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達噩耗的人,是窺探所有的江一嘆。
他故意晚了所有人一步,將自己的精神與天地隔開,躲過了徐輕塵等人的眼線。
徐輕塵是不會主動將這些廝殺告訴唐笑的,他對唐笑所展現的只有愛,荒唐的、癡情的、絕望的愛。
而圍在唐笑身邊的所有人,除卻已經死亡的唐無情外,都是以利益爲前提接近的她,利益與婚姻想來都是捆綁,更何況在唐笑將臨之際,雲不歸就已經明確的指出——這天地間,無人能逃過情網的恢恢。
所以,要有人來告訴她真相,即便是強迫式的,江一嘆知道,唐笑需要知道實情,唐笑也有權知道實情。
或許這不應該,或許這對於一個姑娘來說太過殘酷,但她必須知道,因爲她是天命之女,而東洲的戰火已經隨着唐家堡的覆滅而徹底燃起,她必須要知道這點,然後履行自己的職責。
——不論唐笑是否知道該怎樣做。
——也不論唐笑是否能夠承受起這一波接着一波的打擊。
——這是她的命運。
也是,她的悲哀。
江一嘆在靠近燕南渡的時候,故意泄了一絲的神識讓燕南渡發覺,這份神識本應該也給唐笑的,可她並沒有理會,還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悲傷之中。
對於唐笑來說,這不是一個告訴真相的好時機。江一嘆知道這點,可他也知道,對於世界來說,這是一個將真相合盤托出的好時機。
“是的,他不在了。”江一嘆站在了距離唐笑五步遠的身後,靠着木門如是說道。“唐笑,你該醒醒了。”
“……誰,誰不在了?”唐笑聞言一愣,聽着熟悉的口吻,她轉過身看向了身後的男人,怪異的問道。“你說的是唐無情……?他去哪兒了?”
“死了。”
江一嘆沒有半點猶豫的將真相告訴了唐笑,兩個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迴旋與猜想的空隙。
“唐無情死了,徹徹底底的,灰都不剩。”
“……。”唐笑愣愣的聽着江一嘆的言語,半響沒有反應過來,她死勁揉了揉耳框,還是沒有聽明白。“江一嘆,你說什麼?”
“我說唐無情死了,灰都不
剩。”江一嘆如此說道。“唐無情,字烺,唐家堡的堡主,死了。”
似乎是怕唐笑不相信,江一嘆仔仔細細的將唐無情的身份一個一個的說給唐笑聽,他看着眼前的這個顧念由起初的迷茫再到驚訝,最後表情歸於平靜,不禁沒有停下,反而繼續說道。“徐輕塵殺死唐無情與唐澈,一把鬼火燒光了唐家堡,那把火現在應該還在燃燒,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看看,但是隻怕你即便是過去了,也只剩下滿地的灰燼與濃煙罷了。”
江一嘆瞧着唐笑半響,看着她的面無表情,雖然心知這話對於唐笑來說的打擊是有多大,可這是必須的。
他的話說完了,看得出唐笑也理解了他的言語,故他不多做停留,對着燕南渡點了點頭,就離去了,留下了沉思的燕南渡與呆愣的唐笑。
唐笑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這件事,她更不知道爲什麼江一嘆要將這些說給她聽——不,或許她知道,只是這正是代表着她一直所躲避的一切。
‘神女’‘降世’‘烽火’
她就是那天定的神女,其次,她纔是顧念之執念的轉世。
她擁有着平定天下的力量,但她卻一直拒絕着,欺騙自己,妄圖放下所謂的宿命,去違逆命運的安排,我行我素。
唐笑沒有想過,違逆天道的代價,竟然是如此沉重。
若她沒有選擇逃避,而是從開始便服從命運,那麼也不會有這些事情……方恨,唐無情,還有這一切……也許都可以挽回。
唐笑眼圈紅了起來,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氣,努力的不讓淚水從眼眶滑落,她仰頭看向天空,穹蒼如洗,是個好天氣。
——這不公平。
唐笑苦笑了起來,她的嗓音已經有了哽咽,但她的眼眶乾澀,已經沒有一滴淚水。“師父,是不是我錯了。”
燕南渡早就在留神唐笑,本以爲這姑娘會哭泣,可沒想到竟然讓她生生憋了回去,但那哽咽的聲音誰也騙不了,她委屈,的確有緣由。
可這不是她能改變的,這些悲劇對於唐笑來說,只會在日後不斷的上演,這是宿命,誰也改不了。
故燕南渡頓了頓,措辭說道。“你想要自由
,世間萬物都想要它,你沒有錯。”
“那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唐笑抿了抿嘴,低頭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哽咽聲已經有了回收,顯然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可這也代表着,她正在慢慢成熟,也在慢慢絕望。
燕南渡知道這個過程,他在瞭解不過了,曾幾何時他少年時,也是這般多愁善感,可是他的老師告訴他,修仙之人,七情六慾莫不能有。
那麼,便放棄吧。
但燕南渡知道,這有多難,放棄自己的情感去無慾無求的修仙,有多難。親手扼殺自己的最愛,有多難。
燕南渡知道,他體會唐笑此刻的心情,但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有那麼一刻鐘,也只有那麼一刻鐘,本能的,燕南渡想要讓唐笑停留在這裡,不要再成長與成熟,撿起自己的情愛去瀟瀟灑灑的過完自己的一生,沒什麼束縛與強迫,只有肆意與無忌。
可她是唐笑,是天定的神女。
誰都有選擇的權利,她沒有。
即便是欺騙與誤導,燕南渡也要將唐笑困在身邊,而這些話什麼時候說最合適?當然是當下,唐笑最脆弱與崩潰的時候。
這麼做不對,可它有效。
對不起,唐笑。
燕南渡搖了搖頭,伸手撫上了唐笑的發頂,揉了揉。“因爲有些人,想要唐無情死。”
“徐輕塵……麼?”唐笑被人揉了腦袋,愣了一下後擡頭看向了她的師父,吶吶的問道。“是徐輕塵想要唐無情死麼?因爲我愛唐無情,所以他殺了他?”
“還有沈斷天。”燕南渡惋惜的嘆道。“徐輕塵想殺了唐無情的確因爲你的愛,而沈斷天則向將這些神門根除,自己坐上一統東洲的寶座,如果你不加以制止,這些慘案還會相繼發生,如果我沒有猜錯,下一個要被滅門的,怕就是此地的方家。”
燕南渡低聲說着,將當初自己在不滅天上對着徐輕塵所言的話通通私藏,昧着良心,將欺騙參雜着真實,一點點碾碎,以殺戮爲藥引,將仇恨的湯藥灌入了唐笑的心中。
而唐笑,則毫無防備,全盤接下。
燕南渡心中的魔種,以唐笑的仇恨爲養料,終是成長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