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剛下了一場春雨,四處都是泥土的氣息夾雜着幾簇應季花卉的芳香。“筠兒,你做什麼呢?”明麗的笑聲洋溢在屋內屋外,穿透了早間的寧靜。
“大小姐請坐。”本來在旁邊看着梳頭的小丫頭仙兒趕緊端了錦墩過來,一身華麗裝束的少女捋衣在錦墩上坐下。
這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的景象,只要被皇太后收爲義女的管岫筠住在自己家裡,她就一定會重複這個情形:“怎麼,又起晚了?不是昨兒都跟你說了,今兒是皇太后召見。咱們都要早早進宮去,瞧瞧我這都穿戴整齊了。你還在梳頭,等會兒皇太后怪罪下來,可是沒人擔待得起。”猶如黑珍珠一樣光亮的眼睛裡,閃動着誘人的光彩。明媚的笑意盪漾在脣邊。
已經梳好了頭髮,正在檢視裝束的管雋筠從鏡中看着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往頭髮上插好銀步搖。
“其實……”正在幫管雋筠束着鸞絛的大丫鬟綺媗有些忿忿不平。
“把雲肩給我。”管雋筠扭過頭:“有些涼,加上雲肩或許好些。”止住了綺媗將要說出的話,管岫筠愛說這些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人前人後總是愛說這裡不好或是哪裡不妥當,只要是不如妹妹不如姐姐的話,總會從她嘴裡聽到。
管岫筠比孿生妹妹管雋筠知禮數懂規矩,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除了最親近的人以外,都覺得這些話一點都不過分,一定是事實。
“筠兒,不是她說你不好,你就不好了。而你也不是爲了她說你好,你纔好的。”這話是兩人的二哥管昕昀在某次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以後,實在是看不過眼才說的話。原本還爲此事委屈萬分的管雋筠,好像也沒有因爲姐姐的刻意,再生過氣。
綺媗看到管雋筠略帶警告的眼神,趕緊住嘴不語。
“其實,其實什麼?”管岫筠眸光流彩的眼睛笑眯眯看向綺媗:“總不會是我這做姐姐的,屈枉了妹妹。其實筠兒是起得很早吧。若真是這樣,我這兒可要給妹妹賠不是了。”
綺媗縮瑟了一下,沒敢再說話。退到管雋筠身後,給她整理着衣帶,手指微微顫抖。
“瞧瞧你們都在這兒呢,我還說怎麼沒見你們過去。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就誤了時候了。”姊妹二人的二嫂吳纖雪笑着進來:“快走吧。”
“可不是,都是筠兒這個懶丫頭。若是早些起來,只怕早就出門了。綺媗還辯解說不是,難不成我還屈枉了筠兒不成!?”管岫筠接過話茬,狠狠瞪了綺媗一眼。
管雋筠暗暗把綺媗護在身後,微微一笑:“是,原是我起晚了。要是我早些時候,也不會到這時候還沒出門。”
吳纖雪拉起管雋筠的手:“不晚不晚,這會子進宮了。皇太后少不得要說,許久不見筠兒又長高了好些,怎麼會說去晚了。”
管岫筠在前面旁若無人地走着,一襲石榴紅的長裙加上手腕上那串皇太后欽賜的明珠手串,叮叮噹噹足夠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管雋筠看看身上這件淺綠色的束腰長裙,跟前面的姐姐站在一起已經黯然失色。管岫筠是夜空中的一輪皓月,而她不過是距離月亮最遠的一粒小星星,只能是藉助月亮的光輝證明自己的存在。
綺媗陪着管雋筠坐在後面一輛鞍車中,每次管岫筠都是坐在象徵她郡主身份的華麗鞍車裡。陪着她坐在一起的,是兩人的二嫂吳纖雪,同時吳纖雪還是皇太后嫡親的內侄女。
“都是小姐,做什麼您總是要讓着大小姐。夫人都說小姐沒有耽擱了時候,大小姐幹嘛一連串的抱怨?”綺媗在管雋筠身邊低低抱怨着:“大小姐每次都是欺負小姐,奴婢瞧着怪難受的。”
“我都不難受,你難受做什麼?”管雋筠淡淡一笑:“再說我又沒有起晚,她愛怎麼說都由着她說好了。”
微風拂來,撩起一側的窗帷。藉機可以看看外面的喧喧嚷嚷的街市,這是在她生活中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給皇太后請安,太后萬福。”吳纖雪跟姐妹兩人到了皇太后居住的長信宮,皇后張蓮和貴妃張薇早早侍立在皇太后身邊,這是一對親姐妹。姐姐張蓮溫柔賢惠,張薇嬌俏可人。兩人一前一後被皇帝徵選入宮收在身邊。
“剛纔還跟皇后唸叨呢,說是這麼些日子都沒瞧見岫筠了。可巧就來了。”皇太后看向管岫筠的時候滿臉都是笑容:“回家住了幾日,就不記得要來看看哀家了。”
“岫筠可不敢,本來是早早就來了。偏巧我們家筠兒,原就是起得遲了,又擔心在母后面前失儀,在家的時候細細打扮梳頭換衣裳,只有是來遲了。筠兒小呢,母后可別怪罪她。”管岫筠在皇太后面前福了一福,一臉孺慕之思的笑容。
“聽聽你這嘴,就屬你會說話。”皇太后把她拉到身邊坐下,順手捋了捋她額前糾結在一處的鳳嘴流蘇,擡起眼簾看到跟吳纖雪站在一處的管雋筠:“筠兒,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管雋筠福了一福,從嫂嫂身邊出來。往前走了兩步,到了皇太后面前:“給皇太后請安。”
“這就是筠兒,都這麼高了。要是不說還真是認不得了。”皇太后上下打量着管雋筠:“上次見到筠兒還是正旦的時候,在那兒給我磕頭。這纔多久不見,就出落得這麼標緻了。跟你娘簡直是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
“母后說的我們都沒見過,只是知道二嬸當年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兒。”皇后的生父跟管氏姐妹的父親當年可是結義兄弟,淡然還要加上先帝在內。本應稱爲一聲二伯母,只是嫁給了皇帝,也就隨着皇帝叫做二嬸了。
管岫筠擡起頭看看皇太后,然後吩咐宮女取鏡子過來,自己在那兒照個不住。“岫筠,你這丫頭又在做什麼?”皇太后笑道。
“方纔母后說筠兒像娘,岫筠倒是要看看自己像誰。”管岫筠一本正經地放下鏡子。
“那你看你自己像誰。”皇太后挑眉看着她。
“岫筠天天跟在母后身邊,母后不是常說岫筠就像是母后當年麼。這一照啊,還真是。要是說不像都不成。”管岫筠作勢把臉藏在皇太后衣袖上:“岫筠不依呢。”
一席話惹得大家都笑起來,皇太后指着管岫筠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聽聽這嘴,幸而是她親妹妹,這要是換了別人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好聽的來。行行行,以後啊你就是哀家的親女兒,再不說誰像誰,你像哀家就行了。”
皇后姐妹互看了一眼沒說話,管雋筠福了一福退回到吳纖雪身邊。皇太后被管岫筠說得眉開眼笑,忽然又是想起了什麼:“這麼些日子沒了岫筠在我身邊嘁嘁喳喳,還真是不慣得很。今兒就留在我身邊,皇后啊,叫人寫個摺子來。打今兒起,岫筠的用度就算在咱們宮裡。”
“是,一會兒就叫人去辦。”皇后趕緊答應了,眼睛卻是盯着管雋筠臉上看了半晌。兩人還真是天懸地隔的兩個人,這種時候居然是微垂着眼簾侍立在一旁,不論是別人說的什麼都跟她沒關係,這份家教還真是一般人家沒有的。
少頃退出了皇太后寢宮,管岫筠被留在皇太后身邊說話。吳纖雪跟管雋筠兩人跟在皇后姐妹身後到了皇后的昭陽宮,張蓮笑着讓兩人坐下:“這兒可沒有母后那兒那麼大的規矩,這麼久不見筠兒,真是認不出來了。”
“可不是,要是不說那還知道是筠兒。”張薇小時候就常和管雋筠一處玩耍,兩人年紀相差無幾,說話更是沒有忌諱:“又不常常進宮來,難道咱們小時候一處淘氣的事兒都忘了不曾?”
“小時候不懂事,總是跟在娘娘身後胡鬧,說話沒規矩。娘娘別見怪。”管雋筠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旋即收斂住。
“這可是人大心大了,從前都是跟在後面叫薇兒薇兒的。”張薇說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貴妃的架子,跟姐姐在一起更是大說大笑:“要是如今也這麼叫,叫人多喜歡。”
“瞧娘娘說的,筠兒如今大了可不能那麼沒規矩。”吳纖雪接過話茬笑道:“她自來靦腆得很,在家裡就這樣子。”
“唉。”張蓮嘆了口氣,看着管雋筠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筠兒,方纔的事兒別放在心上纔好。”
“是。”管雋筠點點頭,只是答應了一聲。
“秋兒,叫人寫本摺子過來。以後岫筠的例銀咱們宮裡撥出去,單獨列出來。寫完了送到皇太**裡,沒事兒再送到皇上那邊。”張蓮看向吳纖雪:“有件事可是要好好謝謝二嫂,我們家裡那點事多虧二哥二嫂記掛着,我大哥大嫂不在京裡,三哥又是個不管事的。母親說多虧二哥二嫂常去,省了多少事。”
“些許小事,怎麼敢當娘娘一個謝字兒。”吳纖雪起身笑道:“咱們都是至親骨肉,哪裡有這麼多禮數可講。”
“這話可是二嫂說的,怎麼跟筠兒說話就是這麼多禮數在裡面?”張薇非要拉着管雋筠在那邊說話,管雋筠忸怩了一下,還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