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諸葛宸鐵青着臉,也不管火有多大轉身衝進火海中。榮立急了,搶過身邊兩個人身上沾了水的油布,一塊披在自己身上,另一塊衝上去披在了諸葛宸身上,跟在後面衝了進去。
“筠兒?”諸葛宸憑藉着自己對於相府路徑的熟稔,來到小書房的位置:“你在不在?”
“丞相,裡面沒人。”榮立很仔細地看了一遍,護衛丞相夫婦的安全是皇帝離京前一再囑咐的事情,沒想到就出了這麼大事情。
諸葛宸不罷休,推開門進去,幾乎是摸索過每一寸熟悉的地方,都沒有想象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手全都被燃燒的火焰燎傷了,甚至都顧不得。他必須要找到那個女人,那是他的妻,絕不容許她出任何紕漏。
“還有什麼地方沒找過?”諸葛宸冷着臉問道,其實榮立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沒找到,不過依照何熙方纔隻言片語的描述中,想象着除了花廳以外應該都是找過了:“丞相,不如到花廳那邊看看?”
“走。”諸葛宸不等人跟上,已經快步往前走。火焰跟青煙不住往上冒,薰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花廳裡除了火焰的噼啪聲以外,任何聲響都聽不見。諸葛宸毫不猶豫地撞開門,大步進去:“筠兒,你聽到我說話就回答我。”
沒有任何聲響的回覆,諸葛宸繼續往裡面走。濃濃的煙氣一陣陣騰起,燒灼的熱氣蒸騰的人睜不開眼睛。榮立一刻也不敢離開諸葛宸身邊,身上裹着的水布已經開始發燙。榮立想到剛剛有孕的仙兒,心中一陣不忍。要是自己出了事,他該怎麼辦?只是諸葛宸往裡走,不也是爲了尋找有孕在身的夫人。
都是濃到化不開的牽掛,想到自己身上肩負的職責。只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諸葛宸身後,不論他要走多遠都要繼續走下去。
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榮立猛地一擡頭看到花廳碩大的橫樑被燒裂開一道大口,眼看就要砸下來,榮立來不及多想就衝上去猛地推開諸葛宸,沒想到被腳下燒焦的猩猩氈地毯給絆倒在地:“丞相,小心。”還是忍不住叫出聲,只是爲時已晚,眼睜睜看着那道橫樑打在了諸葛宸身上,炙熱的火焰燒灼着人睜不開眼睛。
好在後面傳來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榮立硬撐着自己殘存的意志:“丞相在這兒,丞相在這兒……”
張蓮剛剛用過午膳,扶着小宮女在昭陽宮看着那幾只暹羅進貢的短腿貓在那裡打架:“別讓這幾隻扁毛畜生鬧得太厲害,等會兒傷到人就不好了。”
“娘娘,出事了。”香兒帶着小黃門太監匆匆跑進來:“長公主在碧雲寺被人擄走,正要人去救。沒想到丞相府又起了大火,兩廂照顧不及。丞相擔心夫人在火場中,急急進去找尋夫人。被橫樑砸到,還不知如何。丞相夫人被人找到的時候,腹中的孩子已經小產了。”
“什麼?”張蓮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三件事沒有一件叫人放心。尤其是皇帝不在京中的這段日子,所有的事情都是仰仗諸葛宸在處理。好不容易聽到皇帝得勝即將班師的消息,丞相府卻出了事。
而管岫筠前次跟自己說要去碧雲寺小住,多多囑咐她要仔細。駐蹕之處必須有御林軍值守,她反倒是不在意。沒想到真的出事了,被人擄走?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可知道擄走的這個人是南王妃又是長公主?
“立即着人去尋找長公主,再派太醫到相府去給丞相和夫人診治。”張蓮想了想:“這件事先瞞着皇太后,若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着急上火呢。對了,這相府只怕已經是一堆灰燼。看看先將丞相和夫人安置到城外的別院去,讓工部的人去看看,趕在皇上回京之前能夠將相府重修起來。”
“是,奴婢這就去傳娘娘口諭。”皇后說一句,小太監答應一句。聽完便跪倒在皇后腳邊:“奴婢告退。”
張蓮心煩意亂地擺擺手,這纔是擔心什麼來什麼。原先想着皇帝不在京中這麼久,一直都是平安無事,尤其是管岫筠姐妹互不見面,也是一樁好事。
自從知道皇帝的心思之後,就算是對管雋筠心存芥蒂,也不好當面再說什麼高興不高興的事情。若是真如皇帝所願,日後還是兒女親家在裡面。這個太子妃只要是皇帝願意給了恩典,那麼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大不過外家了。何況這個外家又有可能是太子太傅,這個榮耀在自己家就沒見過。不如盡棄前嫌,諸葛宸身爲宰相輔佐自己的兒子也是推脫不掉的。
“來人啊,去看看宮裡還有什麼滋補的藥劑。丞相夫人小產,需要吃些溫潤滋補的東西。若是太醫院沒有什麼好的,就把宮中的拿去。”張蓮如是吩咐:“吩咐太醫,小心仔細給丞相和夫人診脈,本宮日後自然重賞。”
“是,奴婢遵旨。”香兒趕緊答應了,這又不知道是怎麼了。前些時候不是對丞相夫人百般忌諱的,哎,皇家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諸葛宸躺在別院的臥榻上,試圖睜開眼看清身邊的一切。好像有一團迷霧擋住了自己所有的視線,除了細碎的聲響以外,什麼都不能納入腦海中。只是那天隱隱聽說,丞相夫人安然無恙。而住在郊外碧雲寺的長公主爲賊人擄去了無音信。
“誰?”聽到有腳步聲臨近,諸葛宸壓抑着聲音問道。
“是屬下。”榮立簡短有力的聲音一如既往:“屬下帶着太醫來給丞相請脈。”
“夫人怎麼樣了,那天在火海里根本沒看到夫人。”諸葛宸緩緩道。
“夫人無礙,只是……”太醫代答,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麼?”諸葛宸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是有了身孕的人,無恙自然是好。只是當初生稚兒的時候有些傷了元氣,兩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過錯,所以一直巴望着這次能平平安安,誰想到又出了這件事。
“夫人小產,腹中的孩子沒有保住。”太醫機械地說道,諸葛宸的臉頓時陰沉下來:“夫人如今在哪裡?”
“夫人就在丞相旁邊的屋子裡。”太醫繼續說道。
榮立狠狠瞪了太醫一眼,前面診脈的太醫一致說諸葛宸此時不能再受刺激,他的眼睛被濃煙薰壞了。而且那邊的人根本就不是夫人,雖然容貌一模一樣,放在任何一個常在相府內院走動的人來看,都不會是平日所見的丞相夫人。可是轉念一想,丞相此時不能受刺激。若是再知道夫人出了事,毫無音信,豈不是比知道有個假夫人的存在更加棘手?
有時候左右顧忌是這麼困難,至少自己暗地已經派人出去各處尋找,這半月來還是沒有夫人的任何小心,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相府的火場裡,找到一枚金絲琉璃指環。仙兒爲此真的是哭壞了眼睛,沒想到幾日不到夫人身邊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嗯。”孩子小產了?諸葛宸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只怕是傷透了心了。雖說當時要這個孩子的時候,有些是自己爲了喚回她的心。可是百轉千回之後,她還是滿懷着欣喜要了這孩子。甚至比誰都用心,爲此甚至都不怎麼讓稚兒碰她,擔心的就是傷到了孩子。沒想到會出這麼大變故:“去給夫人診脈了?”
“已經去過,夫人六脈安和。”太醫點頭:“微臣給丞相請脈。”
諸葛宸伸出手腕,任憑太醫診脈。榮立沒有挪開半步,手緊握着劍柄,若是再有疏漏,只怕自己回來無法回覆聖命,同時也辜負了諸葛宸夫婦對自己的一項信任。要不是夫人幫忙,且不說娶妻置家,恐怕現在空頂着一個四品護衛的虛銜,餘下的什麼都沒有。
“丞相萬安。”良久,太醫鬆了手:“只是丞相在火場之中受了煙燻,雙目失明。微臣已經跟同僚們趕製熊膽明目散,等丞相按時服下便可無礙。”
“雙目失明?”諸葛宸第一次聽到這四個字,榮立卻對這個詞不陌生了。在諸葛宸昏迷的這段日子裡,這句話聽了無數遍。每一次看到曾經精光四射,明察秋毫的雙眼就會讓人不寒而慄,所有不該有的心思都要收斂一二。最近看到的都是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道迷離:“會要多久?”
“丞相安心養病,自然是會有痊癒的一天。微臣已經給皇上寫好了奏報,皇上君威大張,慘敗西羌小國,不日就會班師回朝,丞相放心就是。”榮立攔住了太醫還要說下去的話,諸葛宸雙目受損,皇帝知道以後心急如焚。接二連三的摺子回來,嚴令徹查。這還是不知道丞相夫人出事的緣故,否則不只是皇帝就是領兵在外的驃騎大將軍都要立馬回京了。
諸葛宸沒說話,睜開了毫無神采的眼睛沒有焦距地瞪着帳頂:“知道了,去開方子好了。”轉了個身:“榮立留下。”
“是,微臣告退。”太醫由門外守着的小廝帶了出去。
“姜輝回來了?”很久沒有聽到兒子的聲音,只怕那個做孃的也想得緊。沒了腹中的孩子,或者見了兒子會高興些:“什麼時候把稚兒送回來?”
“榮立擅自做主,請果兒小姐和姜將軍把小公子帶到邊塞去了。丞相與夫人最近身體不好,若是小公子見了恐怕哭鬧不止,丞相與夫人俱是不能勞神的。”榮立單膝跪下,如果此時把稚兒送回來,最難受的不只是那個孩子,恐怕是躺在病榻上的諸葛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