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採之所以這麼急着來救邱十一,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爲邱十一徵收的俸例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
福建市舶司掌管着整個大明的對外貿易,每年的油水的確是足,但是,這些油水絕大部分都是要上繳給魏公公的,他自己能留下來的很少。
這俸例就不一樣了,收多少都是自己的,根本就不用上繳。
原本市舶司這點收入宮裡的大太監還不放在眼裡,萬曆朝那會兒,整個大明兩京十三省稅監、稅使多如牛毛,宮裡的大太監每年隨便收的孝敬都賺個幾百上千萬兩,但是現在卻不行了。
泰昌朝,光宗聽了楊漣、左光斗等人的建議,將各地所有稅監、稅使全撤了,宮中的太監一下就失去了主要的收入來源,雖說幾方合力,光宗繼位不到一個月就給崩了,但是稅監和稅使要恢復卻難了,因爲每次一提及此事,那幫朝臣便拼死反對,久而久之派稅監、稅使的事就黃了,原本不起眼的福建市舶司便成了個香餑餑。
無它,皆因這市舶司提舉不屬於稅監,也不是稅使,而是掌管各國朝貢和對外貿易的官員,所以,這市舶司提舉太監並沒有廢掉,市舶司這一年幾十萬兩的進項也成了宮中太監爲數不多的幾個“正當”收入來源之一,魏公公自然盯得很緊。
高採不敢打市舶司關稅的主意,只能想辦法打月港百姓的主意了,他想出的法子就是收俸例,他不是稅監、稅使,原本是無權收商稅的,但是,誰叫他職位高呢,月港就他最大,沒權收,雜家硬收!
於是乎就有了這月港一霸邱十一,這邱十一辦事相當得力,收起俸例來毫不手軟,月港老百姓沒有不怕他的,這俸例可全靠他了,高採自然對他相當着緊。
眼看着這姓張的巡撫緊咬着邱十一不放,大有當人犯整治的架勢,高採不由火冒三丈。
你個巡撫是個屁啊,雜家在魏公公面前可是紅人,捏死你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指着張斌厲聲道:“姓張的,識相的你就給雜家把人放了,不然就不要怪雜家不客氣了。”
張斌淡淡的看了大堂外一眼,知道這傢伙是要仗着人多硬來了,跟老子比人多?
他朝張差使了個眼色,淡定的道:“去叫長風和長林過來。”
張差會意的點了點頭,拱手應命而去。
高採見張斌不搭理他,臉都氣得扭曲起來,他直接一揮手,尖叫道:“來人,給雜家打。”
這一聲尖叫,可把人嚇壞了。
知縣韓之良嚇得臉色一變,差點沒撒腿就往後堂跑。
大堂中打板子的衙役也嚇得停了手,滿臉恐懼的看着門外。
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更是嚇得面無人色,趴在那裡瑟瑟發抖。
張斌卻是拿起驚堂木,使勁一拍,怒喝道:“放肆,戚長風、戚長火,把他們打回去。”
這下,外面立馬就亂套了,戚長風和戚長火原本就在大門兩邊監督人打板子,聽得張斌命令,他們一眨眼就拿着殺威棒堵住了門口。
外面甬道上高採手下的打手得了命令也是飛快的衝向門口,雙方在門口大打出手,一場全武行上演了。
高採手下的打手能比邱十一手下的混混強點,但也強不到哪裡去,他們要衝破戚長風和戚長火這兩隊人的阻擋進入大堂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戚長風和戚長火這一動手,綁在那裡的混混就沒人管了,高採手下那幫舉牌子的和擡轎子的自己不敢上,卻跑去把那幫混混給鬆了綁,這下高採這邊一下就多了三十來號人,戚長風他們漸漸處於下風。
張斌見狀,微微皺了下眉頭,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反正戚長山和戚長林他們就在大堂不遠處的監牢看守,應該很快就能到,這些人是衝不進來的。
這會兒,高採卻是得意很,眼看着戚長風和戚長火等人就要抵擋不住了,他不由尖笑道:“哈哈哈哈,姓張的,敢打雜家的人,雜家等下也給你來頓板子,讓你嚐嚐味道。”
他的話剛落音,外面又是一陣大亂,戚長山和戚長林終於帶人衝過來了。
張差不但叫了戚長山和戚長林還把謝正剛和趙如他們都叫來了,不過他們幾個並沒有參與外面的亂鬥,而是從大堂後面的小門衝了進來,並飛快的在大堂兩側排成兩列,隱隱將高採圍在中間。
高採見狀,臉色一變,不過,他並沒有慌神,而是皺眉沉思起來。
很快,他便指着張斌嚴肅的道:“好你個姓張的,竟然敢帶頭鬧事,組織刁民抗稅,雜家定要上奏九千歲和皇上,告發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張斌聞言,目瞪口呆,帶頭抗稅,抗什麼稅?
他不知道,這是以前的稅監和稅使慣用的伎倆,他們在地方上橫徵暴斂,擅自徵收所謂的俸例,經常會激起民變,一旦激起民變,他們便會指鹿爲馬,說有人組織刁民抗稅!
其實,老百姓並不是抗交朝廷的稅賦,而是抗交稅監和稅使額外徵收的俸例。
這帶頭抗稅的罪名張斌自然不會扛,他嗤笑道:“高公公,你怕是得了失心瘋吧,本官是在爲民除害,什麼帶頭抗稅啊?”
高採卻是煞有其事的指着張斌厲聲道:“你不要以爲朝廷不知道,你不要以爲你做的勾當能瞞住九千歲,你胡作非爲,橫徵暴斂,買官賣官,陷害忠良,這些事早有人報上去了,今天你又帶頭抗稅,真當沒王法了嗎?”
張斌聞言,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傢伙也太能掰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忍着笑意搖頭道:“高公公,你這胡言亂語誰信啊?你怕是真的得了失心瘋,還是趕緊回去養病吧。”
高採卻是傲然道:“別人說什麼,九千歲可能不會當真,要是雜家一本參上去,嘿嘿,我勸你還是趕緊把人放了,不然,雜家真參你一本,魏公公怕是會忍不住要收拾你了。”
張斌聞言,臉色一變,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傢伙可是魏忠賢的親信,每年最少要給魏忠賢摟幾十萬兩銀子。
像汪若極等閹黨外圍成員彈劾自己,魏忠賢可能不會怎麼樣,因爲那些人就算孝敬,銀子也有限,爲了那點錢跟新皇對着幹,不值當。
這傢伙可就不一樣了,他真要一本參上去,魏忠賢還真有可能立馬矯詔把自己擼了。
看樣子,今天這事怕是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