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每一聲,都是血滴落在沙坑上的聲音,每一聲都在空寂的小廣場上被無限放大。
蘇蔚嚥了咽口水,慌張地大口喘着氣,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好像生命的氣息正隨着這每一滴血悄然的停止。
突兀的一陣陰冷刺骨的寒風吹來,除蘇蔚坐下的鞦韆外,其他的鞦韆全部被風吹得吱呀呀的響,好像一瞬之間憑空多了許多人在玩鞦韆一樣,只不過,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像幽靈一樣。
蘇蔚猛抽了口氣渾身一抖,眼睛瞪得圓鼓鼓,再用點力就會瞪出來一樣。
蘇蔚嚇得不行,每一絲掃過她臉頰的冷風,都讓她心生恐懼,雙眼迷糊得將那盞唯一的路燈都看成了死神的模樣!蘇蔚瞠目結舌地僵硬在風中,她現在無牽無掛,沒有人能威脅她,可是……可是她最大的牽掛就是她自己!
她怕死啊!
她怕現在死了,剛剛出現在鏡中的那些欺負她的人,卻永遠過着滋潤的日子!
爲什麼她就該死呢?
風聲淹沒了蘇蔚的聲音,她囁嚅着嘴角低語着什麼。
風聲息止的時候,蘇蔚的話音也才落地,只是過了良久,她才猛地回過神來,肩膀上一直存在的壓力突然消失了!她急忙摸着自己的腰間,沒有匕首,沒有血,怎麼……怎麼可能呢?蘇蔚盯着自己的手心,都愣住了。
她又摸了摸,還是沒有血啊!
蘇蔚趕緊轉過身站了起來,她的身後什麼人也沒有,只有幾株矮小的植物在沙沙作響。
她低頭看向鞦韆架下的沙坑,除了幹沙外,什麼都沒有。
沒有刀,沒有血,沒有人。
難道,這一切只是蘇蔚的幻想?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卻猛抽了口冷氣,她的手上正握着那張照片。
而照片上的蘇蔚被人用血紅色的記號筆畫了一個狠狠的大叉,像是在警告她。
蘇蔚再度驚恐地環顧四周,這足以證明這不是她的幻想。
可剛剛她接過照片的時候,照片上明明還沒有記號筆的痕跡啊!
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蘇蔚良久地站在夜風中,任由肆虐的冬風吹刮在她的身上,捏着的照片像是要從她的手裡掙脫出去,啪啪亂打着蘇蔚的手背。她擡起迷茫的眼眸望向黑暗深處,風在打卷,形成漩渦,彷彿黑洞似的,牢牢地要把蘇蔚吸進去!
漆黑的夜晚,風都是粘稠的。
小區的業主都已經睡下,鱗次櫛比的高樓裡沒有幾戶亮着燈,恍若鬼城。
呆若木雞的蘇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小廣場的,等她意識漸漸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雷銘公寓門外。電梯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而蘇蔚的手裡,還捏着那張照片。
蘇蔚反應過來,急忙將照片塞進了衣兜裡,然後回頭看了眼雷銘對面的房子,那裡曾經是她的家。蘇蔚冷哼了一聲,現在看來,那個地方也不過是組織可移動的隱秘小型基地而已。
蘇蔚皺着眉頭,站在門外,思量了一會兒。
她的鞋尖距離鐵門也不過三個拳頭的距離,擡手就是密碼鎖,但蘇蔚並沒有進去。
她不知道里面的東西組織的人有沒有動過,如果沒有的話,裡面當初放置的高科技設備,現在這種情況下,也會有大作用。只不過現在太晚了,蘇蔚擔心雷銘會起疑,不得不先穩住雷銘才行。
蘇蔚咬了咬脣角,看了眼鐵門上的貓眼,片刻,轉身。
她剛剛向雷銘公寓的方向邁出一步,又猛地停下了步子,略帶疑惑地回頭。
蘇蔚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是有種感覺,感覺好像有什麼人,在看着她!
難道,又是幻覺?
蘇蔚收回了腳步,站在門前的貓眼下,一對機警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顆貓眼。
但是,她除了應該能看見的東西外,什麼多餘的都看不見。
蘇蔚又想起了剛纔在小廣場發生的事情,只當自己成了驚弓之鳥,緩緩後退着,敲響了雷銘公寓的門。敲了很久,雷銘纔來應的門,慢得來蘇蔚都快要懷疑公寓裡沒有人了。
蘇蔚進門前又意味深長地看向對面,這才關上門。
殊不知,當這頭關上門後,那頭公寓的人才轉身走向客廳。
隔着一扇門,隔着一枚貓眼,蘇蔚看不見他,可他一直都注視着蘇蔚的一舉一動,
那人穿着一身黑,戴着黑色兜帽和黑色的皮手套,在客廳的沙發坐下。
他沒有開燈,更沒有任何照明設施。就這樣坐在沙發上,戴上了剛纔扔在沙發上的黑色大耳機,仔細地聽着,右手時不時在茶几上的一個和天然氣爐竈差不多大小的儀器上旋轉着按鈕,耳機裡的聲音也越發清晰起來——
“我原本說去超市買外賣的,結果才發現超市已經關門了。”
蘇蔚在玄關處一面換鞋,一面很抱歉。
雷銘挽着白襯衣的衣袖,他已經把狼藉的廚房收拾好了,進了洗手間洗手。
蘇蔚見雷銘不答話,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掃視了一眼客廳,又看向廚房和主臥。
錢小沫應該已經回主臥了。
不過……
蘇蔚剛剛移走的目光又落在了主臥的房門上,雖然遠遠看去像是緊關着的,但是仔細看去,門的右側頂上有縫隙透露出了裡面的亮光,所以,門其實並沒有關得很嚴實。但是縫隙並不是全部都有光,只有很高上面是亮的,下面都是暗淡的,所以,錢小沫正站在門縫的後面偷看!
蘇蔚暗自思量着,忽然一笑,大步走向洗手間,“BOSS,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用,我已經收拾好了。”
雷銘一面說着,一面關掉了水龍頭,用毛巾擦乾了自己的手,走出了洗手間。
蘇蔚一直站在洗手間外面,見雷銘出來急忙笑道:“那BOSS應該還沒有吃東西吧?不如,我煮麪給BOSS吃吧?BOSS也嚐嚐我的手藝啊……”
說着蘇蔚就已經挽起了袖子,不等雷銘阻止她,就聽見蘇蔚突然皺眉悶哼了一聲。
“啊……好痛……”
雷銘見她捂着手背,蹙了蹙眉尖,“怎麼?”
蘇蔚急忙掩飾着背過雙手,抿了抿雙脣,“沒什麼……”
“剛纔被燙着了?”
蘇蔚勉強笑了笑,搖着頭,“沒什麼大礙的,BOSS不用擔心。”
雷銘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以目光示意了客廳茶几上的燙傷藥膏,“你現在是凱盛集團的員工,我是你的老闆,必須保護員工不受傷害。”
“謝謝,BOSS。”蘇蔚甜滋滋地笑道,“您總是對我們最好了!”
雷銘沒有說什麼,徑直進了廚房,重新開火燒水。
蘇蔚緊緊地貼上去,一個人喃喃地說着什麼,也不需要雷銘答話,她自己有說有笑地幫着雷銘打下手。而這一切,自然全部都被錢小沫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
而錢小沫的腦子,就是被人安裝了自動聯想設備一樣。
只要看見蘇蔚和雷銘在一起,錢小沫就會立刻想起那張照片,想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
錢小沫咬着脣角,緊緊地攥着門把手,只恨不得把門卸下來!
她一直以爲,蘇蔚對她和雷銘都是同樣的態度,都是這樣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錢小沫原本都不生氣,她安慰自己,這是因爲蘇蔚受了傷害在自我保護。但是,錢小沫沒有想到,蘇蔚私下對雷銘竟然是這樣的態度!
這樣的態度,就差一步投懷送抱了!
啊,不,已經投懷送抱了,不是還有照片嗎?
那張春光無限好的照片再度浮現在錢小沫的腦海裡,頓時一股熱血衝上來,錢小沫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做什麼,她需要對質,她需要解答她心中的疑惑,她需要知道雷銘對她是不是真心實意!
——“如果我是你,我會按兵不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然後暗地裡觀察,這樣對方也是最自然最真實的狀態,你也更能看出對方對你心意的真假。”
錢小沫的手剛要開門,姜宸熙的話偏在這個時候響在了她的耳邊。
是啊,就算現在出去又有什麼用呢?
他們真的有什麼關係的話,無憑無證的,又怎麼會承認啊?
錢小沫最後還是隻能鬆了手,僵硬着後退了幾步,將臥室的門徹徹底底關上。
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望着窗外的黑夜,整顆心就像是無底洞。
如果,錢小沫沒有失憶的話,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難以做出選擇。她無法肯定雷銘是不是愛自己,但至少她能肯定,自己是愛雷銘的。所以,只要一想到那張照片,錢小沫就覺得胸悶氣短的發慌不安。
爲什麼,爲什麼她到現在還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呢?
錢小沫煩躁着雙手抱着頭,緊緊皺着眉。
還說什麼想不起來也無所謂,現在,還真的是無所謂嗎?
“小沫……”
臥室的門推開了,錢小沫聽見雷銘的聲音,急忙鬆了雙手又展開了眉頭。
“我……我不餓的……”錢小沫的聲音顫抖着,唯恐雷銘看出絲毫的破綻。
不過,雷銘並沒有看出來。
錢小沫躍過他的肩頭看向門口,想看蘇蔚有沒有粘着跟來,還好,沒有蘇蔚。
“看什麼?”雷銘將麪碗放在茶几上,順着錢小沫的目光看過去。
錢小沫勉強笑着搖了搖頭,雷銘也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寵溺着說道:“快吃吧。”
“那蘇蔚……你也給她煮了面嗎?”錢小沫脫口而出。
“她有手有腳,自己會煮。”雷銘說着,又繼續哄着錢小沫快吃。
錢小沫心裡頓時覺得明朗了許多,淺淺一笑。
殊不知,臥室裡的畫面,都被他們的鄰居——黑衣人——看在了眼裡。
黑暗中,一雙漆黑的皮手套摘掉了耳機,雙手在電腦的鍵盤上輸入着什麼,屏幕上全是錢小沫和雷銘的畫面。
“信任,很強大也很脆弱。只需要一個謊言,便能擊穿所有。”
他的聲音躲在變聲器的後面呢喃着,右手敲下回車鍵,屏幕畫面立刻開始跳躍。
一場不知道導演的好戲,即將黑暗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