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長史官趕緊答應了,夫人冷淡的面孔壓根就沒有商量的餘地。讓小廝反扭着蘭芝的手臂拖了下去。
依依眼角還帶着淚水,一臉上的委屈。諸葛宸朝女兒伸出手,依依一扭身不理他,把臉貼在母親臉上。管雋筠輕輕給女兒擦乾淨眼淚:“跟娘回西府去。”
“剛回來,又去?”諸葛宸沒有執意抱過女兒,身邊的幾個下人都退出了院子。依依抱住母親的脖子不肯撒手,小嘴嘟起來很不高興。
“不去,等着人再呵斥依依?”管雋筠臉色沉鬱,不想再跟他說話。外面傳來高高低低的呻吟聲和哭泣聲,擡起臉看着諸葛宸:“這會兒,正是英雄救美的時候,可以去奪取芳心。”
“你能不說這個?”諸葛宸再次朝女兒伸出手:“來,爹抱抱。”
“那個姐姐兇我。”依依嘟着嘴:“爹不罵她。”
“等會兒跟爹一起去罵她。”女兒這種性格像極了她的母親,諸葛宸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說清楚。不過依依不再是剛纔那樣牴觸父親,想了想從母親懷裡過來,父親一如既往的懷抱讓依依安靜下來。
管雋筠側着臉,嘴角微微耷拉着。諸葛宸抱着女兒看着女人的側臉:“剛纔是送午飯來,我沒要她呆在裡面。”
“丞相不用跟我說這個,我也不用知道這些。”管雋筠在太湖石上坐下,慢慢順着腰間的鸞絛:“有什麼罪,我去領罪。跟丞相沒關係。”要是不回來不撞見,恐怕接下來的故事會有很多種。說不定會有第二個芬芬出現,當初只是酒後亂性。這次是什麼?惺惺相惜,還是男女出自於本能?
“要領罪,要見誰你最好這時候就去。等會兒晚了,宮門下了鑰就進不去了。”諸葛宸冷森着臉,她一直都不會要信任人。只要遇到這種事,她一定會冷着臉很久,等到某天確認沒有過她想的那些事情以後,纔會卸下臉上戴了很久冰面具。
雖然知道她見到皇帝以後,不論皇帝說些什麼話,她都能四兩撥千斤的退回去,但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這種事。她怎麼知道自己會不在乎?這番話屢次到了嘴邊都說不出口,一旦說出來,說不定夫妻之間又會鬧到不可收拾。
“我這會兒就去。”管雋筠豁然起身:“我在這兒也是耽誤丞相的大事,不如走開了好。去哪兒,做什麼都不用丞相勞心。”轉身的時候,依依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袂:“娘,娘。”
諸葛宸抱好了女兒:“依依,讓你母親去。不去的話,心裡總是不痛快的。”
“我要娘,我要娘。”依依不依地搖手:“我要我娘,不要爹抱抱。”
管雋筠的腳步凝滯了一下,沒有轉身卻輕輕掰開女兒的手。依依沒有被母親拒絕過,不論什麼時候母親都沒有拒絕過她。母親的一個手勢,把她嚇得不行。在父親懷裡就呆不住了,掙扎着非要下來:“娘,娘。”
一直以爲不過是兩口子鬧彆扭的人,看到管雋筠這樣子,諸葛宸也有些不安。從兩口子成婚開始,就在不住地鬧彆扭,但是沒有哪一次會鬧成這樣。只要有兒女在身邊的時候,遇到兒女撒嬌,她一定會妥協。這次不一樣,女兒撒嬌撒賴她都不顧了。
諸葛宸下意識去拉女人的手,手指尖的冰涼是他沒想到的,手掌瞬間一涼,很快就抽離了出去。
“不去了,是我說錯了話。”諸葛宸的聲音軟下來,都不顧女兒在旁邊眼巴巴看着父母,一用力把女人抱進懷裡:“就是該要領罪,也是我去。我是男人。”擡起頭,看到她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冰冷的手指一樣。
“不必。”管雋筠被他抱着,沒有任何改變。不掙脫也不扭着,好像是泥塑木雕成的塑像。站在那裡,依依小手捂着眼睛,還從手指縫裡看向拉拉扯扯的父母。
“我們成親這麼久,有了稚兒他們兄妹三個,還不知道我是什麼性子?氣急了,說話肯定不好聽,不跟我計較。”帶着乞求的語調說得很慢,一段日子兩人不見面,心裡哪有不掛着的。沒想到才一見面,又撞上這樣的事情,諸葛宸甚至很想跟她撇清,自己跟別的女人都不會有任何交集,除了她,不再有第二人。
只是兩人的性情太像了,像到兩人只是舉手投足間的一個眼神舉動,就會知道彼此的心思。越是兩人性情相近,就越發會彆扭。鬧騰到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只有任何一個人低頭才能化解。
側着臉的人沒有回頭,很茫然地看着女兒,依依已經放下小手看着母親:“羞羞,羞羞。”要是放在平時,兩口子一定會不約而同笑起來。可是這次沒有,諸葛宸想要逗弄女兒,只是擔心一鬆手女人會毫不猶豫地走開。
“爹跟娘有話說,依依先去嬤嬤那裡好不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諸葛宸低聲道。
“好。”好像剛纔那些事情都忘掉了,依依點點頭一蹦一跳出去,外面一直都等着的嬤嬤跟丫鬟們趕緊牽着她的手離開了院子。
“我們不要鬧成這樣,再說我跟她什麼都沒有。”諸葛宸把她用力拽到身邊坐下,機會是用力把她禁錮在懷裡,不許她離開半步。
管雋筠沒說話,目光沒有焦距地被風撩起的繡幃。長史官到了門口:“丞相,是不是這會兒把人送到宮裡去。”
“送去。”諸葛宸沒有猶豫:“到了宮裡,找到汪灝。說她擅入外書房,要是敢亂說話,拔了她的舌頭。”
“是,屬下讓人盯着就是。”長史官答應着離開。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鬢髮:“我從來就沒有過還要別的女人的心思,不論還有什麼樣的女人來,這都跟我沒關係。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我捨不得。”
不論他做什麼,管雋筠都沒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淡淡看向遠處,根本就不理會這個人對自己做出的任何舉動。
“我說的那些話你別記在心裡,我知道我說錯了。別人不信我,你始終都是信我的。我怎麼能信不過你?”隔得這麼近纔看清楚,眼窩有些發青。臉頰又開始清瘦了,本來好不容易纔有的紅色都消失殆盡:“幾天不見,怎麼瘦成這樣了?我不好,你也不能折騰自己。”心疼得不行,隨着手指的痕跡輕輕啄吻她的臉。
好像他做的任何舉動都是對着別人,管雋筠沒什麼反應。諸葛宸很明顯地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只是覺得身邊溼漉漉的。低頭一看,管雋筠臉色蒼白,身子下面大灘的鮮血觸目驚心:“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冰冷的手指已經溼冷起來,本來就是淡漠的神情都沒有什麼反應:“孩子沒了。”聲音微弱而縹緲,一如她漸漸消失的神智。
諸葛宸的臉色瞬間煞白:“快請大夫,請大夫。”慌不迭地抱起她,從兩人的衣裙上到方纔坐着的小几上,全部都是血。懷裡的女人好像不存在一樣,輕得沒有分量。第一次,諸葛宸有了一種異樣的膽怯,他不能沒有她。要是失去了她,這一生再也沒有意義。
太醫很快就出現在諸葛眼前,看到面如金紙的丞相夫人還有到處都是鮮血,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給她止血。很仔細地按着脈息,微微皺着眉頭:“丞相,夫人有三個月的身孕,因爲身子太弱,孩子已經小產了。”
“我要大人沒事。”諸葛宸眉頭緊鎖着:“出了好多血。”
“微臣去熬藥。”太醫給她診脈好久:“夫人身子孱弱,前兩日微臣到西府給夫人診脈的時候,夫人大病初癒丞相可知道?”
“病了,什麼病?”諸葛宸腦子嗡了一下:“你怎麼不來回我?”
“夫人知道有了身孕,就不肯服藥。微臣早些時候去給夫人請平安脈,才知道夫人病了好久。開了幾服藥,夫人只怕對孩子不好,也沒好好吃。前兩日去才知道,夫人就是叫人熬了薑湯,接連喝了好幾天纔算是好些。”太醫自己都是微微皺着眉頭:“前兩日去給夫人診脈的時候,也在說這個。夫人說自己多多小心就行,沒想到還是這樣子。”
“去熬藥。”諸葛宸看着睡在榻上幾乎是毫無生機的女人,臉上連最後一點血色都沒有。只是很微弱地呼吸,似乎只是一個轉身,她就會永遠都離開自己。手指覆上光潔的額頭,爲什麼病了都不告訴人?
太醫很識趣地退了出去,諸葛宸面色陰沉,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該把那個女人留在家裡。不該讓她傷心生氣,可以沒有孩子不能沒有她。正因爲有了她,才讓自己一直都黯然嚴肅的人生變得有了生機,如果不是她的話,恐怕這一輩子就會像父親那樣佇立在雲端,永遠都只能是位高權重的宰相,至於夫妻父子的情分什麼都沒有。
看着她沉靜而沒有生氣的睡顏,心卻被一根刺狠狠刺痛了。不敢去想失去了她,以後的人生會變得怎樣。唯一希望就是把她留在身邊,不在准許她離開自己,永遠都不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