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 把這十幾步走的風流瀟灑的西棠此刻心中是怎麼想的。皇帝貴妃坐在正中的主位,兩側分別列了七張方桌,方桌可以坐兩人, 西棠與木桶竟被列在左邊第一位, 正對着的便是太子那桌。
一路從中央鋪着的暗紅紋的毯上走過, 接受兩旁意味不明的目光, 西棠這心裡甚是惶恐。
各桌的皇親國戚都不動聲色的注視着西棠, 沉默了許久,還是皇帝開口才似乎救了他一命。
“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外人,貴妃這奇症總算是有了好轉, 多虧了這位藥山神醫,果然名不虛傳!”皇帝說罷竟然舉着酒杯擡手示意西棠。
西棠忙舉杯回敬。
“今日各位放下國事, 只談家事, 不醉不歸!”皇帝一仰頭竟是先乾爲敬了。下面的臣子紛紛舉杯效仿, 沒一會卻也熱鬧了起來。
方桌上擺放了三個碟子兩隻小碗,還有一盞糕點架, 西棠捻起一塊糕點,看着木桶把鬍子都吃的油滋滋的,忍不住笑他。
再擡眼望去,每個人都吃的很優雅,對面第二桌的文寧公主更是隻沾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楚鳳江與他妹妹在第三桌, 西棠看過去時, 他正提着酒壺斟滿一杯酒。看見西棠在看他, 便端起酒杯擡了擡手, 與西棠隔空碰了下杯。
再好的酒菜西棠也是心不在此, 打定主意這宴結束便向皇帝請辭,趁這喜怒無常的老皇帝高興……
正出神呢, 有宮女來添酒,不知怎的一個沒拿穩,酒壺便要掉在地上,西棠本能的一伸手,將酒壺抄住穩穩放在桌上,再看那宮女,被嚇的臉色煞白,連忙道謝。
這一幕沒有逃過皇帝的眼睛,驚訝道“神醫竟還會功夫嗎?”
西棠微皺了眉解釋“只是會一些皮毛而已。”
皇帝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如何,竟不依不饒的說“朕這二皇子也喜習武,不如你們二人來比試一二!”
二皇子聽了這話似乎也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西棠,又轉向皇帝叫道“父皇?”
“叫你去你就去,來啊,拿兩把劍來。”皇帝一手摟着貴妃,一手端着酒杯,已經擺好了看戲的姿勢了。
西棠不敢不從,宴會舞劍本容易讓人覺得是在譁衆取寵,但皇帝讓二皇子來與他對打,給足了他面子,再不接着,怕是會惹怒這老皇帝。
西棠起身,用手背一掃,捋順了褶皺的衣襬,接過太監遞過來的長劍,輕巧的甩了個劍花對着二皇子抱拳道“得罪了。”
兩人在中間的空地上叮叮鐺鐺的纏打了起來。
本就當做哄皇帝開心的東西,西棠並不認真,況且他又不善用劍,可那二皇子卻是很認真,不知父皇是何意,但無論如何不能輸給這鄉野村醫。
如此一來,西棠再不用心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這纔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一招一式可謂是利落瀟灑。皇帝看着看着便笑出了聲,鼓掌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西棠與二皇子聞聲住了手,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今日朕除了想要慶祝愛妃痊癒,還有一件事情。”皇帝一雙眼睛看向了西棠,又道“雖說神醫大隱於市,但論這外貌,功夫,醫術還有人品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朕想替皇兒做個主,將文寧公主下嫁於你,你可願?”
“啪”不知誰的酒杯摔在了地上。
西棠立馬醒了酒,一雙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
“父皇,寧兒是千金之軀,金枝玉葉,怎可下嫁如此之人!”太子忍不住發聲,不知他父皇爲何昏了頭!
“說,接着說。”皇帝不怒自威。
“臣以爲不妥!”
西棠朝說話之人看去,原來是楚鳳江。他接着說道“皇上應該先問過神醫是否有家室纔好決定公主的姻緣,不然豈不是委屈了公主!”
皇帝點了點頭,卻不問西棠,而是問了木桶“木神醫,敢問你這師兄可有家室?”
木桶手裡的雞腿有些拿不住了,看了看西棠,將雞腿放下,拿着布巾擦手“我師兄……”
他躲閃的眼神又看了看西棠,西棠卻沒什麼表情,在低頭專心看手裡的酒杯,彷彿被上面的花紋所吸引。
“據我所知,師兄還沒有家室。”木桶據實說了。西棠也不反駁,他知道此刻他說什麼也無用。
楚鳳江雙眼泛紅盯着西棠,卻沒有再說什麼。
“皇上。”西棠突然叫了一聲,接着道“我願意,不知可否讓我這師弟出宮,從此替我做這藥山神醫?”
皇帝似乎很滿意,大手一揮道了句“三天後便是黃道吉日,日子就定在那天,那天過後朕便着人送他出宮!”說罷便由貴妃攙扶着離了席,剩下這些皇子皇孫議論紛紛。
西棠自始至終沒有看一眼坐在右側第二位的文寧公主,這位公主也心知肚明,起身回了宮。
西棠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離了座位徑直朝驪山殿走去,楚鳳江焦急的從身後追上了他,擡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到底怎麼想的!”楚鳳江道。
西棠仰頭沉默許久,嘆出口氣道“你還看不出麼,皇帝是不想放我走了。”
爲什麼呢?他怕那寶貝貴妃舊病復發無人治。西棠都清楚,可他不能坐以待斃,等木桶出了宮他便想辦法逃出去,若是逃不出去……
逃不出去該如何,西棠卻是從沒想過。
這三天,每天都會有宮女太監送來各種東西,大紅的喜服金冠,成箱的珠玉寶石,西棠連看都沒看。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從太醫院帶出來的書他已經抄寫了一份,放在了貼身之處,他摸了摸包袱裡捲起來的銀針,想來若真是拼死硬闖,絕對討不到什麼好果子……
城外一早就貼了告示,文寧公主大喜,舉國同慶。龍沙擠進人羣看着告示板,有人問“是哪家公子這麼有福氣?文寧公主知書達理,貌美賢良,可真是羨煞旁人!”
守着告示的侍衛搭話“哪兒有什麼公子,皇上指婚給了藥山神醫!”
衆人大驚“藥山神醫?不會是個糟老頭吧!”於是都爲公主感到了可惜,順便罵了一通藥山神醫。
龍沙聽了咬緊了牙,回到他們的住處便開始找辰巳,每間屋每間屋的翻遍了,也沒看見他的影子。寒青聽見動靜走出來問“小孩兒,幹嘛呢?”
龍沙將街上聽見的都說了出來,嚇得寒青哎呦呦了半天。
“話說,好像好幾天沒看見辰巳了。”寒青後知後覺的說。
龍沙想了想上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但辰巳這幾天都是早出晚歸,輕易抓不到他人,確實有些記不得是哪天徹底沒看見他了。
“這小子,不會是已經行動了吧!”寒青一出口就覺得太有可能了,可他怎麼就自己行動了呢!
寒青依稀知道韓平生有個密道可以通到皇宮深處,子醜曾經帶着他到過入口,正是在寒門地府深處,有一扇石門可以通到皇宮的某處,可寒青也只是到了門邊瞧過一眼,從未踏進過那扇石門,更不知石門的那頭通向哪裡,事到如今寒青沒有辦法,只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