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鴻把徐階拉到一邊,說:“我帶的丸藥,有幾味是對症的,只是我們去齊魯,路途遙遠,萬一有個急難,就……”徐階說:“嶽叔,顧不得這些了,趕快救人!”
嶽鴻本意也想救,只因聶豹交託他保護徐階,恐怕有個閃失,回去不好交代。見徐階決意要救,立馬就到燈下,解開褡褳,摸索着取出了兩個手掌大的盒子,各取了一枚藥丸,交給那小孩,說:“趕緊研碎,用溫水服下。”那藍果千恩萬謝,服藥之後就躺下了。
那小孩倒也懂事,回到竈間,把晚間剩下的冷飯熱了一熱,嶽鴻徐階就着幾根鹹蘿蔔乾,扒拉了幾碗飯。一路奔波,又急又累又餓,吃幾根蘿蔔乾下飯,徐階覺得蠻香的。其實,揚州的醬菜,天下聞名,哪有不好吃之理。
吃罷飯,兩人又回到藍果那屋,見他已睡熟,也就回到竈間,蜷縮在竈口,和衣打盹。一夜無話。
次日,鳥聲東西,窗戶透出薄曦,嶽鴻起身,喊醒了徐階。揚州城近在咫尺,但是去不成了,於是決定繞過揚州,繼續北行。這時,藍果屋內有了響動,原來他醒了,感覺好了許多,正喚兒子準備早餐。嶽鴻幫同燒竈,而徐階就和藍果寒暄。藍果問起徐階從哪裡來,去哪裡,徐階一一告知。這時藍果忽然說:“公子既從松江郡來,貧道倒想打聽一個人。”徐階說:“不知道長在松江有何熟人?”藍果說:“那是家父的一個朋友,也姓徐,諱禮,松江人稱樂善公的。”徐階說:“那倒巧了,正是小生的祖父。”藍果神色有些異樣,說:“不知尊祖父身體還健朗否?”
徐階嘆了一口氣說:“十幾年前,祖父就仙逝了。”這時徐階一個激靈,想,此人姓藍,誑騙祖父的老道不也姓藍麼?正思慮間,那藍果淌起了眼淚,從牀上掙扎起來,向徐階磕頭如搗蒜。徐階慌忙拉住了他說:“不可,不可。”這時,徐階心中有些明白了,這藍果,就是那藍老道的兒子。那藍果倒也誠實,便講起了父親藍榮的往事。
原來藍果自幼喪母,父子倆就以這廟爲家。後來兩個外地道姑來廟投宿,就與藍榮好上了。那時藍果已近二十歲,剛剛成婚。兩個**的道姑攛掇藍榮出外雲遊,藍榮便撇下兒子、媳婦而去。一年過後,父親拄着柺杖回來了,居然身無分文。後來才知道,父親和兩道姑出去以後專幹些誑騙錢財之事,就在去松江回來途中,摔了一跤,把右腳踝骨摔壞了,不料那兩道姑就棄藍榮不顧,攜了騙來的財物逃之夭夭。
見藍榮歸來一文不名,藍果的妻子就被氣走了。藍榮隻身歸來以後,悶悶不樂,每天虔誠地做功課,每晚唉聲嘆氣稱“罪過”,認爲這是欺騙了至誠君子的報應。藍榮彌留之時,再三告誡,一定要到松江找到徐禮老爺子贖罪。可藍果這病身子不爭氣,再說身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所以松江一直沒有去成,一拖就是十多年。
“誰知我罪沒贖成,又受了公子的救命之恩,這筆債越欠越大了。看來此生是報不了啦。”藍果說得悽慘,帶着哭音,把正在竈間做早餐的兒子叫來說,“孩子,跪下!給徐公子叩頭!”那小孩不明所以,糊里糊塗磕了三個響頭,徐階拉也拉不住。
藍果哀訴,孩子叩頭,這場景慘不忍睹。這時,徐階早已把對藍榮的怨恨拋到爪哇國去了,倒是心存惻隱。
早餐是薄粥加蘿蔔乾,草草吃完,嶽鴻已打點動身,徐階一把拉過嶽鴻,悄悄說話:“”各存三枚。“”嶽叔,藥丸還有幾枚?“都給了這道長吧。”按理應該,但……”不妨事,眼見就要過年,我想與嶽叔還是回““松江吧,曲阜之行,留待明年再說。那些藥,我們也用不着了。”那嶽鴻當下取出六枚藥,交與小孩,叮囑:“隔兩天再各服一枚藥丸,便可痊癒。再不然……”嶽鴻也不再與徐階商量,又從褡褳內取出三兩碎銀,不料被徐階出手按住。嶽鴻睜大了眼睛。徐階說:嶽叔,留足回家的盤“纏,其餘都給他們吧。”又對藍果說:再不然,就用這些銀子請大夫看“一看吧。”說罷,連名也沒留,就與嶽鴻匆匆出門,踏上回松江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