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雲有一幫四五十歲的太太朋友,與李秋雲一樣,她們都很有錢;但又與李秋雲不一樣,她們是全職太太,除了美容購物打牌之外,沒有其他事做。現在李秋雲委託她們給女兒做媒,頓時讓她們猶如失業之人有了工作,個個都認真得要命,沒過兩天,就紛紛傳來好消息。當然她們介紹的人非富即貴,要麼是家族事業的繼承人,要麼是前途光明的官場後起之秀,學歷上最差也是個海歸碩士,其中兩個是世界排名前十位的大學畢業的。
看到這些條件,反而讓李秋雲有點自卑,怕女兒學歷不夠,配不上人家。她不禁後悔,女兒大三時曾經也申請到海外大學的獎學金,是她不捨得女兒一離開幾年,女兒才放棄的,如果當年出了國,不就沒有勢成這檔子事了?
太太們卻給李秋雲吃着定心丸,女孩子學歷不要高,本科真正好,人家男方要求的是女方門當戶對,姑娘容貌出衆,這兩個條件欣想再合適不過。至於之前是不是談過戀愛,人家男方根本不考慮這一點,哪個漂亮家世又好的姑娘後面不是一大羣追求者?他們自己也不是一個女朋友沒談過。
這樣一說之後,李秋雲的心完全放下來。如果不是照顧到女兒的心情,她是早就要拉女兒出去相親的。
欣想做完頭髮,往媽媽跟前一站,連李秋雲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果然是個漂亮丫頭,陳慧萍更是讚不絕口,看看手錶,也差不多到赴宴的時間了。
晚餐安排在一傢俬人會所,給欣想做媒的就是這家會所的老闆娘吳秋燕,與李秋雲多年的老朋友了,因爲熟識後談起來,她們是同一所中學同一年畢業的,因此對外又稱同學,雖然當年在學校並不認識。
吳秋燕也確實夠朋友,居然用的是會所最好的包房來做今天的相親地點。李秋雲知道,這個包間的珍貴之處不在於它的最低消費有多高,而在於有錢根本也訂不到。當然,老闆娘自己要用,肯定總會有協調出來的辦法。
“欣欣,幾個月不見又漂亮啦,真是女大十八變吶!”吳秋燕一把就拉住了欣想的手。她生了三個孩子,就是沒有一個女兒。
欣想甜甜地叫着吳姨。從小她與她的那幫小朋友就被養成這種習慣,在媽媽的朋友跟前一定張弛有度、進退有致、禮貌有加,總之絕不能給媽媽丟了臉。所以,一到這種場合,欣想會本能地變成大家閨秀,連笑容都優雅了幾分。
吳秋燕的大兒子吳浩就在本市讀大學,也被吳秋燕叫回來陪客人。一見欣想進門,便誇張地拿出手機要給欣想照相。
“姐姐,女神!”
吳浩從拖着鼻涕的時候,就追在她屁股後面玩,一向玩笑慣了的。所以欣想不僅不拒絕,還一邊擺着POSE,一邊調侃他:“臭小子,談戀愛沒有?不是想拿姐姐的照片卻唬人家小姑娘吧?”
照完相欣想才發現,包間裡有不認識的人,不禁稍稍有點臉紅,剛纔的言行也太不注意了。今天的聚會與以往不同,人少,而且除了吳秋燕這一家,另外的那戶人家她根本不認識,自己家這邊卻又多了一個慧萍嬸嬸。欣想爸爸黎偉華正坐在那戶人家的男主人身邊,談得正高興。
偏偏這時候,吳浩還正得意地舉着手機,給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年青人看:“怎麼樣?我媽沒騙你吧?我姐天生麗質,根本用不着打扮。”
到了此時,欣想再笨也隱約是怎麼回事。
吳秋燕笑呵呵地拉着李秋雲上前:“剛給你家老黎介紹過,現在還得給你介紹一遍。”語氣似是埋怨的,但心情卻是高興的。
“年青人嘛,就更好辦了。”吳秋燕安排好李秋雲和陳慧萍,又來安排欣想,“這是陸志鵬,在政府辦做跟班秘書,前途無量。志鵬,今天晚上你要照顧好欣欣。”
年青人落落大方地幫欣想將凳子挪了一下:“請坐。”
欣想微微一笑,無聲地坐下。
憑良心講,這個對象條件不錯,模樣個頭在男孩子中都算得中上,更重要的是家庭條件也相當出衆,父母都是市裡重要部門的一把手。欣想這才明白,爲什麼要讓嬸嬸一同來。因爲剛一介紹嬸嬸的身份,雙方立即熱絡起來,互相提了不少熟悉的人,越說越親近。
聽說欣想剛回蘇州,還沒有找工作,男孩子的爸爸立即許諾,如果欣想願意的話,他可以幫她弄到某個機關做事業人員,以後再想辦法轉行政編制。
吃完飯,雙方父母都留了聯繫方式。陸志鵬也向欣想要電話和QQ號,欣想卻很遲疑。
李秋雲笑道:“小陸,我報給你,你直接打到欣欣的手機上好了。”
欣想沒辦法阻止媽媽,只能聽之任之。不過,她決定一回家就將陸志鵬的號碼列入黑名單,現在她還沒有重新戀愛的心情,所以還是不要耽誤人家的好。
一坐上車,李秋雲便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欣欣,你看這個小陸還不錯吧?”
欣想沒有開口。
她又笑道:“剛剛我去上衛生間的時候,你吳姨就跟我講了,說小陸的媽媽很滿意你,在向她打聽你的情況呢。”
欣想實在不忍心潑媽媽的涼水,但有些話卻還不得不講。
“我暫時不想談戀愛,媽,明天你回絕了吳姨吧。”
李秋雲心裡一沉,早猜到女兒不會配合,這麼好的條件都不願意,卻想着那個小混蛋,真的是腦子進了水。
陳慧萍趕緊笑道:“不願意就不願意,沒有誰是第一次相親就成功的。”
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李秋雲這才笑了:“是啊,我女兒條件這樣好,不怕嫁不出去。”
晚上,無法上勢成的QQ,欣想有些失落。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累,還是晚上喝了一點紅酒的緣故,後來她也慢慢地睡着了。醒過來時,太陽已經曬到臉,媽媽正滿臉歡喜地看着她。
“欣欣,快起來,中午媽媽帶你去見個人。”
欣想沒精打采:“是不是又要相親?”
“這個保準比昨天的好,是你劉姨介紹的,她那個人眼光挑剔,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
李秋雲恨不得幫女兒穿衣服。時間緊了一點,弄頭髮化妝都是費時間的事。可也不能怪介紹人,小夥子是海歸精英,工作很忙,好不容易纔抽出這點空。
欣想慢吞吞地刷着牙洗臉換衣裳,這期間李秋雲的眼睛就不曾離開過她,口中也一直在介紹男方的情況,但欣想一句都沒有聽得進去。
儘管女兒的態度不積極,但李秋雲還是按時帶着女兒出現在約好的西餐廳。
今天的午宴一共就四個人,西餐又是分餐制,所以欣想沒有昨天晚上那麼彆扭,與男方也多多少少說了幾句話。
條件確實如媽媽所講,男孩子條件十分優越,三十出頭的年紀,已經世界知名大學的博士,現在一個企業的研究中心工作,是項目負責人。這是個學霸,卻又不是學傻了的書呆子,有思想有抱負,淵博的知識和幽默的語言,讓欣想好幾次笑出聲來。
交換電話時,因爲有了昨天的經驗,所以欣想很爽快,直接讓人家將號碼打到了她的手機上。
母女倆還沒到家,介紹人劉姨的電話就打來了,小夥子對欣想比較滿意,問欣想的態度。
李秋雲期待地看着女兒,欣想實在不忍心讓媽媽失望,但她沒有辦法違心地說出同意兩個字,只能搖了搖頭。
一路沉默的回到家,面對黎偉華的詢問,李秋雲只說了一句“問你女兒”,就氣呼呼地上了樓。
欣想很歉疚地看着爸爸。
“我真的很想讓媽媽高興,可是真的沒辦法騙自己。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黎偉華笑着拍了拍女兒的頭,晚上勸妻子不必與女兒太較真,至少應當看到她在努力改變自己,不是肯乖乖地去相親了嗎?相親結婚的,哪個不是看了十個八個之後,才遇見滿意的?
丈夫的話,讓李秋雲又有了信心。
臨近過年,媽媽放下公司所有的事不管,專爲自己的婚事在張羅,這不能不讓欣想感動,卻也讓她感到爲難。如果不是接近年關,各單位都不招人,她就出去找工作了,也比每天這樣來來回回的相看別人、同時也被別人相看強。但她也不能不承認,因爲每天疲於奔命式的相親,她近來很少想到勢成。
看到第二十個男孩子,李秋雲終於耐心盡失,回家的路上就衝着女兒發了火。
“你還要怎樣?到底什麼樣的對象才能滿意,你也給我發下個話,好讓我按照你的標準去找。”
欣想默然無語。
這樣子更令李秋雲上火:“快要過年,人家功夫都忙忙的,還來幫你介紹對象,至少表示禮貌,你也得與人家男孩子接觸個一兩次再拒絕呀,你倒好,直截了當不和人家聯繫。那些阿姨們問起來,我都不好意思回覆人家。”
陳慧萍趕緊兩頭勸,讓李秋雲別生氣,又要欣想懂事一點,別讓媽媽太傷心。
欣想流下眼淚:“我不想讓媽生氣的。”
李秋雲一拉陳慧萍的袖子:“我知道她心裡還忘不了那個小混蛋。簡直瞎了眼,看上那種人。這些天介紹的男孩子哪個不比勢成強百倍,甩他幾條大街?”
陳慧萍見她說得不像話,趕緊喝止。又安慰欣想,她媽其實是太關心她了,所以才着了急。
黎偉華見老婆和女兒,一個生氣、一個哭泣,不用問也明白是怎麼回事,陳慧萍示意他好好勸勸女兒,便拉着李秋雲進了書房。
欣想看着爸爸:“您相信我,我真的已經一點都不想勢成了,也不會再去找他。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法談戀愛。請讓媽不要再逼我好嗎?給我一點時間,我肯定會找一個讓她滿意的對象,然後結婚。”
黎偉華早就從心裡認爲妻子這種赤??介紹對象的辦法不對頭,反而會引起女兒的逆反心理。
“這件事回頭爸爸與媽媽去談。”黎偉華給了女兒一個溫暖的微笑。
欣想不好意思地抹了一下眼淚:“其實這幾天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讓我知道自己與別人的差距。爸爸,如果我再到國外上兩年學,你覺得怎麼樣?”
女兒居然有這種想法,讓黎偉華有點意外。求學是件好事,也是解決眼前難題的最好辦法,他當然求之不得,立即滿口答應。
欣想其實不是十分想出國讀書,但是現在只求能快點忘記傷心的往事,再遠的地方她也肯去。
黎偉華摟着女兒的肩膀,幫她擦了一下眼淚:“好啦,上樓給你媽道個歉。她也是好心,對不對?”
欣想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