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靜堂是什麼地方,對於外人來說,那裡可以算是一個皇家靜堂了。
畢竟是曾經出過家的永清公主靜修過的地方。
聽聞白名鶴就經常在那裡靜思,或許那裡真的得到了某種天人感應吧。
蔡公公作爲近侍,連他都不知道那一間靜堂有什麼秘密。
大明皇帝朱祁鈺獨自一人坐在了靜室之中,在進白府的時候只是吩咐了一句,不得打擾麗苑公主休養,原本白名鶴說接到南京去。自己的夫人生孩子怎麼可能自己不陪在身邊呢,不過這邊有御醫的醫案,認爲距離生產不足半月,不可輕動。
兩宮皇太后,皇后也有旨,認爲不能隨便再動了。
白府現在有常住的御醫,還有幾位宮中有經驗的老宮女陪着,白名鶴二伯白崇遠在京城的一位婢妾,其實就是小妾了,屬於沒有正式身份,還是婢女身份,卻有小妾之實的女子,日常照顧白崇遠起居的女子也在這裡。
雖然她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事可以作,但總算是白家有人在這裡。
白名鷺每天早晚都會來一次,詢問醫案。
大明皇帝朱祁鈺到了白府,依禮孫苑君一定要出迎的。但家中無男丁,依禮也可以迴避。更何況大明皇帝只是借用靜堂。孫苑君只知道,那靜堂白名鶴派人日夜守着,就是白家人都不許靠近。
或許有秘密吧。孫苑君也知道,有些秘密自己不知道更好。
金英親自守在門外。
南宮大明太上皇朱祁鎮書房之中,兩個穿着幾乎一模一樣服色的男子面對面的坐着。他們穿的都不是龍袍。卻都是一件很普通的青色長衫。
“我以爲,到死也沒有機會見到你。或者說,再見只在你死我活之間。”朱祁鎮先開口了,語氣很是平靜。這些年在南宮之中,每天讀書,靜思。人也變得安靜了。
“皇兄背上那條傷痕沒有消失之前,作弟弟的不敢有不尊之心。只是皇兄這個皇帝卻不是一個好皇帝。是皇兄差一點斷送了大明的江山。我身上流的也是皇家的血脈,最初披上龍袍的時候。我日夜難眠,因爲也怕自己是一個昏君。現在,我同時是日夜難眠,卻是因爲公務繁重。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朱祁鈺接接過話題,說了好多,也是他的心裡話。
說完之後,朱祁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皇兄,在幾個月前,我才真正知道,作皇帝苦!”
朱祁鎮愣了一下之後,爽朗的笑了幾聲。
朱祁鈺卻是很嚴肅:“作皇帝,隨心所欲很可能就成了一個亡國之君。可聽大臣們的意見太多。又感覺自己象是一個提線木偶。這其中尺度,每日讓我食不安寢。”
“三楊從來都沒有把我當作皇帝,只當我是一個孩子!”朱祁鎮也說了一句心裡說。
“皇兄說的話。放在兩年前我可能會懷疑,此時我信。”
沒等朱祁鎮再開口,朱祁鈺話鋒一轉:“皇兄,白名鶴此人如何?”
朱祁鎮沒有回答,而是盯着朱祁鈺的眼睛。
“請皇兄教我!”朱祁鈺起身一禮。
“他有一把劍,也可以說是上天的恩賜。那劍換了幾代主人。卻無人認識。可爲什麼到了白名鶴手上,卻被認了出來呢。我的回答就是。白名鶴就象是那把劍!”
朱祁鈺沒聽明白,或者是沒有理解其中深意。
朱祁鎮笑了笑:“軒轅神劍只在傳說之中,是定天下之劍。可誰見過?而湛盧呢,史上有過無數的傳說,每一個傳說都可以在史料之中找到出處。湛盧劍是神劍,無論握在誰的手上,都代表着戰無不勝。白名鶴就象是湛盧,他的才能遠遠的超過了你的想像,眼下的白名鶴只是冰山一角罷了,正如你在問爲兄,白名鶴如何一樣。白名鶴也在觀察你這個大明皇帝如何?”
朱祁鈺默默的點了點頭:“皇兄說的是!”
“很好!”朱祁鎮稱讚了一句。
“皇兄稱讚的可是,我沒有以一個帝皇的身份在說,天下之才應爲我所用。或者是,白名鶴他有天大的膽子,還敢觀察朕嗎?”朱祁鈺笑着說道。
朱祁鎮微微的點了點頭,證實了朱祁鈺的說法就是自己的意思。
“爲兄說湛盧,也在說白名鶴。如果沒有土木堡之變,爲兄還是皇帝。那麼白名鶴這個人會如何,爲兄在這裡思考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請皇兄直言!”
“以爲兄的性子,是容不得這種目中無人的狂士的。所以白名鶴肯定會走,正如湛盧一樣,不是劍不好,而是這樣的劍會選擇主人。白名鶴就算是作海匪不出十年,也是天下第一匪。如果白名鶴遠去倭島,怕是二十年時間,白名鶴會有一百萬兇猛的惡狗!”
聽到這裡,朱祁鈺不理解了:“皇兄,爲何是惡狗呢?”
“因爲白名鶴骨子裡厭惡倭人,所以倭人在白名鶴眼中,就是惡狗,連忠僕都算不上了。接下來第二步,白名鶴會對夷州島下手,在那裡以富足的生活吸引大明過得不好,卻有才能的人,不出五十年,白名鶴手上的勢力縱然嶽武穆重生,都只能望洋興嘆。”
朱祁鈺非常用力的搖了搖頭:“白名鶴不會造-反,這一點我深信。”
“爲兄也沒有說白名鶴會造反,但他不會讓之後的大明皇帝睡得安穩了,惡虎在側,自然要勵精圖治。而白名鶴的接班人,絕對會比接替你成爲大明皇帝的人更有才能,十倍、百倍的才能。”
朱祁鎮的語氣非常的嚴肅。
大明皇帝朱祁鈺也明白爲何把白名鶴比作湛盧劍了,湛盧絕對是天下無雙的名劍,甚至找不出能爲之匹敵的劍。而這把劍,不會任人擺佈。大宋皇帝殺了岳飛,湛盧從此消失了數百年。
“坐着!”朱祁鎮示意朱祁鈺不要動。
很快,大明太上皇朱祁鎮就拿來了一些廢紙,這些紙被水泡過,要麼揉成團,要麼就是碎紙片拼成,還有一些是被火燒的殘角。
“朕還是太上皇,朕只給你的人下了一道命令,就是將所有白名鶴關於給他兒子的書本草稿,特別是那些要毀掉的部分給我收集來。”
毀掉的?
“皇兄,我知道白名鶴所有的草稿也都收藏着。”
“所以我說要毀掉的,比如這一張!”朱祁鎮拿出一張由無數指甲大小的碎片拼成的紙張,然後還有一張自己復原的。“我花了足足十天時間,只爲了把這一張復原。白名鶴撕掉的不多,甚至極少。就我知道,總數也不超過十張紙。”
因爲是給自己兒子的課本,白名鶴就算寫錯了,畫錯了,也會把草稿留下的。
但這一張卻是例外。
“復原之後,這上面講的是一種農物。有詳細的介紹,寫着原產於美洲大陸,流傳至大明種植。可高密度種植,水肥需求量巨大。一畝田水肥二百斤,可畝產0.7噸以上。”朱祁鎮給自己的弟弟解釋着。
半噸,這個詞朱祁鈺似乎聽過。
白名鶴有幾次無意識的用過噸這個量詞,後解釋是十石爲噸,這只是自己的習慣。
0.7這個標註的方式,大明皇帝也在東廠的報告之中看到,這也是白名鶴的記數習慣。0.7代表的是十分之七的意思。
“美洲在那裡?”朱祁鎮笑問了一句。
朱祁鈺陷入了深思之中,好半天才回答着:“白名鶴曾經在東廠製作過一份天下的地圖,大明在整個天下只佔很小的一部分。但後來我卻知道這份地圖並不完整,白名鶴在自己書房的暗閣之中存着一張完整的,依圖上的比例我作了計算,距離大明五萬裡!”
“恩,看來真有美洲!”
“那美洲,還有詳細的介紹,有一種農作物畝產五十石。”朱祁鈺把白名鶴暗閣之中那最後一本,也只有自己看過的那本內容大概的講了。
聽到五十石,朱祁鎮在那些廢紙之中翻了翻。
“叫土豆,這裡有不完整的一張,實在是拼不出來了。還有半筐這樣的碎紙片,或許其中有這個全部的碎片吧。”
朱祁鈺沒有再看這些。而是說道:“皇兄,我來是想問。白名鶴打算給見深,就是曾經的太子,現在的沂王作伴讀。我相信,白名鶴用的書本難說會用到自己編寫的這些多少。可一位有伴讀,那些人所學就非同一般了,我也自私,那位皇位我不會放棄。”
朱祁鎮懂了,如果自己的兒子象白名鶴一樣的擁有非凡的才能,自己的弟弟不會安心。
“只是一個孩子呀!”朱祁鎮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曾經我是一個孩子的時候,皇長多次從皇宮之中偷偷送來點心給我。這份情誼我不會忘記,我並非無情,但關係到皇位容不得我沒有私心!”
朱祁鈺已經說的很直白了。
“皇兄,我也不可能說不讓白名鶴再作老師,天下會說我的小氣。”
朱祁鎮也是被逼得沒有退路,關係到自己的兒子,作爲一個父親他不可能不在意。只好說道:“那麼,十六歲那年流放五萬裡,你可滿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