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不是也打算下廣東嗎?去了,或許就有結論了。”于謙心說在這裡猜,不去親自去看看。白名鶴狂妄,但還不是一個失禮的人,也不會把自己這些人不放在眼裡。
胡濙點了點頭:“就是想問陳公是個什麼意見!”
陳循搖了搖頭:“不如讓我猜一猜。今天回去我手書一封,胡老你帶上。然後與海上與於大人匯合之後,再打開信,看看我猜得對不對。如果我猜對了,那就聽我一言,這信也就沒有白寫。如果猜錯了,那麼就打開第二封信如何?”
“也好。”于謙同意了這個說法。
胡濙也是明白,陳循不想自己影響到于謙往北方三鎮去的想法,一但先入爲主了,那麼在想法上就會有錯失。
于謙出發自然還需要一些準備了。
皇宮之中,白名鶴的信中還有一封,不是給官,也不是給大明皇帝的,而是給皇后的。一是許多謝恩的話,在朱祁鈺眼中那全是廢話套話。接下來卻是重點了,白名鶴竟然主動要求,要作重慶公主的引婚使。
爲什麼?白名鶴幹什麼想插手這種事情呢。
朱祁鈺想不明白,就一個公主罷了。可這個公主卻有些不同,因爲她的父親還被軟禁在南宮之中,正統七年出生的重慶公主,現年十一歲,距離結親還有時間。不過說到選親,依大明朝女人出嫁的年齡。
重慶公主明年就要開始選親,然後十四歲訂親,十五出嫁。
朱祁鈺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白名鶴爲什麼想插手管這個,他是太閒了嗎?或者有什麼想法,可信中卻只簡單的一句話提到這件事情,連一個理由都沒有。
“似乎……”朱祁鈺分析到最後,這件事情對自己好處多,以白名鶴行事的風格,總會給自己這個皇帝一些得到民心的方法。自己這個侄女出嫁,本身就是一件風頭浪尖的事情,既然如此……,朱祁鈺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
這件事情就算皇后有想法,自己也要說服。
而孫太后,對於自己這個孫女也是疼愛的,肯定不會拒絕。
朱祁鈺思來想去,也從來沒有想過,白名鶴是打算用這件事情來回報孫太后收了孫苑君作女兒的恩情,不寫在信上,那肯定有什麼不能明講的原因。
先答應他,然後新年回京的時候再問。
另一邊廣州城,春暉園。
廣東商幫方家宴請白名鶴,果汁之中有劇毒的砒霜,至少這是東廠對外公佈的,而方家爺孫兩人,也是中了砒霜而死。方家的家產不充公,爲了避嫌,所有的家產一分爲二,大約三成用於給窮苦百姓施藥之用。
還有七成,包括方家的宅子修成一個書院,設教習。
廣州城內依然繁華,那些原本關了店鋪的商家重新開業。生意差了些,可人心卻穩當了許多。至少官方表示,不會追究他們這些小人物的責任。
到底出了什麼事?
知道一些皮毛的讓自己選擇忘記,知道內情的爲了脫罪也將手上的證據交到了春暉園。至於普通的百姓,眼下廣州城用工的價格已經漲了一倍,那有功夫去操心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小家的吃喝纔是大事。
那幾大箱子的賬本被封存,交給趙芳安排可靠的人手保管。
白名鶴則與興安、楊能、揭稽從春暉園那裡上船出海,繞海路去廉州府,然後在北上靈山。靈山原本就是廉州府屬下的縣,這裡一大半都是軍戶,縣令管民不管軍,所以靈山縣分南北而治。
南邊是廉州衛靈山千戶所管。北邊是靈山縣令管。
白名鶴到廉州府的時候是清晨,接到通知的廉州府錢無眼出城十里迎接。
錢無眼給揭稽、楊能施禮之後,白名鶴上前:“錢大人,下官……”沒等白名鶴施禮,錢無眼全身一哆嗦,臉色蒼白趕緊先一步施禮:“白大人,你就放過我這條狗吧。這些日子……”錢無眼哭了。
白名鶴這才注意到,錢無眼瘦了,而且是瘦了許多。
“從作官的角度上講,你其實還不錯。修海防的銀子你一個字也沒有粘,還自己出錢修了兩個渡口一座長度十五丈的石橋。這些都是在本官來廣東之前你作的,所以你在民間的官聲不錯,只是……”
白名鶴沒有提珠民的事情,因爲在大明,珠民是真正的賤民。
軍籍是賤籍,但也是賤籍之中最高的等的,有軍功的軍戶家中子弟還可以參與科舉,珠民則不行。所以白名鶴也不好爲珠民多說些什麼,似乎最早的珠民全是流放的罪名,幾十代下來,他們一直無法翻身。
錢無眼張了張嘴,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自稱下官吧,他明明比白名鶴官職高,自稱本官他感覺自己應該是會死的很快。
“去年,你分到了多少銀子?”白名鶴很隨意的問了一句。
“這……”錢無眼有些猶豫,偷偷的看了一眼揭稽,卻發現揭稽似乎根本就沒有觀注他。一咬牙,開口說道:“去年領到了八百兩銀子。”
六千兩!白名鶴心說不算多,後世的清朝一個二品大員的養廉銀子一年是二萬八千兩,從二品是二萬六千兩。以這個比例算,一個正五品的知府,一年至少應該過三千兩左右。當然,明清兩代的銀子購買力也有所不同。
而且也會視地方富足與艱苦程度有所浮動。
比如甘肅苦,江南富,就會比其他的地方高一些。
白名鶴與錢無眼閒聊着,知道內情的自然也和錢無眼一樣,緊張的都不知道手要放在那裡。不知道內情的,滿腦袋的疑惑,白名鶴這是個什麼官,怎麼自家的大老爺是這副態度。
有人就小聲問身邊的同僚:“那位是京城裡來的?”
“小聲點,那位是廉州錢糧主薄白大人!”有經歷過珠民造反時,見過白名鶴的官員小聲的回答着。
“啊,錢糧……”下面的話噎在嘴裡了,廉州錢糧主薄……
坐上小船,兩邊各有八個槳手快速的划着,再借助風帆的力量,比陸上步行至少能快一倍不止。走了約二十里水路,水道上有一條四槳的快船就在水路上等着,上面打着合浦縣令的旗號。
與白名鶴不同,成凱上了這邊的船後,依禮給各位上官見禮,就是見到錢無眼也非常的恭敬。
最後纔來到白名鶴面前:“白大人,借一步說話。”
白名鶴點了點頭,跟着成凱來到了船頭,旁邊的人都自動退到了一旁。
“白大人,如果按大明律來講,錢大人可以是死罪。但真正去了大理寺,未必會重判,除非白大人動用自己的影響力。畢竟珠民是賤民,而且收珠之事是宮裡的意思,誰敢斷了貢品。萬歲沒有旨,不代表那些娘娘們沒有旨!”
白名鶴默默的點了點頭,成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最終的結果,很可能就是降一級調任。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允許給自己忠心辦事的人,因爲事情辦了而被問了重罪。所以白大人無論是否出面,宮裡都會有人。除非撕破臉,當然,錢無眼這個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換個人呢?”白名鶴問道。
“白大人難道不知上一任合浦縣令嗎?換句話說,就大人在京城倉庫裡的沉香,如果不是那倉庫寫着白字,誰能保得住?”成凱的父親就是成敬。
雖然父子不相認,但有些話成敬還是會告訴成凱的。
特別是成凱來合浦這樣一個風頭浪尖的地方上任,一些話肯定會交待。
白名鶴笑了:“也就是說,許多人眼着我那倉庫,眼睛裡發綠,和草原上的狼一樣了。”
成凱卻沒有笑:“比這個更嚴重,成大監管內庫。已經有幾位放過狠話了,當然也有幾位比如杭貴婦就派人私下說過,那怕用銀子換,一個月也要八兩上等沉香。這些事情,可能讓萬歲知道嗎?”
“你說有理,不過成供讀卻沒有給我講過這些。我原本以爲,會有些壓力。卻沒有想到壓力這樣的大!”
白名鶴自然知道杭貴妃是誰,那是當今太子的娘,而且開口只要半兩確實不多。
成凱笑了笑:“宮裡除了那兩塊極品的大塊沉香沒有動之外,在我出京的時候,賬本上的只有不到一百斤了。宮裡上下有品階的妃子、太妃有多少人。從上往下:皇后;皇貴妃;貴妃;賢妃、淑妃、莊妃、敬妃、惠妃、順妃、康妃、寧妃;德嬪、賢嬪、莊嬪、麗嬪、惠嬪、安嬪、和嬪、僖嬪、康嬪;昭儀、婕妤、才人、選侍、淑女等等。”
“合浦倉庫裡有多少香料?”白名鶴追問了一句。
“堆積如山!”成凱給了這樣一個回答。
“裝船運精油,先送一批進京。就說是……”白名鶴在思考理由。
成凱在旁邊笑着應了一句:“就說是新品,請萬歲、太后、皇后、皇貴妃、貴妃娘娘點評。兩成進內庫,八成還放在你京城府中的小庫之中。至少從眼下看,就是太后都不敢對你的倉庫下手。”
“成,就這麼辦。”白名鶴心說成凱作個合浦縣令,真是上上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