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沫沫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手指上的戒指默默取下來,放入一隻盒子裝好,並且交給了藍管家,對她說道,“你找個時間,把這戒指送回鄒家去給盛叔,就說,等我回去的時候,我再把它戴上,先讓他幫着保管一段時間。”
藍管家接了戒指後,鄒沫沫還交代了一句,“一定要把我的原話好好帶給他,不要讓他誤會了。”
藍管家照顧鄒沫沫多年,眼看着鄒盛和鄒沫沫兩父子的感情深篤,以前還想着是鄒盛對他這個養子真是好,兩人感情真是深,這份感情在這種人家裡算是很罕見的。
這麼多年,他們這些總是跟在鄒沫沫身邊的人,所見所聽也就多了,有時候也會不小心看到或聽到些不該看到聽到的東西,於是,大家心裡都有數,只是全都裝糊塗,沒人會說出來。
後來見到鄒盛和鄒沫沫兩人左手無名指上都戴上了同一款戒指,一看,他們心裡也就明白了。
現在鄒沫沫讓她把戒指送回到鄒盛那裡去,而且又說這一通話,藍管家是不敢去猜測這兩人將來的關係會如何的,只是趕緊應了,說一定原話帶過去。
知道自己和鄒盛終究要斷了父子關係,鄒沫沫心裡非常難受。
雖然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心裡疼痛得難以忍受。
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割斷了他和鄒盛之間的某種聯繫,以至於讓這個傷口血淋淋。
鄒沫沫腦子裡很亂,他早早就洗漱了躺到牀上去。
他想他和鄒盛之間的關係,覺得和鄒盛斷絕父子關係是必然,畢竟不破不立,他將來,還是會和鄒盛在一起的,以另外一種形式。
只是,父子關係都不牢靠,將來的愛人關係,會是什麼樣子呢,鄒沫沫又有些不安。他想到了鄒盛以前身上染上的女人香,那個早晨由女人接的電話,他的身體原因,他和鄒盛之間的這只是柏拉圖式的愛情,根本沒法用身體和性/愛來連接的關係,鄒盛能夠忍受和堅持多久。
鄒沫沫撫摸那再沒有戴着戒指的手指,心裡就像手指一樣地空落落的。
他以前雖然也爲自己的身體殘缺而難受過,但是卻從沒有像現在這邊難受和無依,就因爲身體的殘缺,他和鄒盛之間的愛情,也好象是殘缺了一部分一樣。
除了和鄒盛之間的這些事情,柳家的事情也是一團亂。
這種爭奪財產的事情,這種家族裡是屢見不鮮,人爲財死,最後很少有顧及親情的。
鄒沫沫這時候也不能說自己清白,畢竟,他心裡其實還是想要分一杯羹。他一邊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一邊又矛盾地看不上這個自己。
看柳宣,他是分明在以退爲進,而且柳老爺子也是真正喜歡他,鄒沫沫認爲,柳老爺子不會不考慮柳宣的。
只是,最後一切都要看柳老爺子的決定。
鄒沫沫拉着被子把自己蓋緊,有電話來,他也懶得接,還是藍管家聽到電話聲音,敲門進來拿了手機到他面前去,道,“小公子,是鄒先生的電話。”
鄒沫沫這才從被子裡伸出手將手機接過來,就那樣躺着接起電話來。
“沫沫?”鄒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鄒沫沫卻因爲心中氣悶不想說話,他甚至有些不想理睬鄒盛,只低聲“嗯”了一聲。
“在柳家還住得慣嗎?今天過得好嗎?”
鄒沫沫因爲他的問話而心中思念和酸楚一起涌上來,卻壓抑住感情,用平淡的聲音回答道,“這裡挺好的,和小時候沒有什麼變化。今天也是看書練琴,和在家裡沒有什麼區別,你不用擔心。”
這個“家裡”是指鄒家,鄒盛一聽就明白,於是心裡鬆了口氣。
鄒沫沫長到這麼大,中間時間那麼長,鄒盛和鄒沫沫之間,總會有些不高興的事情。
鄒沫沫偶爾也有說不想見到鄒盛的時候,有時候也賭氣不接鄒盛的電話,鄒盛給他推輪椅,被他拒絕……
如此這些,成長過程中必定會和家長有些小摩擦,但是,事情過了也就忘了,想到對方的時候,即使在生他的悶氣,心裡也真切地知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自己也永遠愛他的那個人。
這個,就是最親的親人了。
鄒沫沫對鄒盛有這種愛,鄒盛知道。而且,鄒盛也同樣對他有這些感情。在教養鄒沫沫長大的過程中,他生怕沒有讓他有幸福和快樂的回憶,當明白自己對他的愛超出親情的時候,鄒盛對鄒沫沫的佔有慾便強了很多,生怕他被外面的世界給勾引走,畢竟,孩子在鄒沫沫這個年齡的時候,總是對外面非常憧憬嚮往的,而且內心免不了躁動。
所以,鄒盛對鄒沫沫的各方面都諸多限制。
鄒沫沫即使心裡不高興,也不會反抗,總是默默接受了。
但是,很多時候,卻是越溫和的處事方式,越要把兩人之間的關係變成一潭死水,特別是在沒有新鮮水流加入進來的時候。倒是激烈的反應,會讓情況變好一些。
直到鄒沫沫出門去做藝人,兩人原來相對靜止的距離、模式以及環境都發生了變化,鄒盛最開始的時候是十分擔心的,幾乎到了想控制和鄒沫沫接觸的每一個人的地步。
後來,鄒沫沫和他生氣之後,鄒盛這纔開始反省。
他時常想起郝長治的那句話,說鄒沫沫若是自己不願意離開他,那麼,無論出什麼事他都不會離開。
鄒盛覺得自己該放鬆和鄒沫沫之間的關係了,他讓鄒沫沫出去面對世界,讓他去見更多的人,瞭解更多的事情,自己能夠對人和事有他的判斷。
而這些,鄒盛並不再過分干涉,只是瞭解他周圍的人和事,保證鄒沫沫不會受過重的傷害。
他要鄒沫沫自己來選擇,而他只在旁邊看着鄒沫沫因爲外界的影響而心性動搖,看着他有了苦惱,看着他心性成長。
但是,鄒盛也要他即使面對外面的大千世界,心裡依然只選擇他。
鄒盛想,他該有這個氣度和自信,而且也該對鄒沫沫信任。
這樣子,纔是一種長遠的關係。
所以,鄒盛才把和鄒沫沫約定的婚期推得那麼遲,而不是興之所至,就帶着鄒沫沫去結婚了。
他想再給鄒沫沫一段時間,一段供他選擇和思考的時間。
不過,即使是鄒盛,他其實也並不能將所有東西掌控在自己手中,即使是他,還是擔心變故,擔心鄒沫沫因爲走出去,就真的出去了,不會回來了。
這樣的擔憂和猶豫,似乎讓兩人都互相試探着,又不敢過分去探尋,怕一切變質,就像是擔心情變的情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其實兩人心裡都不好過,又一時之間不敢真的揭破一切。
兩人都沒有在電話裡提解除養父子關係的事,只是隨意問候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這麼快掛電話似乎是不得不這樣一樣,就像擔心再說長久一點,就要提到不想被提及的問題,然後怕對方會生氣。
鄒沫沫剛掛電話,外面的門就被敲響了,藍管家去開了門,是柳宣。
柳宣進到鄒沫沫的臥室,看到他已經躺在牀上睡覺了,便坐到他的牀邊來,道,“這麼早就睡下了麼?睡得着?”
鄒沫沫沒有心情應付他,只說道,“我一向都這個時候睡,哥哥,你有事?”
柳宣笑道,“就過來看看你,看你在這裡睡習不習慣。”
鄒沫沫道,“沒有什麼不習慣。我並不擇牀。”
柳宣道,“那就好。”
說着,還俯□在鄒沫沫額頭上親了一下,道,“那你就好好睡吧,晚安。”
鄒沫沫點點頭,又伸手摸了摸被柳宣親的額頭,想到鄒盛說的不要別人親他的話,就道,“哥哥,我已經是二十幾歲的人了,你以後不要這樣親我,我覺得彆扭。”
柳宣愣了一下,卻看到鄒沫沫很嚴肅和固執的眼神,就笑了,道,“只是一個晚安吻而已。”
鄒沫沫皺眉,想要說什麼,柳宣於是趕緊告饒道,“好好,以後哥哥會注意,好嗎?”
鄒沫沫這才放鬆了神情,淡淡道,“你也早些睡吧,晚安。”
柳老爺子的壽辰越來越近,該回柳家來的人都回來了,而且柳家也比以前變得忙亂很多,鄒沫沫幾乎不怎麼出門,他不想看到別人看着他時候那種同情的眼神,而且這些人大多數時候還對他問東問西,或者問他做藝人的事,也有問他和鄒盛之間的養父子關係解除的事情……這些,都讓鄒沫沫心情不好。
柳老爺子的壽辰宴會,是在壽春園的酒樓裡舉辦,但是,柳家的子孫,要先在柳家大宅裡給老爺子拜壽。
而且,也有不少親朋好友先到柳家來,然後纔去酒店,故而柳家宅子裡也是絲毫不得清靜的。
柳家最受人關注的繼承人,小兒子柳文天是在父親壽辰之前三天才回來,他回得如此遲,柳老爺子卻絲毫不生氣,反而一個勁地問小兒子的各種狀況,並且兩人一進書房裡說話,就是整個下午。
柳家現在的人都知道,柳老爺子最喜歡這個小兒子。
這其中,最氣悶的估計也是柳瑛莫屬了。
但鄒沫沫卻總歸一點也沒有這些事情都是自家的事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局外人。
柳老爺子的壽辰就在大家或期盼或不快的情況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