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各位貝勒、王爺,這是我們的偵騎畫出來的鄭家軍的佈防圖。”譚泰在桌上將一張圖攤開來。黃臺吉走了過去,看了一眼,便道:“你們都過來,聽譚泰講講。”
多鐸、索尼幾個人便都湊了過來。黃臺吉擡起頭,看到尚可喜卻還在下面,便道:“智順王,你是海州人,這地方你熟悉,你也上來看看。”
尚可喜應了一聲便也走了上來,側着身子在桌子前面站定。
黃臺吉見大家都站定了,便瞟了譚泰一眼道:“你給各位貝勒王爺講講吧。”
譚泰躬身答應,然後便將這圖上的東西細細的講了一番,最後道:“陛下,各位王爺。鄭家海寇非比尋常,他們只用了半日便攻克了牛莊堡,不過數日,便圍着牛莊堡挖出了這樣的三道壕溝。動作迅捷,確實都是精幹的強軍。”
多鐸伸過頭去,望着那地圖,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問道:“這壕溝挖得好生陰毒,這彎彎折折的,卻和他們在靜海的城牆很有點像。還有這個鐵絲拒馬……你們看這個拒馬前面是一道淺壕溝,這壕溝就是用來擋盾車的。鄭家軍的傢伙炮打得格外準,盾車一路推過來,就不知道要被打掉多少,然後導致了這裡,只要略微停頓一下,讓他們的炮一轟,真是……”
“還有這個鐵絲拒馬。奴才覺得這個東西真是歹毒!”索尼也開口道,“這東西鐵絲做的,上面全是倒刺,又團成這樣,任你誰都翻不過去,跳不過去。被這東西擋住了,你們看這後面一點,就是壕溝胸牆。那些海寇肯定都躲在這後面。這些海寇的鳥槍和大炮,何其犀利,就這麼近,迎面潑水一般的打來,要有多少人……我大清哪裡有這麼多的人去死呀!”
黃臺吉環視了一下衆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尚可喜身上:“智順王,遼南這一帶你熟悉。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尚可喜趕緊跪下行禮道:“皇上,奴才覺得,我們當初建造牛莊堡的時候經驗不足。我們的堡壘距離海面太近了,他們的炮船可以直接攻擊我們的堡壘。奴才覺得,他們攻堅的本事其實未必有我們想的那樣強。如果我們在沿河上游一些的地方,比如這裡,建造一座堡壘,以大炮封鎖河流,他們的炮船進不了河,奴才就不信他們還能那麼輕鬆的打下來。”
黃臺吉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智順王,你起來回話。你說的的確有道理。只是只一次朕問的不是如何建堡壘,而是如何對付已經佔據了堡壘的鄭家軍。智順王身經百戰,總有點想法吧?”
尚可喜慢慢的站起來,卻還是低着頭道:“奴才……皇上,奴才覺得,這些海寇這樣大膽,自然是要好好懲戒一番的。只是如今我大軍出征,尚未歸來。而且海寇善守,我軍貿然攻擊,恐怕……而且此時攻上去……”
尚可喜一邊說,一邊偷偷的擡起眉毛看黃臺吉的臉色。只是黃臺吉的臉上一片平靜,卻也看不出什麼來,也不只是怒是喜,便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奴才覺得這時候殺上去,海寇的炮船也能用的上……雖然我大清天兵天下無敵,但是贏了卻也抓不住敵人——他們多半都會上船跑了的……奴才覺得,還是先調集軍隊,防着他們的襲擾。等大軍返回了,到了冬天,海上結了冰之後。到那時他們的炮船也就派不上用場了,而且要跑也沒處跑了。到那時候,必能全殲醜類,給他們一個教訓!”
黃臺吉聽了,略略的點了點頭,又環視了一下其他的人,道:“你們呢?你們怎麼看?”
其他的人卻都不出聲。黃臺吉便又道:“索尼,你覺得呢?”
索尼聽了這話,便躬身下拜道:“皇上,奴才覺得,這牛莊堡現在確實不好打。要大打,打下牛莊堡的話,那的確像智順王說的那樣,最好是等大軍回來了,再到冬天再動手,方有全功。只是若是一點全然不打,奴才覺得卻也不對,看着敵人上門卻不打,卻是有損我大清的威勢。所以,還是要小小的打一打,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大清的軍威。”
索尼這話倒是真的非常符合黃臺吉的心意。黃臺吉當然知道,鄭家軍善於防守,這麼些年來,清軍攻擊鄭家軍防禦的地方,幾乎從來沒有佔到過便宜。清軍的攻堅水平雖然比起努爾哈赤時期可以說是有了翻天覆地的長足進步,但他們真正拿下那些堅固的據點,靠的主要還是長期的圍困。他們的攻堅能力其實還是相當的不足的。如今一部分主力又不在,在這樣的情況下,強攻鄭家軍駐守的要塞,基本上就可以說是在以短擊長。黃臺吉自己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了,自然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人家打上門來了,若是沒些動作,卻也有損士氣和聲威。
“嗯,老十五,你怎麼想?”黃臺吉又問道。
“皇上,臣弟覺得如今大軍在外,的確也是該謹慎一點。”多鐸想了想,這樣回答道。若是以前,他肯定不會這樣回答,但如今,他一點都不想和鄭家軍對陣,就是野戰,他都不想和鄭家軍打,更不要說去攻擊人家的防禦工事了。
“嗯……”黃臺吉聽了只是點了點頭,又踱了幾步,然後站住了,道:“諸位愛卿說的都有道理。我軍此時的確不宜硬攻。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打。只是不能在他們想要打的地方打,我們不能被他們牽着鼻子走!智順王說我們就算攻下牛莊堡,也抓不住他們的人,這話有道理!……嗯,智順王,你覺得我們要如何才能讓他們從城裡出來和我們野戰?”
“這……”尚可喜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又一次點名。不過這次的點名他倒是不太緊張了。這倒不是因爲這個問題簡單,而是因爲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最爲關鍵的決定已經由黃臺吉做出來了,如今的問題都只是戰術式的問題。這種問題需要猜測黃臺吉的意思的問題,相對來說更容易回答。
“皇上,奴才覺得,海寇之所以襲佔牛莊堡,爲的就是能利用大遼河襲擾我們。我們就在距離牛莊堡有一定距離的地方新建堡壘,做出利用這堡壘切斷河流水運的態勢。敵軍如果想要依靠大遼河水運來支持他們的襲擾,就一定不會容忍我們新建這樣的堡壘。他們就會出來攻擊我們。奴才覺得,這樣應該就可以引誘他們出來野戰了。”尚可喜想了想回答道。
“人家要是不出來呢?”多鐸問道。
“十五貝勒。”尚可喜抱拳道,“若是敵軍不出來,那我們就正好把堡壘建起來。有了這麼個堡壘,他們就無法襲擊我們的腹地。這不是好事嗎?而且敵軍若是不出來,卻不是正說明了他們不敢和我們堂堂正正一戰嗎?”
多鐸還沒有回答,黃臺吉倒是開口了:“智順王說的很有道理。至於敵人出不出來,我們可以把兵力藏起來一點,看看能不能把他們吸引出來。”
……
在清軍的偵騎不斷加強對牛莊堡的模範軍的偵察的同時,牛莊堡的模範軍也在一面加強防禦設施的建設,一面派出內河艦隊和偵騎,對周邊的清軍的動態進行偵察。
黃昭站在城牆上,他所站的位置正是原先城牆被大炮射擊,崩塌了的位置。如今這裡已經被用水泥和磚石修復了。距離這個缺口被修好已經有整整七天了,按照工程人員的說法,這些水泥已經達到了八成的強度了。所以這個缺口已經不再是防禦上的弱點了。只是這座城堡那筆直的城牆依舊是不合理的。但暫時黃昭還來不及動這堵城牆。如今在他的日程表上,最爲緊急的事情第一是興建起更大的永久性碼頭,第二就是強化城牆外的防禦體系,並加強對清軍的動靜的監視。
“黃團長,我們的偵察騎兵有所發現!”一個傳令兵急匆匆的從城下上來,對黃昭這樣說。
“啊!敵軍有動作了?”黃昭猛地轉過身來,眼中閃出激動的光芒。早幾天的時候,黃昭倒是非常擔心會遭到清軍的猛攻。那時候雖然不見得頂不住,但是要頂住,他麾下的軍隊也一定會付出非常高的代價。但如今,隨着防禦工事的日益完善,黃昭卻越來越盼望能遭到滿清軍隊的攻擊了。他覺得,就算來上幾萬清軍,自己也能頂住;就算頂不住,自己也能帶着大部分軍隊安全的從碼頭上撤退;就算最後被迫撤退,這一仗自己也能依託防禦,打出極其漂亮的交換比,一口氣讓滿清在這裡把鮮血流乾。若是做到了這一點,即使最終牛莊堡被清軍重新奪回,這一仗也能算是一個偉大的勝利。而他也知道,模範軍正在擴編,做出了這樣成績的自己肯定更有機會在擴編中從團長變成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