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寒青找到辰巳落腳的客棧,幾年過去了,寒青還是老樣子, 一襲白衣帶着斗笠, 但舉手投足間顯得沉穩了許多。
辰巳從見面就想問他師兄如何了, 可看到寒青這個樣子卻有些問不出口, 當然他最怕的, 可能是親耳從寒青的口中聽到,子醜已經不在了的消息。
寒青來是有話要帶給辰巳的,他說從皇城傳出消息, 貴妃病重,皇帝不管不顧的將藥山神醫抓回了宮裡。辰巳難以置信的將拳頭攥緊又鬆開“西棠的功夫豈能被輕易抓住?”心裡更是忍不住想, 他輕功比功夫又好了不知道幾個層次。
寒青將茶杯捏在手中, 略微思忖“皇帝還是有一些高深莫測的手下, 莫要太相信那小子。”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像是一塊小石子丟進了辰巳本就不平靜的心湖,關心則亂, 當即便決定回皇城一探究竟。寒青不置可否,看樣子是要跟着同去。
與此同時,皇城邊上的小鎮,最近卻有些不一樣。
大街上新駐紮了一位郎中,每日頭午待一個時辰, 下午待一個時辰, 醫術了得, 卻寡言少語。這郎中旁邊是一個算卦攤子, 擺攤的長着一副閒散道人的模樣, 頭髮中有些微的灰白,在腦後紮在一起, 隨心所欲的彆着一支木簪。鬢角有幾縷碎髮,加上不惑之年的滄桑感倒是顯得此人仙風道骨,有些不凡。
西棠從那堆糟心事中離開也有些時日了,心裡卻總也放心不下,如今落到明面上,就沒了原先那機靈勁兒,每日裡看病開藥方,過的無趣得很。
那道人的攤子總是清冷的,偶爾有些有錢的老爺來算財運,只需隨便說幾句好話便能得上幾錠銀子。那道人每每說着讓人多做善事,時常進香便沒了下文。久而久之西棠倒覺得他是個賣嘴騙錢的假道士。
這一日一早,有位姑娘正娉娉婷婷的路過兩位的攤子前,那位老兄幽幽地說了一句“姑娘祥採福澤宏,詩書滿腹看功成。豐衣足食多安穩,孤單寂寥隨一生。”那姑娘聽了這話,在算命的攤子前站定,嗔道“你這是何意?”
算命的衝姑娘道貌岸然的一點頭,伸出一隻手道“姑娘請坐。”那姑娘當即坐在兩人面前的大石頭上,一臉慍色。
西棠噤了聲想看這假老道如何騙人,只見他拿出三枚銅錢讓姑娘投擲,三次過後,掐着手指連聲嘖嘖“手來。”那姑娘伸出右手被老道捧在掌心,西棠看這假老道另一隻手在姑娘白嫩的手掌上指指點點,還真說出些道道。
“我看姑娘額頭飽滿,眼中白多黑少,在感情方面應該是多有不順,手上姻緣線極短,但卻是個大富大貴之命,所以說姑娘會孤單寂寥隨一生,不過也不是無解……”
他一句話沒說完,一錠銀子便骨碌碌滾到了腳邊,他不忙撿,端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子,用硃筆端端正正的畫了個符交到姑娘手裡,末了還不忘指點人家多做善事。
西棠看的直搖頭,原來算卦的不僅是個江湖騙子,還喜歡挑漂亮的姑娘騙,扯着人家的手神乎其神的編故事。
“我說這位老兄,你這坑蒙拐騙有損德行吧?”西棠揣着兩手斜眼看他。那人晃了晃籤筒,只是笑沒有說什麼。
西棠一歪腦袋靠着那個算命的小聲說“昨天那個劉老爺,臉色發青嘴脣發紫,明擺着是生了病,你叫人家去廟裡捐錢燒香,是不是害人?”
“這個劉老爺是鎮裡的大戶,平時就信這些神神鬼鬼的,還有的是錢,讓他出點血也無妨,你昨天說他有病,你看他什麼反應,差點掀翻了你的攤子,這種人有什麼好治的。”
西棠想了想,竟不知爲何將劉老爺跟那不讓人省心的辰巳想到了一起,深覺有理,沒什麼好治的。
那道人看西棠一直出神,還以爲自己的話傷了他治病救人的菩薩心,瞅着西棠攤子前沒人的當兒,斜裡伸過來一隻胳膊,手上拿的是看家的籤筒,西棠看了看將他推開“我不信這些。”
那人也不惱,又將籤筒遞了過去,西棠扯出一個笑容,將那籤筒接過來,上下晃了幾下,啪嗒掉出來一根籤子,道人將它撿了起來,細細的看着。
“小友心事很重,前不久剛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意難平吧?”
西棠神色一凜,正眼瞧了瞧這位道人。
“小友這隻籤是下下籤,所謂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風,動身無所託,百事不亨通,實乃諸事坎坷,時運不佳之照。”
西棠皺了皺眉,回想了一下過往,感覺還真被他說中了。那人有將籤筒遞了過來,示意西棠再抽一支。
西棠又搖了兩隻簽出來,分別是下下籤和上上籤。這難不成是黴運到頭要開始走運的兆頭?那道人抱起雙臂看着這兩隻天上地下的籤。
“這作何解釋?”西棠此時竟覺得這道人沒準真有一身卜卦的好本事,正待洗耳恭聽。
只見那人伸出兩隻手將兩隻籤子拈了起來,齊齊放回了籤筒,閉上眼睛並無開口的意思。
西棠支着下巴想,沒準事情不會那麼糟?
那道人從懷中摸出剛纔姑娘給的銀錠子上下拋了拋,衝愣神的西棠擠擠眼道“小子,請你吃頓飯,以後我算命別拆我臺了,成不?”
西棠合計了一下,就當是你胡亂說我百事不亨通的小代價吧。
正所謂沒有什麼是一頓燒雞解決不了的,兩人推杯換盞很快就都趴在了桌子上講話,西棠只要打心眼裡認定這人是個騙子,也就不是那麼在意他說的那些個鬼話,那人也覺得西棠這小子不找事兒的時候看着也挺順眼,一頓飯的功夫就成了兄弟。
西棠知道了這假道士姓寒,在這一帶算卦也有段時日了,就喜歡給小姑娘看看手相,西棠跟他成了朋友後,沒準還能替他多招攬一些姑娘的青睞。
第二日快到了晌午,西棠纔看見姓寒的道人晃晃悠悠出來擺攤,兩人相視一笑,心中瞭然。那人才剛鋪好攤子,籤筒還沒擺好,就聽見隔壁茶樓的夥計嘮閒嗑,說是皇城裡的貴妃得了重病,皇帝下令去捉了藥山神醫回來給貴妃治病。
西棠一聽皺了眉,走過去問“那藥山神醫真的來了?”夥計看都沒看他一眼,瓜子皮一扔“可不是?聽說給綁着帶回來的,動靜兒可大了!”
“那那個貴妃治好了麼?”
“估計是沒有,咱就知道是前幾天給押進城的,沒聽說放出來。”
西棠心裡沒了底,這是把哪個給抓走了?
西棠收拾了攤子就要走,寒道士伸手扯住他的竹竿“你去哪啊?”
“去皇城瞧瞧。”
老道士也收拾了攤子往肩膀上一搭“老哥哥跟你走一遭!”
西棠有些意外,但也沒阻攔,倆人便踏上了進皇城的路,可誰知這兩人都打着自己心裡的小算盤,不足爲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