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居然出現在陣前,這大大出乎了清軍的意外。雙方距離並不遠,多爾袞又是正白旗的旗主,兩白旗的大多數的老兵都認得他。大家細細一看,的確是多爾袞,更是不敢怠慢,立刻便有人去通報。而此時多鐸和阿濟格也都在清軍的軍陣中——雖然今天的進攻,其實只是演演戲,但是作爲重要演員,他們可是必須上場的。
兩人都騎着馬來到了陣前。見陣前的果然是一身披掛的多爾袞。多鐸首先就忍不住大喊道:“十四哥,你可還好!”
阿濟格也喊道:“老十四,你怎麼樣?”
多爾袞大喝道:“阿濟格哥哥、額爾克楚虎爾,你們兩人帶着兵馬在這裡做什麼!”
阿濟格大喊道:“多爾袞,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但其實,以他對多爾袞的瞭解,多爾袞如今出現在這裡,多半是已經投降了明軍了。不過,阿濟格並不認爲多爾袞投降有個什麼不好的,至少,命是保住了。
“救什麼救!”多爾袞大喝道,“倒是我要救救你們!阿濟格,額爾克楚虎爾,你們都昏了頭了嗎?難道忘了是誰殺害了我們的額娘嗎!你們還要爲仇人效命嗎?而且,你們要知天命,識時務,爲何要跟隨那個謀害了我們額孃的惡徒黃臺吉興此無名之師?犯我大明疆界?爲何不反戈一擊,殺了黃臺吉,祭奠我們的額娘?”
多鐸一聽,大吃一驚,驚呼道:“十四哥,你可是糊塗了?那鄭家小兒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可不能……”
阿濟格此時正和多鐸騎着馬並肩靠在一處,他便從馬鐙裡脫出腳來,輕輕地踢了踢多鐸。多鐸也便立刻不做聲了。
阿濟格催馬便上前半步道:“老汗以七大恨告天而伐明,怎麼能說是師出無名呢?”
多爾袞一聽,立刻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老奴不忠不孝,他的七大恨全是臭不可聞的臭狗屁!老奴這老東西腦子糊塗,顛三倒四的,先不說光是葉赫部的事情,一件事翻來覆去了說了好幾遍,怕是數數都不會。而且葉赫部的事情,本來就是老奴這老壞蛋去人家那裡搶劫殺人。我大明爲天下共主,豈能不管?搶劫殺人被人制止,就引以爲恨,這就可見老奴不是個好東西。老奴還有臉提到我祖父和太祖父,我祖父太祖父受到大明的大恩,我們建州部原本都是通古斯的野人,在通古斯遭遇嚴寒,不得不避難於大明。大明皇帝仁慈,特意劃出牧場來,與我建州部修養。對我建州真是如再生父母。我太祖父祖父每每與人言此,皆感激皇恩浩蕩,建州部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他們也都是我大明的忠臣,一輩子對大明忠心耿耿,怎麼就生出了老奴這樣的兒子!我祖父太祖父雖然是戰鬥中誤傷而死的,卻也是爲國犧牲,大明公開加以旌表,賞賜頗多,老奴這不要臉的老東西當年也曾經藉此向各部炫耀。如今卻拿來做什麼七大恨,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這樣的不要臉的東西,還好意思昭告天下,真不知羞恥爲何物!這也配說是什麼師出有名?”
多鐸聽了,便漲紅了臉,正要加以反駁,卻不知該說設麼好。卻見阿濟格身邊有個人和阿濟格小聲的說了幾句話,阿濟格便開口呵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明朝自萬曆天啓崇禎以來,濫用奸佞,以至盜賊遍地,百姓有倒懸之苦。如今的弘光皇帝,更是好色貪婪的暴君。我天命汗席捲遼東,萬姓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今上更是仁慈,保育四方,神文聖武,繼承大統,應天合人。天命無常,自三代以下,一朝一代不過三百年。如今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你身爲人子卻指責生父,是爲不孝;轉投暴君,是爲不仁;棄族人而助仇敵,是爲不義;不識天數,是爲不智。如此不孝不仁,不義不智之人,安敢在此饒舌!”
多爾袞聽了,並不氣惱,卻哈哈大笑起來,道:“阿濟格,你真是愚蠢!老奴的確是我阿瑪,但是是老奴自己先爲不孝,先爲不忠。正所謂‘父不能爲忠臣,子亦不能爲孝子’。況且我在子爲不孝,在孫卻是孝。正是撥亂反正之義舉,怎麼能說是不孝不義呢?至於說大明盜賊遍地,百姓有倒懸之苦,呵呵……老奴,還有爾等不就是這遍地的盜賊嗎!‘萬姓傾心,四方仰德’?老奴悖逆,昔日葉赫部與我建州爲姻親,老奴叛之,殺死了不知道多少葉赫部的人;我建州部初來大明,爲大明接濟,大明百姓,皆是我建州部之衣食父母,與我建州實有大恩。老奴卻大肆殺戮漢民,這遼東百姓,不知道被老奴,還有黃臺吉殺了多少!黃臺吉狼子野心,還不斷破關入關內燒殺擄掠,殺人盈野。你們說這樣的‘萬姓傾心,四方仰德’?這四方萬姓,怕是都傻了吧?這種不要臉的話,你們都說的出口,真是無恥之尤!況且黃臺吉於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等不但不能復仇,卻還靦顏事敵,卻不怕天打雷劈嗎?
而且如今大明芟夷大難,略已平定,李闖已經伏誅,爾等亦不遠矣!天命實未棄明。爾等人倫未識,卻敢妄言天命。昔日之老奴,今日之黃臺吉,不過趁着大明內亂,跳梁一時。老奴死的早,故而誅不及身,然而將來開棺戮屍,亦必不能逃。如今大明內有明君,外有猛將。戰將千員,帶甲百萬。安平王世子更是天縱英才,自起兵以來所攻者取,所擊者破,可謂百戰百勝。今日世子親率大軍於此,爾等跳樑小醜,可堪一擊?諒爾等腐草之螢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阿濟格,額爾克楚虎爾,我們乃是同胞兄弟。我不忍心見爾等一錯再錯,所以纔來勸告你們。如今天命已明,爾等外無能戰之兵,內無足食之糧,破亡只在目下。所幸當今天子,寬厚仁慈,便是對弒君之闖賊,亦只誅首惡。脅從之輩,多加寬宥。真仁德之君也!爾等若能倒戈卸甲,以禮來降,或能保全首領,若能斬殺逆賊黃臺吉,不但能報不共戴天之仇,更有封侯之賞。從此國安民樂,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