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府門口有兩尊巨大的石獅子, 他們將兩人分別立於石獅之前,因爲兩人的身份,只是點了穴, 沒有用繩子綁。莊府裡會功夫的不多, 大多是他外公留下的, 此時也不頂個用,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家主被抓。
這羣人是這樣想的:殺人之人, 若不是莊朗,也必是與他們莊家同心,那若是用莊朗的命來做籌碼, 也許能引出那個人。
到了晚上,莊府周圍還是燈火通明, 那些正義人士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辰巳與龍沙混在其中, 一雙眼睛四處看着。
入秋的洛陽晚上有些冷,他們二人穿的單薄靠在冰冰涼的石獅子上, 辰巳心下想着:蒲玉這個樣子,老四未必能忍得住。
丑時,衆人靠在一起打瞌睡,辰巳也閉着眼睛養精蓄銳,眼前忽然一亮, 他睜開眼, 看見午未蹲在房頂上, 用手裡的短兵對着月光晃了自己一下。辰巳壓下氣息, 看了一圈四周, 老四挑這個時間就是篤定人在此時最睏乏,也不夠機警,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羣人裡也不全是草包。
他從房頂跳下來,腳步輕的像是隻貓,正落在了蒲玉的面前。他臉上圍着圍領,手上難得的也纏了護手。
蒲玉只是被點穴,接了穴道,午未一推她便醒了過來,睜圓了眼睛看着面前這個黑影。只見這人一雙眼睛極黑亮,望向自己像是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說。蒲玉看着心裡有些不對勁,卻一時間不明白爲何會有這種感覺。
午未解了她的穴道,一雙手在她手臂處猶豫不決,他想要帶她走,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蒲玉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朝着他點了點頭,接着輕輕的跑去給莊朗解穴,午未苦笑。這莊府門口,保守估計也有四十人左右,一大半都是邱天鳴的家僕,豈能讓他們得逞?
莊朗與蒲玉站在一處,午未站在兩人面前,莊朗說:“就是你?”
午未嗤笑:“對,是我。”
“你爲何要頂着我莊家名號做這些殺人的勾當?”莊朗問的頗有些家主的風範,奈何午未不吃這一套,眼見着四周的人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將手中的長劍甩出個花,插在自己的腳邊,一雙眼睛看着蒲玉。
莊朗見他如此傲慢,又看着自家夫人,頓時沒了好臉色,因爲點穴坐麻了的雙腿還有些微顫,想也沒想便衝了過去。午未見他來勢洶洶,下腰拔劍擋住這一擊,劍尖將他的武器挑飛,斜插在宅子邊上的歪脖樹下。
辰巳見他將劍使得出神入化,心裡卻萬分難過。午未的功夫小時候雖說不是最好的,但根骨卻是最好的,師父也說過,若是努力些定能成一個武學奇才。可就是這樣好的師弟,在蒲玉出嫁後,便再沒使過劍,今日他拿了劍,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辰巳的心裡總有些不安。
“我不像你,能容得下這些狗在門前吠,還驚了自己的夫人。”說罷,午未又看了蒲玉一眼,她穿着鵝黃的衣裙,面色卻不好,顯然是體虛的樣子。
莊朗氣的手都在抖,一招招逼得午未後退了好幾步。
“怎麼,聽不得我說你了?我說的有錯麼?”午未的劍與莊朗的劍摩擦着撞到一起,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午未湊近莊朗低聲問:“你憑什麼!”
你憑什麼娶蒲玉!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自己不能給她一個幸福,如今能做的,只有替她守住這個幸福。
午未將莊朗推回蒲玉身邊,轉過身掃了一眼周圍的人,豪邁的說了一句:“人都是我殺的,要償命,衝我來。”
辰巳的手緊緊握住了寒月的刀柄,目光灼灼的盯着站在莊府正中央的那人,他不想活了麼!
龍沙看出師兄的焦躁,這個四師兄雖說沒怎麼見過,但好歹也是個師兄,他握了握辰巳的另一隻手,示意他別衝動。
是啊,此時容不得自己衝動,這裡這麼多人,一人一刀都能把他們兄弟幾個剁成肉餡。
“莊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憑什麼幫莊家!你們就是一夥的!”有的人躲在後面喊了一句,卻不敢露頭。
莊朗本想辯駁一句,卻沒有午未嘴快。
“一夥的?未免太看得起莊家了,他們刨祖墳刨出個寶貝,你們跟着亂什麼?”
此話一出,衆人先是紅了臉,接着紅了眼,也不管什麼江湖道義,一窩蜂的涌上去,將午未層層圍住,對付他們幾個,沒什麼難度。
他將最後一人擊翻在地時,莊朗皺了眉看着,似乎不大信他一個人打贏了這一羣人。於是他低聲問蒲玉:“這人什麼來頭?”
蒲玉一直看着午未的背影出神,有些眼熟……以至於沒聽見莊朗的這句話。
莊朗見她目不轉睛的看着那人,袖中的拳頭握緊,不再看自己的夫人。
午未一身大大小小的傷,環顧一週,將劍插在腳邊嘿嘿的笑了,胳膊上的血順着劍身流到地上,蔭紅了一片土地:“我是抱着必死的心來的,沒想到老天還放了我條生路,都是些學藝不精的小子。”
他話音未落,一隻寒涼的手掌拉住了他的手腕,這人什麼時候靠近的,爲何沒有察覺?
“你可知,這一陣兒你殺了多少人?”
午未轉頭看,這是一位青衣道長,一手抱着拂塵,一手拉着自己。
辰巳暗道不好,抽刀要往上衝,還沒走出去,遍被一把子大力給拽了回來,還奇怪龍沙怎麼有這麼大力氣,扭頭卻看見了許久未見之人——寒青。
“師兄呢!”辰巳張口便問。
寒青搖搖頭,伸手指了指午未:“那老頭是崑崙的鹿道長,厲害得很,小四怕是危險咯。”
辰巳自然知道,眼珠不錯的盯着那兩人。
“我殺多少人……記不清了。”午未看似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抓着,內裡卻暗自運功對上了老頭的氣勁兒。
“我給你算算,先前的五人,還有這一地的人,至於邱家少主……”老頭說着目光掃過辰巳,又落回午未身上:“勉強算在你身上吧,這就是整整二十有五。小子,有本事啊。”
午未皺了眉頭,這老頭是要自己償命麼,他如今雖說大傷沒有,但失血不少,眼睛有些發昏,一心想着:這老頭碰着自己的血,怎麼還不死?
地上沒死的都晃晃悠悠的起來,自發站在了鹿道長身後,辰巳他們三人就顯得特別扎眼,於是走過去與莊朗站在一處。
“不知道長有何見教。”午未道。
鹿道長看着他說:“我崑崙峰本不該管這些俗事,但卻與邱家淵源頗深,如今他兒子死了,怎麼也要給邱揚一個交代,小子,若你能接下我三掌,我便不與你糾纏,你看如何?”
午未一顆心沉下來,知道躲不過,遍點頭應了。辰巳看着他一身血,嚇人的很,可他的手一直被寒青握着,這是叫他別衝動。
“好,請賜教。”
午未與他站開了些距離,將劍□□用袖子隨意擦了擦,遍衝了上去,那青衣道長足尖輕點,輕飄飄的避開這一劍,翻到午未身後,一掌拍在他後心。午未踉蹌了兩步,勉強用劍抵地穩住了身形。
他轉過頭來,一雙眼怒視着那老頭,又是一劍,老道躲閃不及被削掉一縷頭髮,但隨後一掌印在了午未的胸口!
午未“噗”的吐出口血,整個人像是雨打的秋葉,將落未落的立在那。
鹿道長一躍跳起,這一掌眼看着要打中午未的天靈蓋,辰巳飛身而起,於是這一掌遍打中了辰巳。
“這位,不知觀棋不語真君子嗎?”鹿道長落地後,看着辰巳將午未架在身上,嚴肅道。
“邱天鳴是我殺的,這是我師弟,大不了我替他挨這三掌。”辰巳看向寒青,那人認命的走過來在午未的嘴裡塞了一粒藥。
鹿道長卻沒有這麼好說話:“他親口應了我的要求,如今人是誰殺的我不管,再來一掌便能回山了,誰要與你再戰?”
辰巳一句話被噎在了喉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將午未護在身後,自己迎了上去。
老頭“嘖”了一聲,拂袖將他打開,又是一掌,要襲向午未,這回卻是一抹鵝黃色衝了過來,道長力也沒收,眼看着要打中蒲玉的面門,午未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正擋在了蒲玉面前,一口血被他忍住沒有噴在蒲玉身上。
蒲玉親眼看着面前的人漸漸矮身跪在了地上,卻沒將一滴血濺到自己的衣裙上……這樣護着她的人,從來只有一個啊,自己怎會將他忘記!
“午郎!”蒲玉也跪在地上將他抱進懷中:“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爲什麼!”
午未眼底閃過一抹悲色,他不敢碰蒲玉,想將身子抽出來卻沒有力氣,他在蒲玉耳邊輕嘆出口氣,無奈的說:“傻丫頭,你別碰我的血,想給我殉情麼?”
蒲玉卻止不住的哭,當年她與午未的感情,已經到了私定終身的程度,可一日他忽然消失了,從此便再沒見過。一年後,他爹給她說了門親事,便是如今的莊家。
誰承想這人竟還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