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鳴忽的站起身, 朝着莊朗鞠了一躬:“莊門主莫生氣,我並無此意。”
莊朗哪裡肯放過他,追着便一劍刺了過來, 邱天鳴不知什麼目的, 只躲不攻, 而且是圍着辰巳轉圈躲, 莊朗繞開辰巳, 又是一劍刺過來,刺啦一聲,將辰巳的袖子劃破, 邱天鳴又伸手一扯,辰巳的左臂便露了出來, 上面還纏着龍沙親手包紮的白布條。
莊朗停了手, 盯着他的手臂看, 忽的擡起頭看向辰巳,只覺這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從最初的鬧事開始,便沒見過長這個樣子的人。
邱天鳴卻忽然哈哈笑了起來,伸手去扯他那布條,被辰巳躲開。
“怎的,怕見人?”邱天鳴道。
辰巳沒想到會這樣, 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四周的人都在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張被拉圓了的弓, 心中的弦繃得緊緊的, 只差一個鬆手,便能馬上動作。
莊朗收了劍鋒對他一拱手問道:“敢問閣下姓甚名誰, 出自何門何派?”
辰巳見自己躲不過,開口說:“在下辰巳,無門無派。”
“哦?不知你來我莊府目的何在?”說着他將手裡的山河劍甩出了劍花挽在身後。
“看熱鬧。”辰巳的回答好不氣人。
果然莊朗笑了笑,眼神看着那傷說:“什麼傷?”
“……刀傷。”
“方不方便,解開來給諸位看看?”
“……”辰巳在他們的眼神中,擡手去解,他側目看了眼邱天鳴,只見他眯着一雙鳳眼朝自己笑,索性一把扯下了白布。辰巳的傷口不算小,一指長的口子橫在手臂上倒真有些像是刀傷。
莊朗看向邱天鳴,眼神的意思是:這可是你的暗器所傷?
邱天鳴看着辰巳的臉半晌,忽然搖了搖頭說:“不是。”
莊朗似是有些遺憾,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場大會辰巳並沒有什麼收穫,除了邱天鳴。他似乎在幫自己隱瞞什麼。於是從莊家出來,他便在門口等着邱天鳴,邱天鳴見到他也不奇怪,囑咐家僕先回去,自己與辰巳去了個偏僻無人的地方。
邱天鳴問:“昨晚的人是你?”
辰巳沒有回答。邱天鳴當他默認了,又問:“那殺老頭的人,也是你?”
辰巳皺眉,他像是都知道了似得,但爲何方纔又替他隱瞞?
“我知道殺人的不是你,但你一定認識他。”邱天鳴自信滿滿:“我來只是爲了山河劍,你們殺誰或者不殺誰我管不着,若是能將莊朗殺了,我還要謝謝你,只不過……你們別妄想能殺了我。”
說着他擡手在辰巳的肩上拍了拍:“我的暗器都淬了毒。”
辰巳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又向下看了幾分,自己的傷口還是殷虹殷虹的,沒有好轉。
“什麼毒?”辰巳問。
“哈哈,不可說,這是我邱家的鎮宅寶,怎能輕易示人?”說着他的狐狸眼瞥了辰巳一下,勾起脣角笑了笑。
辰巳倒是不怕他說的毒,畢竟自己是個毒人,只是他不喜歡這人,從那一日在客棧門口就不喜歡。於是他一記長拳掃到了邱天鳴的喉頭,他這纔有些緊張的準備跟他對招。
寒月刀被辰巳掄的滿滿的,招招帶着殺氣,當邱天鳴跪在地上,寒月架在他的脖子上時,他那張碎嘴才閉上。
辰巳沒想殺人,見他認輸便收起了刀,轉身準備回客棧,可沒走兩步,身後又響起打鬥聲,回頭看,正是老四在與那邱天鳴過招,眼看着老四這一掌逼着他的胸口去,辰巳沒忍住還是去攔了一下:“老四,別殺人了。”
午未手上一頓,幾枚鐵蓮花便釘在了他的身上。
“師兄,這就是你想救下的人。”老四嚥下喉頭涌上來的血,一朵一朵的把鐵蓮花拔下來扔在地上,辰巳看着午未撲通跪在地上,狠狠踹了邱天鳴心窩子一腳,看着他昏迷倒地纔去將老四抱起來。
“老四,老四!”他拍了拍午未的臉,忽然懷裡的人開始抽搐,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這模樣怎麼看怎麼像自己毒發時候的樣子。辰巳趕緊掏出藥瓶倒出一顆喂進他的嘴裡,之後運功幫他順血脈。他不知老四之前是否毒發過,但每次自己這樣順過一遍就能好一些。
收了功,辰巳一身的冷汗將衣服溼透,手臂的傷口隱隱作痛,甚至有些麻,他覺得再撐下去,自己怕是也要毒發,但他晃了晃藥瓶,藥丸碰撞的聲音讓他不捨得吃,只剩下兩顆了……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手中忽然一空,接着清脆的一聲,玉瓶落地,一隻穿着錦緞描金靴子的腳踩在藥丸上用力的碾着……
辰巳瞪着血紅的眼擡頭看,是邱天鳴!
辰巳此時有些瘋狂,將老四放下便抽刀朝他砍去,邱天鳴傷的也不輕,險些躲不過。不過他躲閃之際還不忘灑下一串暗器,全都擦着辰巳的耳鬢飛過,辰巳還要小心着別讓這些暗器誤傷了他的師弟。
“納命來!”辰巳翻身跳到邱天鳴的面前,運足了力準備揮出一刀,誰知體內的毒竟堅持不住偏要此時爆發,於是膝下一軟險些跪了下去。
邱天鳴一看大喜,覺得是自己的毒有了效果:“怎的,要給你邱爺爺下跪?”
辰巳硬撐着沒有膝蓋落地,而是整個兒的趴在了地上,他一隻手裡緊緊地握着刀,另一隻狠狠地嵌入了泥土中,邱天鳴上前一步,還是那隻腳,用盡力氣地踩在了辰巳的手上。
辰巳從沒這麼後悔過自己的婦人之仁。
“真不該留你狗命。”他恨恨地說。
邱天鳴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腳下還不經意的碾了碾:“我的命是狗命,你的又該是什麼命?你是短命,還不如我的狗命活的長久。”
若不是毒發,你一個草包怎能如此對我!
辰巳的手上,隔着護手蔭出了血,他想要反手拉住他的腳腕,卻沒有力氣這麼做,他體內疼得不行,像是五臟六腑都在出血,狠狠的攪在了一起。
就在他快要昏迷時,耳邊撲通一聲,他想要睜眼看清發生了什麼,這時一隻手撫過了他的臉,隱約間,他似乎聞到了一陣藥香……
西棠被龍沙叫來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一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另一個被人踩在腳下盡情奚落。不知爲何,看見辰巳這麼落魄的樣子,他心中怒火爆燃,想也沒想幾根銀針便飛了出去。
今時不同往日,三根銀針封住了他三處大穴,那倒黴的邱天鳴妄圖回頭看他一眼,如此,便註定要死了。
中了西棠的針,若是不動,興許還有救,可是動了就必死無疑,許是這個原因,西棠以前從未好好練過針。
“這算是我第二次殺人,還是因爲你。”西棠蹲在辰巳身邊,探手去摸他的臉。從沒見他穿過這樣的衣服,才分別了多久,竟有些不認得了……
“阿四,我以爲你離了我會活的很好,怎的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
他與龍沙將兩個人帶回了客棧,午未情況好一些,雖說是毒發,但及時吃了藥,而且辰巳都毒發多少次了,絲毫也嚇不到西棠,於是將他擱在一邊由龍沙看管。
辰巳卻不一樣,他的藥沒了,前兩日龍沙便去找過西棠,將辰巳的近況出賣了個乾淨,所以西棠手裡有一些準備,但尚未成形,看着辰巳這張臉,他有些猶豫。尖刀抵在手腕上,辰巳的話在耳邊迴盪。
“我就是圖你的血。”
“對不起,我本就是無情之人……”
西棠一刀劃下去,掰開了辰巳的嘴,鮮血順着白淨的手臂滑下來,盡數落進了他的口中,一滴也沒有浪費。
“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的。”西棠粗略的包了下傷口,便開始給他的手上藥。他將辰巳手上的護手一層層拆下來,到最後一層的時候,布的紋理與血肉都粘在了一起,西棠仔細的將它們剝離開來,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背心疼不已。
辰巳的手白皙修長,初見時西棠便覺他定是不見陽光的緣故,竟比姑娘的還好摸,如今竟成了這幅樣子。
他清理了傷口的爛肉,將止血藥撒在上面,這隻手似乎是疼了,忽然緊緊地握住了西棠的手。西棠整個人一僵,然後苦笑:人都在昏迷呢,自己瞎想什麼。
接着又撒了一層化腐生肉的藥,用乾淨的布條一圈圈的纏好,在手腕上打了個結。順帶的,又把他手臂上的傷也一併包好了,那傷口帶毒,估摸着還是跟辰巳的毒相悖的那種,所以才激起了他才消下去沒幾天的毒。
西棠忙完了,起身給他掖了掖背角,末了手被辰巳攥住了,狠狠地,抽都抽不出來。
他微皺了眉,剛想用力□□就聽辰巳低低的叫了一聲:“西棠……”
西棠的心裡倏的一跳,開始亂了,辰巳卻一直叫着:“西棠……西棠……”
西棠忍不住湊近他答了一聲:“我在。”
聽到回答的辰巳忽然緊了緊手心,緊皺着眉頭喃喃的道:“對不起……”
西棠看見他的眼角緩緩流下一行清淚,細密的長睫撲簌簌的顫抖着,若不是摸着他的脈象還在昏迷,險些以爲他醒了。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你哪裡對不起我?因爲你騙了我的情?還是你騙了我的血?亦或是……你騙我說你不愛我……
西棠湊近辰巳的眼角吻了吻他的淚痕,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