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的晚餐會上,柳老爺子讓鄒沫沫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另一邊是柳宣。
柳老爺子的小兒子,以後的繼承人柳文天在國外還沒有回來,但是,飯桌上的人還是不少。
有和老爺子住在一起的四太太,三太太也從她的住處趕了回來,這幾天估計會一直住在柳家。
然後下面有二女柳瑛一家,她因爲一直在柳家住,且兒女都是自己養,夫家對她非常不滿,丈夫和她感情也不睦,但是,因爲桑家得罪不起柳家,所以什麼都得往肚子裡咽着不敢說,在這些世家圈子裡,他們多被人私底下因此受嘲笑。所以,她的丈夫根本沒有來柳家,沒有在,大兒子也在國外沒有回來,桌上只有她,還有她的二兒子和小女兒。
一向不怎麼說話的爲人溫和的大女兒是前兩天從國外趕回來的,桌上有她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然後還有四女兒,她和她的丈夫,她至今只生了一個女兒,和丈夫關係也不是很好,爲人些微懦弱,在飯桌上,一句話也沒說過。
長長的餐桌上,大家吃着西式餐點,寂靜無聲。
吃了好一陣,柳老爺子突然說道,“當年,我就不該讓鄒盛把沫沫給接走領養,他是我柳家的子孫,雖然鄒盛算沫沫的親表叔,但讓他接走去養也實在說不過去。現在,沫沫長大了,他是我柳家嫡子嫡孫,接他回來,實屬應當,而且,我已經和鄒盛說了,讓他放棄和沫沫的養父子關係,我也讓給沫沫從新上回了族譜。”
雖然大家都有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是,聽柳老爺子在大家人面前明確地表述出來,大多數人心裡還是有些疙瘩,不大舒服。
雖然心裡不舒服,依然要笑着應當,說這是應該的。
四太太爲了表態,還笑着輕輕撫了撫坐在自己身邊的鄒沫沫的輪椅,對鄒沫沫道,“你去鄒家這麼多年,都長這麼大了,回來家裡住,還住得慣吧?”
四太太本來年紀就不大,又保養得好,她的面孔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別人說她三十多歲都有可能。
此時笑着和鄒沫沫說話,異常親切,鄒沫沫便也微笑着和她回了話,說回到家裡感覺非常好,回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但一向性子激烈的柳瑛卻很不快地放下了刀叉,道,“爸爸,您這話說得,好像只他纔是您的孫兒,其他人都是沒有名分的一樣。”
柳瑛一向勞心勞力,雖然長相貴氣豐腴,但是臉上卻有妝容也掩不住的法令紋,給人的感覺太過嚴肅而犀利,讓人見之便無法起親近之心。
她這話一說,桌子上就是一陣死一般地寂靜。
柳老爺子年紀大了,心裡盼望的是家庭和睦,子女對他恭順,偏偏柳瑛事事要強,於是,越來越讓他不喜。
柳老爺子也放下了刀叉,盯着自己的二女,道,“名分之說你這是胡亂開口,不過,這裡,也的確是只沫沫和宣兒是柳家正經孫子。”
他這樣一說,桌上火藥味就特別濃了。
但大家都保持了沉默,按柳老爺子這話的意思,難道柳家這麼龐大的產業,就只給分給他的正經的柳家人嗎,女兒都是一分都拿不到的嗎?雖然其他幾位女兒都知道自己分不到柳家財產,但聽他明確表示說出來,總有些介懷。
大女兒和四女兒都沒有說話,只沉默着,心想反正柳瑛會說的。
但柳瑛這次還沒說話,四太太就先說了,對柳老爺子道,“這好好的一餐飯,偏偏來說這些話,好好吃飯不行嗎?”
柳老爺子一向愛護這個老婆,因爲她這一說,沉着的臉也就鬆了一些。
但是柳瑛卻不服,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看着柳老爺子道,“爸爸,您必須把話說清楚。我們也是柳家的子孫,嘔心瀝血爲柳家做事,這些年,我們付出的心血和精力,您難道都是想要否認嗎?就是因爲我不是兒子?那要說您,您怎麼沒有把我生成兒子,現在又來挑這些!”
柳老爺子將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先好好吃飯。”
“爸爸,您不把話說清楚,以後,我們連飯都沒得吃了,現在還吃做什麼。”
還是三太太拉了柳瑛,道,“先吃飯,先吃飯。你爸爸又不是不懂情理之人,他怎麼會真的看不到你爲柳家的付出,別在這裡爭吵,壞了氣氛。”
柳瑛雖然還想說什麼,因爲母親的話,也只得坐了下去。
她因爲和婆家關係不好,丈夫也是個遊手好閒的花花公子,桑家兒子又好幾個,輪不到她丈夫獨佔家業,所以,要是她在柳家拿不到一點財產,她將來的日子將非常不好過,而且位置尷尬,她是不爭也不行的。
鄒沫沫一直垂着頭,他們的爭論,輪不到他說話,而且,這時候也是不說話更好。
晚餐會不歡而散,晚上柳老爺子讓柳宣去陪着他下棋,鄒沫沫就在旁邊看着。
柳老爺子下了一半,就推說累了,不下了,柳宣給收拾了棋盤,還爲柳老爺子輕輕按摩太陽穴。
房間裡很安靜,鄒沫沫坐在那裡,被房間裡的淡淡薰香薰着,就差點睡着。
柳老爺子在閉目養神,卻突然問道,“宣兒,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現在這事。”
“這事”到底是指什麼事,大家都知道。無非是柳老爺子想要將柳瑛從柳氏集團除去,並且家族財產的分割問題。
柳宣是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說道,“爺爺,我是孫子輩,您這問我,我又怎麼好回答。”
柳老爺子依然閉着眼睛,緩緩道,“你說吧,你總有些看法。”
柳宣看了沉默的鄒沫沫一眼,才道,“按照現在情勢,柳家產業若是分割開來,那是最最不合適的。小叔不錯,再過些年,只會更好,由他掌舵柳家,我是信服的。”
柳老爺子沒有表示,但是看他神情分明有所放鬆,就知柳宣說到他的心上了,而且是投其所好。
“別的,我都是隨爺爺的安排,只沫沫,我沒法放下心,他身體不好,沒法受累,要是沒有東西傍身,將來他身邊又無依靠之人,想起這個來,我就沒法安睡,我只希望,柳家能夠給他以後足以安身的保障。這樣,爸爸在地下,也才能夠瞑目,我也才能夠安心一些。”
柳宣說得很是動情,聲音憂鬱,柳老爺子神情也些微動容,睜開眼看鄒沫沫。
鄒沫沫神色平靜,看到爺爺看過來,就說道,“爺爺,哥哥他是擔心我,所以那樣說。其實,我也並不是大家所想的脆弱,這世上,又有誰是一定要人的幫助才能活下去的?主要還是要看自己。我也並不全無謀生技能,需要仰仗家族蔭庇,……”
鄒沫沫沒有說完,柳老爺子就打斷了他,道,“你是我柳家子孫,身體已經不好,斷沒有讓你吃苦的道理。”
鄒沫沫垂了頭,其實這次柳老爺子讓鄒沫沫回來,便已經是柳老爺子的明確表態了。
即使是鄒沫沫本人,其實也輪不到他說什麼。
他的神色些微憂傷,並沒有因爲柳老爺子的話有多少喜悅。
他低了一下頭,似乎是有猶豫,然後才問道,“盛叔,盛叔他真的答應斷絕他和我的養父子關係了?”
柳老爺子看得出來鄒沫沫對鄒家的不捨,他認爲這是鄒沫沫長情的緣故,受了別人的養育之恩,不忘人家的恩情,這讓他對鄒沫沫又多了好感和同情,道,“你是柳家的血脈,他沒有不放你的道理。你感念他的恩情,這是好的,雖然在法律上解除了他和你的養父子關係,但是,人情是永遠在的。”
鄒沫沫神色哀慟,交握着放在腿上的手也捏緊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道,“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