青鸞扶着掙扎着起身,努力想要看清面上嬌怯怯的侄媳婦:“你這話倒是叫我開了眼界,什麼叫做日後不能以此教導子侄?“
管雋筠嘴角微微一撇:“家訓之中,妾婢之外家不得與元配只外家相提並論,想來這個家規二叔是知道的。若是爲此便是委屈了二叔,若不爲此就是違背了家規。媳婦不敢擔此重責,只好請教二叔該如何進退應對。”
管雋筠一席話讓人啞口無言,本來還有些自信滿滿的人翕動着嘴脣好久,看向臉色青白的青鸞。縱然可以用叔父之尊是諸葛宸不得不遵從命令,卻不敢違背祖宗家訓。而這個看上去嬌怯怯的侄媳婦,居然敢搬出家規來讓自己下不來臺。
“自然是家規爲上。”囁喏了許久纔算是迸出一句話,看向身後的青鸞忽然莫名喟嘆了一聲。
“二叔這般說,媳婦便記下了。”管雋筠揚起下巴看向青鸞:“青鸞,方纔你給二叔行禮是爲了報答二叔多年養育之恩。日後在家中,就要遵照家禮而行不可僭越。”
“是,青鸞不敢。”青鸞點點頭,忽然想起剛纔行禮之時,並沒有給她見禮。想要再次行禮已不可能,漲紅着臉看向管雋筠。
諸葛宸看看外面稍稍減弱的風雪:“二叔,明日是臘八節氣,京中還有要事要辦不便久留。二叔好生將養身體,稍有空閒必然回來探望二叔。”
“二叔好生將養身體,媳婦告退。”管雋筠跟在諸葛宸後面行過禮,綺媗進來扶着管雋筠出去,青鸞一步三回頭看着斜倚在一摞厚實被子上的人,淚水忽然迸出來:“爹,我……”
管雋筠立住腳,轉過臉看着青鸞:“青鸞,我方纔說的話你可聽見了?”
“是。”青鸞慌亂間答應着,一句二叔說什麼都叫不出口。只能是跪下來朝牀上的人磕過頭,這才踉踉蹌蹌地跟着出去。
屋內的燈火因爲有人一次次掀起門簾,變得搖曳不定。牀上的人望着那一碗已經涼透的藥汁,忽然莫名後悔自己的魯莽,只是一切已經後悔不及。
“小姐。”綺媗扶着管雋筠上了馬車,管雋筠疲憊不堪地靠在廂板上:“你到後面車上坐着,仔細着了風寒。”
“小姐,可要吃點什麼?咱們帶來的食盒裡還有熱熱的雞湯。一直都是偎在熏籠邊,方纔試試還是燙手。”
“好。”管雋筠點頭:“是有些餓了。”諸葛宸還在囑咐人些事情,藉着窗帷微微吹起的縫隙。可以叫人清晰地看到外面,青鸞畢恭畢敬跟在諸葛宸後面。甚至手裡還拿着一件厚實的披風。
嘴角微微一翹:“怎麼這會兒不叫人教了?反倒是比世人學得都快。”
綺媗給她籠好氅衣:“小姐就不該答應,原本就是沒安着好心眼。好好的,二老爺哪像是有病的樣子。專門下了個套兒來給小姐鑽的。”
“今兒不允了他,恐怕就不是這個妾了。”管雋筠捂着手爐:“還好知道取捨,否則日後每每從邊門出入,恐怕二老爺也受不得這個委屈。”
綺媗已經給她盛了一碗雞湯到了手邊:“奴婢替小姐不服。”一面說一面將雞湯漸漸吹涼:“好好的,又多出個青鸞來。這才安生了幾天?”
“我原本就是替人做的,有什麼服不服的。”管雋筠只是喝了兩口就推開了:“等會兒給丞相盛一碗,你自己看着吃一點,空肚子禁不起顛簸。”
“奴婢省得。”綺媗看着她漱了口,從車上下來。諸葛宸披着氅衣過來:“夫人吃了些什麼?”
“回丞相的話,夫人喝了兩口雞湯。”綺媗擡眼看向後面的青鸞,來的時候全是一臉的恭敬有禮。剛纔在裡面的時候,又是何等謹慎小心。這會兒卻來了精神,跟在諸葛宸身邊寸步不離。難道真以爲能上得了這輛華麗的鞍車。
“嗯。”諸葛宸自行掀起車帷進去,青鸞準備跟上去。馬車已經緩緩動了起來,綺媗沒搭理她便上了後面那輛馬車。
“給您請安。”管雋筠到了上房,貞娘正在服侍王夫人用早膳。微微行了個禮:“今兒是臘八,媳婦昨兒叫人熬好了臘八粥,只是不知道母親想進些什麼口味的。”
“有什麼味兒的?”王夫人隱隱聽貞娘說起諸葛宸納妾的事情,一大早還沒看見青鸞來請安。青鸞初來之時就知道是爲着什麼,只是沒有坐實也就不便提起。青鸞說是小叔子的義女,作爲妾室實則出身太低。除了奉承自己比兒媳婦殷勤一些,說起別的還真是雲泥之別。
“有雞肉白菜的,也有各色果品的棗泥紅豆味兒的。”話音剛落,仙兒已經捧着食盒進來:“不知母親進些什麼,就叫人各盛了一碗。”
“雞肉白菜的,甜膩膩的剛起來沒胃口。午後再說吧。”王夫人點點頭,管雋筠親手端了一碗臘八粥過來:“是,叫人預備下甜的。等您午寢後再送來。“
“昨兒青鸞的事兒是怎麼個因由?”王夫人吃了兩口清香撲鼻的雞肉粥:“隱隱聽說回去一趟,青鸞怎麼就被納爲妾了?”
“本來昨晚就該來回稟母親知道,只是昨晚回來聽貞娘回說,母親已經歇下。不敢驚擾了母親,故而一早來回稟母親。夫君兼祧兩房,承繼諸葛氏香菸。媳婦一人恐難撐起重任,納妾之事若是外頭去尋一個貼心可靠的人,卻也不易:既不知底細也不知爲人如何,只恐有礙。青鸞既是二叔螟蛉之女,家教必然是好的,又是從小跟夫君一處長大。性情模樣都是上上之選,媳婦求得二叔允准與夫君納爲妾室。”管雋筠在王夫人下首坐了,徐徐說道。
“你有這個見識就很好,這件事你倒是想到我前頭去了。”王夫人有些聽住了,上次爲了沁兒的事情鬧得沸反盈天,就連外頭都知道這位相府的少夫人堪稱驕妒,只是礙於面子和她孃家太過炙手可熱,後面又有皇太后皇帝做主,而自己這個婆婆居然連說句話都不行。怎麼這次改了常性,還主動要給丈夫納妾,竟然叫人看不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