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沙腳下很利索的跟上了那個人, 拐過幾個彎,見他站在一棵樹後看着一個高門大院,龍沙瞥了一眼, 正是師兄帶他經過的那個莊府。穿白衣的人將黑髮隨意的束在腦後, 垂下馬尾似得一束, 龍沙光看這背影便知, 此人正是西棠。他腳下略微躊躇, 卻還是沒有上前,眼看着西棠翻進了莊府的院牆。
龍沙在原地愣了一會,想起了客棧裡的師兄, 總覺得有了點希望。
回了客棧,辰巳已經恢復了, 在桂樹下練刀。龍沙提着藥去竈房熬, 然後端到了桂樹下。辰巳意外的看着那碗黃澄澄的藥, 有些啞然,小師弟年紀不大, 卻從小便懂事的很。
“龍兒,你方纔出門了?”他問。
龍沙點頭,卻沒有將遇見西棠的事情告訴師兄,他認爲師兄能夠從藥山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定是不想見到西棠, 不過他心中有了思量, 若是師兄撐不住了, 便去找西棠救命。
辰巳不知小師弟在心裡快把自己編排死了, 還是滿心感動的喝着藥, 忽然後廚亂了起來,出門買肉去的夥計說:“又有人在莊家門口鬧了!”
竈房裡的人都八卦的伸出個腦袋問:“什麼人這麼膽大?”
“不知, 穿一件青色袍子,看着有些年紀了,罵的這叫難聽,我都受不了!”
掌勺的說了句:“不知這人能活多久啊。”
小夥計搖搖頭:“雖說不知是何人動的手,但前幾位鬧事兒的都死於非命了,哎,咱們洛陽何時這樣草木皆兵過?”
“呦呵?草木皆兵?顯擺你讀過二年書?”
“怎麼,掌櫃的說要提拔我做賬房先生呢,沒點墨水能行?”
……
接下來的便不是辰巳想聽的了,他將藥一飲而盡,對龍沙說了句:“我出去一趟。”便跳出了客棧圍牆。
他站在莊府門口的大樹旁,看見那個青衣老人在砸門,口口聲聲的說:“還我安兒!莊朗!你個人面獸心的!敢做爲何不敢當?你出來!”
敲了許久的門,也沒有人應,老人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便坐在了大門口,大有你不出來我便死守在此的意思。辰巳坐上樹枝,時刻關注着那人,可這一宿也沒發生什麼。距離莊朗說的開門迎客的日子還有一天一宿,再到白日,便到了十日之期,辰巳坐在樹杈上朝莊府裡看,鮮少看見人影,許是莊府太大卻人丁稀少吧。
辰巳的藥沒有帶,龍沙將裡面的藥丸都倒了出來,只有三粒了,算上吃下去的一粒,木桶豈不是就給了他四粒藥丸?這哪裡夠……
龍沙最終決定還是去找西棠吧,他不知師兄與他發生了什麼問題,只知道西棠絕不會見死不救。
而辰巳又守了一個白天,那老頭似乎是累了,起身要走,辰巳連忙準備跟上,見他在小攤上買了兩個包子向城郊走去。隨着夜幕降臨,辰巳他們也越走越遠,這裡人少,他忍不住扯了扯緊緊圍在脖子上的圍領,露出了下面半張臉吹吹風。
老頭站在一片平地上,忽然不動了,張口道:“出來吧。躲躲藏藏算什麼好漢?”
辰巳心中一顫,莫非是被發現了?可與此同時,一個人影落在了老人身後,那人與自己穿着很像,一身暗色衣袍,唯一的不同便是沒有帶護手,袖口高高的挽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
“要你的命。”
“爲何?”
“你擾了莊府安寧,該死。”
老頭一揚頭道:“你是莊朗的狗?”
那人嗤笑:“不是。”
“那你是何人?我門派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何止是你門派,所有的人都是我殺的,你也是。”
老人聽了渾身一震,瞠目欲裂的回身衝了過來:“我要殺了你!”
兩人便不可開交的打了起來。老人的招式狠毒且刁鑽,黑衣人卻能巧妙的一一避開,還能反手抓破了老人胸膛的青衣,辰巳一瞬不瞬的看着,只見黑衣人回身一掌正落在那人的胸口,老人一口血吐出來,當場倒在了地上,口中血沫子不斷涌出,他不甘的問:“你爲何……爲何……”
黑衣人蹲下身對他說:“好好做你的掌門不好麼,非要來趟渾水,山河劍是你們能覬覦的東西麼?莊家是你們能欺凌的麼?衝這兩點,你死不足惜。”
辰巳聽見他們二人的對話,身上的血似是被一寸寸的被凍結上了,並不是怕了這人,而是……這黑衣人是他的四師弟——午未。
辰巳走了出去,與午未相對而立,那人卻沒有驚訝之色,果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來了,那日跟蹤自己的備不住就是他。
“你這是在做什麼。”辰巳問。
“師兄,好久不見。”
“我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教訓下這些貪婪的小人。”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他們哪裡惹到你了?”辰巳不解,自己的四師弟自打瘋魔之後便不問世事,怎會與莊家有如此的淵源?
午未也伸手扯了扯圍領,對辰巳說:“你可知莊家夫人是誰?”
辰巳心想:只聽楚鳳江說過,似乎是個有功夫的女子。
“她叫蒲玉。”
“!!!”蒲玉他是知道的,四師弟當初喜歡的女子便叫蒲玉,如此一來……倒也說得通了。
“師弟,你這又是何苦,你以爲是幫了她,其實也是害了她。”辰巳伸手握住他的右臂。
“我活不久了,只想爲她做點事。”
辰巳剛想張嘴說些什麼,便聽不遠處有一羣人過來的聲音,心中大驚:“許是有人追來了,你受了些傷先走,我來處理。”
午未沒有多言飛身便走,辰巳留下對付趕來的一干人等。
他將圍領拉高,只漏出一對眼睛,現在那老頭正死在自己腳邊,若是給他們瞧見自己的臉,還怎麼在洛陽城裡立足?
那一行人裡厲害的人沒幾個,但他寡不敵衆,脫身前還是被暗器砍傷了手臂,他用衣服捂住流血的傷口,不叫血滴在地上留下痕跡。龍沙看見辰巳推門進來,血腥氣撲面而來,忙去包袱裡拿止血的藥,辰巳一言不發的把衣服換下來,由着龍沙上藥。
“明日莊府請各個武林人士進門,你隨我去麼?”
龍沙將傷口綁好道:“我不去又能去哪?”
雖然這麼說,但他心裡想到了西棠,西棠也在莊家,不知會不會撞見。
第二日辰巳一改往日的裝扮,換了一件淺色的外袍,也沒有圍圍領,昨晚與他打鬥的人都見過他一身黑衣擋着臉,若是還那樣去,豈不是找死。雖然如此,但護手還是必要的。
於是一大一小兩個人走進了莊府的大門。莊府很大,一行人都被小廝帶進了正廳,擺了兩排的椅子,基本上已經坐滿了。辰巳與龍沙挑了個靠門的位置,離主位遠遠地,他來這的目的只是想探探虛實,畢竟做出這些事情的是自家師弟,他怎麼都不想師弟被這羣人抓出來剮了。
莊朗從後廳轉過一扇大屏風,坐在了主位上,眼神掃過,頗有一種皇帝臨朝的感覺……
“諸位有什麼想說的,開始吧。”莊朗一擡手,底下的人開始活分起來。
“敢問莊家如何解釋死去的那些武林人士?”
莊朗說:“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又會是誰?各個都是在你門口挑釁,沒過幾日便死了,你說不是你,到時拿出證據來。”
一提挑釁,莊朗起就不打一處來,大手一揮,身後兩個小廝一前一後的擡着一件東西走了過來,莊朗看着下面的人眼睛發亮,不屑的說:“你也說了挑釁,說白了都是有私心,在座的有幾位不是衝着我這把山河劍來的呢?”說罷他抽掉白布,露出寒光閃閃的一柄寶劍。
“既然圖謀不軌,便是死不足惜。”莊朗年紀輕,沒受過多少磨難,如此的冤屈讓他不屑解釋,一時間脾氣便上來了。
在座的人都倒抽了口氣,這麼一說便是把一船的人都一悶棍打死了,有不服氣的當時便氣的煞白了臉:“姓莊的!你不要信口噴人!在下只是爲那些慘死的人討個公道,真當所有人都是唯利是圖的小人嗎!”
“……”這麼一說,莊朗倒笑了,周圍的幾個人顯然有些坐不住,任誰被如此打臉還能保持鎮定,那可真是當之無愧的二皮臉了。
莊朗點了點頭說:“我姑且信你。”
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說了一句:“莊門主,你可知昨日又有一個人慘死了?”
莊朗看過去,這人長得極其妖孽,一雙丹鳳眼飄過來飄過去,最終落在了莊朗的身上。
有些知道的人開始附和:“這幾日總檢一位青衣老人在莊府門口徘徊,昨夜發生了什麼?”
那妖孽便是邱天鳴,他說:“昨晚在後山,那人殺了青衣老人,我們一夥人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黑暗之下,我只來得及用一枚暗器傷了他的手臂,不知莊門主可否給我們一看?”他說這句話是針對莊朗的,可眼神一直瞟向了辰巳。
莊朗是個坦蕩的人,雖說當衆驗傷有些傷自尊,但他爲了莊府的安寧,忍了。他將衣裳一件件的褪下,雙臂完好無損,衆人開始犯疑:不是莊朗……又能是誰呢?
可誰知莊朗將衣服穿好後,邱天鳴又說了一句:“世人都知道莊夫人一身的武藝……”
此話一出,衆人譁然,這不是要莊夫人脫衣驗傷的意思麼!那可是個女人!
莊朗果然沒忍住火氣,顧不上外袍,拔了劍便衝了過來,誰知那邱天鳴還真的有點能耐,揚手一把暗器撒出去,逼得莊朗連退了幾步方纔躲開。
“你不要欺人太甚!”莊朗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