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名鶴要講,無論講什麼眼下是應該讓他講出來的。
“講!”朱祁鈺很平淡的說了一句。
要說這主帥的人選,朱祁鈺心中也偏向於白名鶴。因爲白名鶴是他所信任的,而且白名鶴的能力他也相信,忠心更是絲毫也不懷疑。
所以朱祁鈺只是需要一個下決心的理由,以及內閣十三位大臣的認可。
白名鶴又拱手向在座的其他人施了禮,這纔開口講道。
“萬歲,臣要講的是去年對倭人的那場海戰,那場海戰咱們大明勝了,而且是大勝。但也讓臣反思了很久,剛纔又想到了那次海戰所以有些話不吐不快。”
白名鶴停下的時候也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必要講話,讓白名鶴一次講完就好了。
“萬歲,臣調集了戰艦五百,而且全部是滿裝。以臣最初的想法是,要打倭人就打一場大戰,一次打疼了倭人然後再慢慢的調教倭人。不僅僅是臣,許多將軍們都鼓足了力氣。可面對倭人一千多條船的時候,臣卻鬧了一個笑話。”
依然沒有人開口,白名鶴只好繼續往下講。
“臣曾經讓各船在訓練的時候,多方向考慮如果面對敵軍火炮應該如何處理。可倭人連一門炮都沒有,而且那些船根本就不算是海船,臣當時吃驚的問了一句:難道倭人沒有炮。廣東水師的陳阿大很意外,反問臣:倭人怎麼可能有炮!”
白名鶴的話在座的聽明白了,那就是白名鶴高估了敵人。
“萬歲,臣以爲猛虎搏兔,所以白名鶴有考慮不周之處,但不爲過。”于謙幫白名鶴說了一句。其意思也是支持白名鶴的。
王文也說道:“倭人沒有炮,不代表大明其他的敵人沒有炮。莫龍就是炮擊傷的,而且對方的炮也不弱,所以訓練面對炮戰是上上之選。”
白名鶴又說道:“萬歲,臣以爲。低估敵人會帶來可怕的後果,但過於高估敵人也會讓大軍浪費許多的作戰機會。那一戰之後。許多將軍都表示,這就象是一位高手爲決鬥準備了幾個月時間,可上了擂臺卻發現敵人弱不輕風。”
“有理!”朱祁鈺終於開口,心中也多少有些讚賞。
能反思,就是好事。
“臣沒有接觸過瓦刺,沒有真正的生死相搏過。而且臣暈血,所以臣推薦於大人爲帥。於大人與瓦刺打過大戰,對瓦刺的排兵佈陣非常的瞭解。最重要的是於大人出任主帥可以服衆,百萬大軍上上下下。萬一有誰心中有半點懷疑就會影響大軍作戰。”
“臣以爲,臣坐鎮京師更好。”
于謙不想去,因爲此次大戰最難道不是面對敵軍,而是保障後勤。
正因爲于謙與瓦刺交過手,所以于謙非常清楚就以白名鶴那種重騎鎧甲,站在那裡讓瓦刺人砍,射,也拿重騎軍沒有辦法。所以只要後勤有保障,前軍不是糊塗到可笑。這一場不會輸,而且鐵定會大勝。
“後勤有我戶部撐着,而且張鳳此人有才。”一直都沒有說話的金濂開口了。
金濂是支持于謙作主帥的,于謙論資歷,論才能絕對遠勝於白名鶴,這一點任何人也不懷疑。不選于謙爲主帥。就是害怕他金濂撐不到最後,撐不到這場戰爭的結束。不是懷疑其他人的能力,而是中途接手必然會有亂子。
前方大軍經不起後方不穩。
眼下內閣十三臣之中,至少有九個人支持白名鶴爲主帥,讓于謙留在京城。
不是因爲白名鶴權勢足夠了。也不是因爲白名鶴推動了這次北征。
有許多原因都讓衆臣願意選擇白名鶴爲主帥,其中最主要的兩個原因就是,那種天音神器真的很神奇,京城這邊的參謀院纔是起到戰爭決定性指揮權的。而於謙留在這裡,纔是最好的選擇,于謙不在,就怕有人亂指揮。
當然,這個有人不排除年輕的大明皇帝朱祁鈺。
另一個原因就是,白名鶴在陣前爲帥,于謙的話他會聽,換個人就未必了。依大明以往的戰事,主帥統領一切。後方的命令可以不接受,不是小事,就怕大事上一個任性,可能就會造成極大的損失。
所以,白名鶴爲帥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臣以爲,於大人爲帥纔是百萬大軍軍心所指。土木堡之變這個話題在京城已經是禁忌,百姓爲什麼不敢提,只敢說京城保衛戰呢?因爲這是大明的恥辱,知恥而勇。土木堡之變,是大明之恥,眼下可以讓百姓不敢言,但十年,一百看呢,千年之後呢?難道讓千年之後的人在點評這一段歷史的時候,我大明無數英雄竟然不敢面對嗎?我們用手中刀,掌中劍,用瓦刺的血來洗刷這次恥辱。”
白名鶴說的很激動,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就是運足氣在喊了。
在皇帝面前過於高聲是失禮,會被定罪的。
可大明卻也有些許不同,還有直臣在金殿之上毆打皇親,而皇帝卻只是勸阻拉開的。
白名鶴情緒激動之下吼幾聲算什麼。
白名鶴的聲音很大,大明朝的房子還沒有什麼高明的隔音設施,普通的聲音說話外面自然是聽不到的,可白名鶴卻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呼喊。門外隱約可以聽到以兵來洗刷恥辱。
大明有什麼恥辱,爲什麼用血來洗。
土木堡之變!
一直捧着那大明皇帝手書的朱謙突然高聲念道:去年戰桑乾源,今年戰蔥河道。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匈奴以殺戮爲耕作,古來唯見白骨黃沙田……
最初是他一個人,接下來一個又一個的將軍也跟着他念了起來。
從武官再到文臣,最終連守衛在四周的禁軍也在高聲念着。
朱祁鈺聽到了,他感受到大明上下對這一戰的期待,他可以聽到萬民的聲音。大步走下御座,猛的拉開武英殿大門站了門外。
廣場上瞬間的安靜了下來,殿內在議的是出征大事,外面的人算是驚擾嗎。
“朕心意已決,着兵部尚書于謙爲帥,東廠都督白名鶴爲監軍,興兵百萬!”
“萬歲,萬歲……”數千人的高呼之聲。
很快,京城的街道上有許多人飛奔着,在街上高喊:“于謙爲帥,白名鶴爲監軍!”這樣的事情不需要保密,大明已經是鐵了心要去瓦刺一戰了,而且還要在入秋之前,因爲秋天就是瓦刺人南下搶劫的季節。
瓦刺人是不是知道大明的反擊,不重要了。
英武殿的大門重新關上,朱祁鈺就站在門內沒有坐回御座上:“朕以爲,土木堡之戰讓瓦刺人會輕視我大明,或許有大決戰的機會。朕認爲大決戰對我大明是有利的,但具體怎麼佈局還須用心思量!”
十三個中年的,老年的重臣相互看看,陳循說道:“最年輕的先開口。”
誰最年輕,自然是白名鶴了。
這裡除他之外最年輕的商輅也差不多是他兩倍的年齡了。
“我年輕,我說錯了各位前輩提點。我認爲,滅瓦刺不可能,所以我心中的戰略目標是,將瓦刺控制下的東蒙古拿下,穩穩的掌握在手中。然後想辦法抓住也先就夠本了。自古名將出戰,得到目標利益就會收入,無休止的打下去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故的。”
“老夫支持那一句,得到即將目標就收入的話。但……”胡濙也跟着開口:“但是,亦集乃是最低的目標。而且居延海必得新控制在大明手中。”說到這裡,胡濙給大明皇帝朱祁鈺跪下了:“那怕讓老臣埋骨塞外,也懇請萬歲明鑑!”
于謙站了起來:“萬歲,臣會拿下亦集乃的!”
朱祁鈺沒表態,只是問了一句:“誰反對?”
反對個球,在場的老臣子那個不知道亦集乃,這是在永樂朝時放棄的。可太祖時期,卻是大將馮勝鎮守,按洗刷恥辱這一說,這個城是必須拿下的。
白名鶴心說,打得太多了吧,這可不是一點點地皮呀。
算起來,就是把大明北方邊界往北走幾百裡,將那一塊缺少的給補出來。最重要的是這塊地方沒什麼油水,現在佔回來是淨支出。
看到白名鶴似乎想說話,于謙壓低了聲音:“別反對,回頭給你理由。”
“恩!”白名鶴還能說什麼,這是廟算,就是出征前的戰略思想統一大會,自然是以多數人的意見爲準,大明已經揹負了許多,或許有許多政治目的自己不瞭解,于謙都說給自己解釋了,還多什麼嘴呀。
“那就定了。”朱祁鈺也說不準這些戰略上的大事。
不過所有的臣子都表示要拿下,那麼他這個皇帝也沒什麼意見。
“那麼,決戰之地選在何處?”朱祁鈺又問道。
這次,許多大臣都給予了意見,論到白名鶴的時候,白名鶴卻說道:“其實,土木堡這地方不錯!”
白名鶴的提議讓無數人心動,因爲這裡補給足夠近,而且又是血恥之戰,絕對是一個頂好的地點。于謙笑着用手中的玉板在白名鶴頭上敲了一記,笑罵道:“莫胡言。如果選擇在土木堡,你敢放棄在大同、宣府的工坊嗎?”
“不敢!”白名鶴用力的搖了搖頭,那裡的工坊值多少銀子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