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離皇城很近, 他們二人走了兩日就到了城門口,西棠望着高高的城門有些恍惚,上回是跟辰巳一同從這座城中走出來的, 當時他們殺了韓平生, 一行人正是浩浩蕩蕩要到藥山治病去, 如今兜兜轉轉的自己卻又回到了這座城……
進了城已經是傍晚了, 二人找了間客棧準備休息一晚, 順便想打聽打聽這藥山神醫的事。彷彿這世間的店小二都是一樣的消息靈通,他說距那藥山神醫被帶回來那天起,到現在已經有小半月之久, 沒聽說貴妃的病好了,那神醫肯定還在宮裡做客呢。
“那神醫長得什麼樣子?”西棠問道。
“是個白鬍子老頭!”小二手指照臉上劃了一圈“頭髮鬍子眉毛全是白的!”
西棠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 想起了他那位木桶師弟來。心道他這位師弟還真是命途多舛。
姓寒的道人神色也有些疑惑“藥山神醫是個白髮老頭?”他這句話一出, 西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那你說是什麼人?”那人卻沒再開口。
說完了閒話, 小二把飯菜端到了屋裡便退下了,西棠起身關門, 轉身坐在方桌旁,他一走一停,腰間掛着的小瓷瓶叮叮噹噹的響,被道人看在眼裡。
“小友,你這瓶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西棠摸了摸腰間, 低頭笑笑“都是些小玩意兒, 裝些常用的藥, 從小見我娘這樣掛, 覺得很方便便學了來。”
道人想伸手摸一下那些小瓶子, 卻被西棠拿筷子狠狠的敲打了一下“都是價值連城的好藥,別碰別碰~”
“小氣, 不要吃我叫的燒雞了!”道人說着把一整盤燒雞抱在了懷裡。
吃飽喝足,西棠突然說他想進宮,嚇得寒道長打了個飽嗝。
“你去做什麼?”
“治病救人咯。”
“治誰的病?救哪個人?”
“哎!你不是會算嗎,自己算啊!”
道人碰了一鼻子灰,摸着袖子裡藏着的三枚銅板,心想我還有這能耐了?
“我雖不知你進宮所爲何事,但你也知道,藥山神醫進宮小半月音信全無,只怕你此去是有去無回。”西棠哪裡不明白呢,可也不能任由木桶老頭在宮裡受人刁難。
“等我治好了那貴妃,咱兄弟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西棠拍了拍道人的肩膀,沒心沒肺的說道。
夜裡,賢王府內的細竹忽然被風吹得歪斜,竹葉颯颯的抖着,楚鳳江披上外袍,將牆上的寶劍摘下,唰的推開了窗,便看見一少年身着白衣,正小心翼翼的想要擡手叩門。
楚鳳江“……”
西棠看了他一眼,將手垂下背到身後,似是有些尷尬“小王爺”說罷掃了掃楚鳳江單薄的內衫,散落的頭髮,後知後覺的發現深夜拜訪似乎有些不妥。
楚鳳江也似乎有同感,將窗關好,再開門的時候已經穿戴整齊,連頭髮也梳了起來。
“進來吧。”說罷向旁邊一撤步,西棠便走了進去。
“深夜到訪,失禮失禮。”西棠稍微低了頭看着屋內的小圓桌子拱手道。楚鳳江似已經緩過神來,將蠟燭撥亮,又倒了一杯茶水推給西棠“茶有些冷了。”
西棠輕笑。
“說吧,來找我所爲何事?”楚鳳江開門見山的問道,一雙眼睛不露痕跡的將西棠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西棠低着頭沒注意到楚鳳江溫柔的目光。
“聽說,貴妃病重?”西棠這一句話楚鳳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見過那神醫,長得很像藥山下那間小屋裡你那位朋友。”
西棠望向他的眼神滿是緊張。
楚鳳江接着說“貴妃的病的確沒有好轉,你的那位朋友現下在驪山殿住着,有一十八個護衛日夜守着,聽說皇上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若是治不好是要砍頭的。”
西棠大驚,一是擔心這被軟禁的師弟有個好歹,二是他師弟都治不好的病究竟是怎樣的奇病。
“楚兄,不知可否幫我個忙。”西棠鄭重的看着楚鳳江,連小王爺也沒有叫。
“……”
第二日一早,楚鳳江帶着西棠進了宮,殿內皇帝望向下面跪着的西棠問道“你說你纔是藥山神醫?”
西棠不驚不慌“正是。”
“那朕帶回來那個又是誰!”
“是草民的師弟。”
皇帝半晌沒有動靜,西棠也沒敢擡頭看,忽然一盞茶杯摔在了面前,滾燙的茶水飛濺到了西棠的腿上。
“好大的膽子!那老頭的歲數夠當你爺爺的了,騙朕是你師弟?”
西棠擡起頭望向皇帝“皇上,我那師弟在我尚小的時候向我娘拜師,確是我師弟,我想貴妃的命想必要比這件事重要得多,不如先讓草民看看?”
皇帝冷哼一聲,卻快步走出了大殿。
“擺駕——袖延宮——”小太監扯着嗓子一甩拂塵,衝西棠和楚鳳江使了個眼色,示意快跟上來。
西棠起身,甩了甩衣角的水。
袖延宮裡的宮婢太監無一例外,走路都是躡手躡腳如履薄冰,生怕被皇帝注意到,西棠從進了這宮裡就聞到若有似無的香氣,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是什麼味道,過了三道珠簾,便看見最裡面白紗帳中有個美人不住的咳嗽,彷彿要把肺咳出血了似的。
西棠看了皇帝一眼,在旁邊架子上的水盆裡淨了手,走到紗帳前坐下。紗帳裡伸出半條雪白的手臂,西棠便閉着雙目將手指搭了上去。
皇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半截手臂道“你可能治?”
西棠閉着眼沒有理皇帝這句話,只是專心的摸脈。這貴妃的脈象無甚特別,像是中了一種慢性的毒,區區解毒不知木桶這老頭爲何都治不好。
“皇上,不知可否將我師弟帶來交流一二?”
不一會木桶就被帶到了袖延宮,看見西棠有些難以置信“小師兄?”
西棠看着他,沒有受傷,甚至還胖了一圈,默默地心疼起自己前些日子那操碎的心。他壓低了聲音道“宮裡的飯比外面的好吃吧?”
木桶捋了捋鬍子撅着嘴道“飯食再好比不得外頭自由啊。”
西棠一巴掌拍了他後腦勺一下“你還真聽不出好賴話!怎的這種小病都治不好了?”
“師兄你有所不知,這皇宮裡太醫都是老頑固,我開的方子他們看了七八遍,剔了我幾味藥,說是劇毒不能讓貴妃以身犯險。”
西棠懂了,他拿起桌邊的毛筆端端正正的寫了一張方子交給旁邊的太監“照着抓來。”
那小太監看了眼旁邊的皇帝,見他點頭便跑了出去。
“皇上既然請我們來治病,便要相信我們,藥方給了你們,帶回來的藥卻不對,這要什麼樣的大夫才能妙手回春?”西棠將紗簾重新拉好,遮住那半截玉手。
言罷,紗帳中的貴妃又咳了起來,甚至噴出一口血,染紅了紗帳……
皇帝快步走過去握住了貴妃的手,對西棠大喝一聲“速去煎藥!”彷彿咬緊了牙關。
西棠衝着楚鳳江笑了一下,攬着木桶出了袖延宮。
宮外的皇城裡,也是人心慌慌。
誰都知貴妃是皇帝的心尖肉,若是有什麼好歹,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
正是正午時分,一輛囚車從皇宮方向過來,裡面的人頭髮灰白,目光呆滯。
“老爺!”一位老婦人衝出人羣向囚車撲來“老爺!”
車裡的人眼角一抽,皺緊了眉“你快走!帶着孩子們快走!”
護衛將人攔住,推到在地“休要喧譁!”
老婦人趴在地上,塵土沾滿了她的華服,幾個侍女想要將她攙扶起來,她卻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嘖嘖嘖真是造孽啊,王太醫這個年紀沒想到還要遭這種罪,依我看這老夫人就該趕緊帶着一家子跑路!”
“就是,叫皇帝想起他們還不得滿門抄斬!”
辰巳牽着馬,看着那囚車遠去的方向,捏緊了繮繩。
“別慌。”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小子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