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成是下午三點多到的欣想所住的小區,一同來的還有李菲。程玉玲正與保安談得熱火朝天,一見他們兩個,頓時一哆嗦,手中的礦泉水瓶沒有拿穩,掉在地上。
“媽,咱們回家吧!”勢成大聲地說。
李菲笑盈盈地跟在他的身後,彷彿只要勢成一聲令下,她就會過來攙扶程玉玲。
一看到她笑得這樣開心,程玉玲心裡一股莫名的怒火:“我去哪裡?南京哪有我的家?”
剛剛拿水給程玉玲的保安是她的老鄉,多天的交流已經基本沒有障礙,見程玉玲一幅賭氣的樣子,熱心的保安想當然地開了口:“大姐,和孩子有話好好說,何必生氣?這個姑娘就是您等了多天的兒媳婦?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難怪您這樣疼她。”
聽到別人的誇獎,李菲多有眼色?立即甜甜地叫了一聲叔叔,又連聲感謝人家這些天對婆婆的照應。
保安何時受過如此漂亮姑娘的奉承?笑得眼睛都細沒了:“你媽一直誇獎你,說你人好心細,就是她之前誤會了你,回去別和老人計較,好好過日子。”
話一開頭,李菲就知道說的人不是她,但是並不解釋,依舊含着笑連聲答應。
程玉玲氣得嘴脣哆嗦,費力地一扯保安:“我說的可不是她,我的兒媳婦另有其人,她算什麼東西,想嫁到我家門都沒有。”
保安頓時訕訕的,閃到一邊不開口了。
李菲的笑臉也一僵,隨即又柔聲細語:“媽,之前全是我的錯,您別生氣。咱們回家吧?”一面說,一面就要上前攙扶。
程玉玲閃身躲過她的手,一指勢成:“媽不是和你講過了嗎?你爲什麼還要和她在一起?以爲將我趕出醫院我就不能管你們呢?別忘記我是你媽!”
“是您讓我和她在一起的,我做了孝子您怎麼又不滿意?”勢成反問。
一句話,差點將程玉玲噎死,手指着兒子抖了半天才說了一句:“算我以前瞎了眼,行吧?我又不知道她之前曾經跟過人,我們勢家世代清白,不可能要個二手貨,何況她還可能連孩子也生不了?你想讓勢家絕後?”
李菲再有涵養有城府,到此刻臉也紅到了脖子,低着頭不再沆氣。
勢成見她實在難堪,忍不住上前將她護在身後,看着自己的媽媽:“我們今天已經領了證,她是您的兒媳婦,一個屋檐下住着,誰也別說過頭話。如果您願意接受李菲,那麼咱們還像之前那樣好好過日子,如果你執意不肯,那我也沒辦法,我總得對她負責任,畢竟她懷過我的孩子。這樣吧,今天您先和我們回家,什麼事咱們關起門商量,我已經打過電話給爸爸和奶奶,他們明天就會來,您若覺得沒法和我們過,可以和他們一起回去。”
兒子的話讓程玉玲覺得天都塌了,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可是她忘記方纔生氣的時候曾向前挪了一小步,現在又力道太大,摺疊椅一下被她撞飛出去,她一屁股倒在地上。身上的痛和心裡的痛交織在一起,程玉玲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會兒雖然不是上下班時間,但小區門口人來人往,在家帶孫子孫女的老頭老太不少,一會兒就聚起了一大幫人。程玉玲頓時來了勁頭,拍着地又罵又嚎。別人雖不明白她在講什麼,但是那傷心欲絕的樣子令人同情,老太太們紛紛指責勢成與李菲不孝。勢成有口難辯。李菲倒是很會講,但媳婦與婆婆是天敵,這些老頭老太誰能相信她的話?說得多了,反而將別人對勢成的不滿也全部引到了她身上。
勢成叫李菲:“你快去叫輛出租來,無論如何得將媽弄回去,在這裡做什麼,唱戲給別人看嗎?”
這氣急敗壞的樣子,令圍觀羣衆更加相信不對的兒子媳婦,紛紛聲援程玉玲,有勸她的,有遞水的,更有指責勢成的。一些老太太對這個坐在門口行動不便的女人很有印象,既然程玉玲講話她們不懂,就走過來問保安。
門口圍着一大幫人,早將進出小區的道路給擋從頭住了,這是保安的失職。保安爲了撇清責任,什麼話不肯講?不僅講了,還加進了一些個人的主觀意見。於是,不到一刻鐘,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程玉玲是一個勇於認錯的好媽媽,當初錯誤地趕走了好兒媳婦,讓兒子的小三上了位,現在雖然兒子變心,她卻?然悔悟,要力挺前兒媳婦,一定要找到懷孕的媳婦將她接回家去。
老太太們都是熱心人,立即有人提供線索:“如果說是從蘇州來的、一個懷了孕的小姑娘,那麼我家對門倒有一個。不過那住的是小兩口,男孩子是個富二代,開公司的,女孩子很漂亮,好像是叫欣欣什麼的,就是不知是不是您說的那個人。”
程玉玲眼睛一亮,不等人家講完便打斷了他:“是不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很時髦又很文靜的姑娘?她住在哪裡?”
勢成真的急了,大吼一聲:“媽,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欣想就要結婚了,你還要打擾她?就算看在之前她對你那樣好的份上,你也不能去破壞她的生活!而且我和李菲現在已經結了婚,是不可能再和欣想在一起的。”
“她懷了你的孩子,你這個傻瓜!”程玉玲咬牙切齒,“欣想身家清白,這樣姑娘你不要,你想做什麼!她現在是有男朋友不假,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說者無意,聽着有心。
一個氣質優雅的中年婦女擠上前,一把拉住程玉玲:“你的兒媳婦是不是叫黎欣想?”
“你認識她?”程玉玲兩眼發光。
婦人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反問道:“你說她懷的孩子是你兒子的?”
這件事,程玉玲其實心裡也沒底,她只是偷聽到小叔子夫妻的一兩句閒話,而且人家夫妻兩人在講的時候也是不肯定的態度,林雪說要打聽消息結果一直沒有下文,她這纔不顧路遠樓高,親自跑來一探虛實。可現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之前她已將話講得那樣死,不好再改口,只得一橫心,響亮地回答了一個是,不僅如此,爲了讓別人相信,她還編造了若干證據。作爲翻譯的保安老鄉,一字不拉地全都翻譯了。
中年婦人越聽臉色越難看,忍不住攔住程玉玲喋喋不休的話頭:“你說的黎欣想我知道她住在哪裡,要不要我帶你去?”
程玉玲沒想到站在這裡四五天,居然能守得雲開見日出,還有什麼願意的?頓時緊緊地拉住人家的手:“謝謝你,我跟我媳婦將來一定給你燒高香,您是個積德的大好人。”
勢成拉開媽媽的手,低聲下氣地哀求:“媽,我求你了,別這樣了,行嗎?你不要再破壞欣想的生活,之前我們已經很對不起她了。”
程玉玲怎麼肯在這種情況下讓步,頓時冷笑了一下:“你可以不管你兒子,我不能不管我孫子,你和李菲在一起才幾天,她才爲你付出多少,你就要爲她負責任。那麼欣想呢?她和你在一起幾年了,你就不要爲她付責任?”
一番話講得正義凜然,周圍叫好聲一片。
勢成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在這時李菲已經將車叫來,勢成趕緊,媽媽往出租車上拉。程玉玲哪裡肯去,撒潑打滾地鬧着,張口就向圍觀羣衆叫救命。這一下,勢成算是觸了衆怒,幾個熱心大爺上來三下五除二,就將勢成遠遠地給拋在一邊,再也別想近到他媽的身。
剛纔說話的中年婦人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來了個年青男子,十分恭敬地問:“蔡總,有什麼事?”
“將這位大姐扶上車,送到小澈租的房子,我一會兒就來!”婦人輕聲說道,看得出她內心很不平靜,如果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瑞,大約已經要站不住腳。
勢成隔得遠,沒有聽到什麼。李菲靠得近,頓時吃了一驚,顧不得再與旁人爭奪婆婆,趕緊跑回勢成身邊,壓低聲音:“欣想的男朋友是不是叫歐陽澈?”
勢成點頭。
李菲急道:“壞事了,剛剛那個女人可能是欣想的婆婆!”
勢成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她肯定是歐陽的媽媽!”這一次,李菲的語氣更加堅決。
勢成頓時像霜打了似的,忽然醒悟過來,發瘋似地去追媽媽。可是程玉玲已經被扶上了車,勢成的兩條腿哪能跑得過四個車輪?只能望車興嘆。
李菲追上他,提醒道:“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嬸嬸?這件事僅靠咱們兩個可沒有辦法。”她嚥了一下唾沫,“還有欣想,總要讓欣想做個準備的。”
一語提醒了夢中人。勢成掏出電話,可怎樣也撥不對號碼,最後還是李菲幫的忙,才與欣想通上電話。欣想一聽是勢成的聲音,當即掛斷。勢成無奈,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撥過去,撥到第四遍時,欣想終於開了口。
“勢成,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好嗎?我要結婚了!”
勢成無心理會她語氣中的敵意,只是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媽到你家去了,同去的可能還有歐陽的媽媽,欣想你快想想怎樣解釋。”
欣想的心一抖:“你說什麼?”
“快打電話給歐陽,我媽說你的孩子是我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勢成着急地問道。
欣想怒道:“與你無關!”
掛斷電話,肚腸寸斷。她早就想到勢成媽媽的能力,但怎麼也不會想到勢成的媽媽會認識歐陽的媽媽,孩子的事可怎麼解釋?欣想束手無策,還沒等她給歐陽打電話,歐陽的電話已經打了進來,語氣也是無限焦急。
“欣欣,我媽來了,很生氣的樣子,讓我現在就回來。你知道出了什麼事?她爲什麼那樣生氣?”
欣想不聽還好,一聽眼淚流了下來:“你快點回來吧,你媽已經知道孩子不是你的,咱們怎麼辦吶?”
“欣欣,別怕,一切都有我!”歐陽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