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辰巳輕輕的摸下牀,悄無聲息的將外袍護手穿戴整齊,就着窗外的月光伏案寫字,天漸漸的泛了白,他聽到身後咂嘴的聲音。辰巳將紙條壓在燭臺下,走近了西棠。
微光從窗內透進來,細碎的灑在西棠的臉上,他的一張臉長得極細緻,醒着的時候,一雙眼睛總是含着笑,如今睡着的樣子,倒是清冷了許多。
細密的長睫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微張了嘴似乎在說着什麼。辰巳俯下身子將耳朵湊近他,聽到西棠喃喃的唸叨着“我治得好……”
“……”辰巳心中一動,眸色暗了暗。
他擡起頭伸出了手想要碰一碰他,可手卻懸在西棠面前許久都沒有摸上去,因爲那上面細細的纏着寬布條……
他終於還是沒能觸碰到西棠分毫,隨手將圍領拉高遮住半張臉便去院中牽了馬,而牀上睡着的西棠並不知有人已經不告而別了。
窗半敞着,天已大亮。東兒從窗口探了頭進來,瞧見睡着的西棠“嗷嗷”叫了兩聲,忽然朝後退了幾步一躍而入。登堂入室的小獐子開始爲所欲爲,先是將桌子上的蜜餞吃了個乾淨,然後用小鼻子拱了拱茶杯,砰的一聲,茶杯落地,碎裂的聲音讓西棠驚得坐了起來,睜着朦朧的睡眼四處看着。
“嗷嗷~”東兒跑過去蹭着西棠,西棠低頭看他,心道:東兒怎麼進來的?莫非是沒關門?
西棠眼神看向房門,這才驚覺此處不是自己的屋子。他緩了緩神,想起來自己昨晚睡在了辰巳這!
可辰巳他人呢?
“起來了也不叫醒我。”西棠碎碎念着穿上外袍,走到桌子附近踩了一鞋的水,他轉頭看向桌面,這才瞧見辰巳留的字條。
“這寫的是什麼……”紙條被水浸溼,墨跡都變得模糊不清:“辦法已經有了眉目,未免夜長夢多,即日便啓程,未曾相告實屬無奈,涼城一見未曾想過會有如今,多謝你幾次三番救我,此去什麼什麼……我什麼……”
“東兒,瞧你乾的好事。”西棠拿着紙條在東兒面前抖了抖“如今人走茶涼,連留的字條都不知他說了什麼,你說,我是不是該追上去問問?”
東兒自知做錯了事,乖巧的將頭伏在西棠的腿上默不作聲。西棠將字條上的水漬吹乾,摺好揣進懷中,隨手撿了幾件東西便出去牽馬。神醫老頭見他要出遠門顫巍巍的跑過來問他:“你這是要去何處啊?”
西棠拍拍白馬的脖子道:“去追命。”
老頭嚇得不輕,忙問:“什麼冤仇要你去殺人啊!”
“哈哈,不是殺人,是救命,阿四走了,還給我留了字條,我總覺得他的辦法不會靠譜,我得當面問他一問。”
“……師兄啊,他既然走了,你又何必操心?”
西棠聽了沉默了一會,收了笑臉,右手握拳捶了捶胸膛道:“我也不想操心,他想走便走好了,誰管他的死活?可我這裡放不下。”
“老頭,我總覺得他此行兇多吉少,若我不追去,怕是再也見不着了。”
“既然如此……你去吧,我就在這山裡等着,看你何時能好好的帶個媳婦回來,安生的過日子。”
西棠咳了兩聲道:“哪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跟着我呢?風餐露宿不說,有點銀子都治病送藥了,家裡頭還有個糟老頭子,你就別操心了~”
“我是在替師父操心。”
“……”西棠一聽他娘就啞了,牽了馬向外一拐:“我走了~”
老頭抱着胳膊看他漸行漸遠,撇了撇嘴:“這小子……”
辰巳走的早些,也只是行至過城驛站,眼看着要到涼城了,他想先住一晚再進城。他進了大堂找了張桌子坐下,小二便來招呼他:“客官來點什麼?”
“來碗麪,再切四兩牛肉。”
“好嘞~”
他打量着這間小店,大堂擺下了十張桌子,坐滿了七桌,其中五張桌的人看着像是一路的,多半是鏢局的人。
“過了涼城還有兩座城纔到京都,大哥,我們趕得及麼?”說話的是個小卒,掌事兒的用刀鞘敲了敲他的頭說得有些不耐煩:“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怎麼趕不及?”
“莊家辦喜事排場真大啊~看這新娘子陪的嫁妝就這麼多~”
說話人身邊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巴,噓道:“就你話多,僱主的事兒也是能往外說的?”
“這不是也沒外人麼!”
“噓!”這人眼神瞟了眼辰巳,又看了看另外一桌的白衣人:“你沒見這兩個都不露臉嗎?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多說多錯,這鏢要是出了事兒咱們賠都賠不起!”
這邊的說話聲漸漸小了,辰巳的面也端了上來,他是不想攙和這些事情,索性吃完便上了樓,而那位白衣人……
此人看不見臉,因着一頂大斗笠遮住了,辰巳走後,他稍微擡了頭看向說話之人,此時纔看見他那張臉。怪不得要檔上,不然頂着這樣好的一張臉,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入了夜,辰巳平躺在牀上,半夢半醒之際,隱約感覺到不對,等到他想起身的時候,卻發現腿腳發軟動彈不得。
窗被從外面推開,一個白影閃了進來,辰巳看不清他的樣貌,此人似乎蒙了面。
“你是何人?”辰巳問。
那人並無迴應,長鞭一甩將牀上的辰巳拉了過來,可他萬萬沒想到辰巳並沒有徹底癱軟,他單手拉住了鞭子,將那人拉近,怎料白衣人見此招不行,便藉着輕功去攻辰巳的後身。
辰巳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趕緊轉身迎了上來。
兩人近戰打得不可開交,要不是辰巳多少中了些迷藥,此人的功夫還真的撐不了這麼久。
“爲何找我的麻煩?”辰巳一爪撕開了白衣人的袖口,又朝着胸口抓去,那人靈敏非常,躲過了這一招,用了十分的力去踹辰巳的後腰,辰巳稍微側身,那人踹了個空,辰巳便拉住他的腿向後一拽,接着抽了寒月橫在那人頸間。
白衣人躺在地上大喘着氣,橫眉瞪着辰巳,可這一瞪,被辰巳看出些端倪……
“你……”辰巳用彎刀挑開他的面巾,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
“你怎麼跟來了……”辰巳無力的坐到地上,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前日晚上還同牀共枕,第二日早上便給我玩失蹤?”西棠撲過去扯住辰巳的衣領道:“你說我怎麼跟來了?”
“怎麼?還要我負責?”辰巳笑了。
西棠面上一紅,離着辰巳遠了些,他掏出那張字條扔給辰巳:“你看。”
辰巳展開來,看着模糊的字跡問他:“你不愛看撕了便是,何必弄成這樣?”
“後面寫了些什麼?”西棠不答反問。
辰巳想到後面的話,神色有些尷尬,將字條摺好想要揣進自己的懷中,中途卻被西棠搶了去:“怎麼?不是留給我的?”
“你到底爲何要跟來。”辰巳問。
西棠拍拍衣裳起身說:“你這話說到一半,我想知道後文。”
“還不是你自己弄成了這樣!”
“不是我……我瞧見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阿四,你這後面究竟寫的什麼?”西棠一張臉又湊了過去,直把辰巳看的心慌。
“沒看見便罷了,我是不會再說一遍的。”辰巳想要起身,卻想起自己中了迷藥:“你來便來,怎麼還做起了下藥偷襲這檔子事兒?”
辰巳這麼說就是冤枉西棠了,他只是想趁着夜黑風高打他兩拳出出氣,根本沒奢望過佔上風。
“你話可不能亂說,我是個大夫,是有醫德的,怎會做下藥這種下三濫的事。”西棠有些怒意,抱着胳膊皺着眉,可這麼一說,辰巳便摸不清頭腦了:“不是你……那又是誰給我吹了迷藥?”
“迷藥?”
“正是……若不是因着這迷藥,你又怎能偷襲的了我?”辰巳坐在地上仰臉看着西棠,只見那人笑了,道:“哦~你的意思是若沒有迷藥,我會敗的更早?”
“那是自然。”
“呵……”西棠冷笑,伸手從腰間摸出幾根銀針道:“那不如我們再戰?”
“你,那是什麼?”
“保命神針啊~紮在大穴上可比麻藥見效多了~要不要試試?”西棠一步一步的走近辰巳,就在辰巳準備奮起反抗之時,西棠手中的銀針盡數飛向了門口。
“什麼人?”西棠喊道。
門應聲而開,有個人站在了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