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的漕船基本上都是淺水的木船,而御姐給李達準備的,是足有一千料的遮洋海船,上面掛着江淮四的船旗,代表的是淮河的舵口,跟這種長近三十丈的大船相比,其它漕船就如小雞仔一樣。
“這船叫鎮獄,是我最喜歡的一艘船,用的是當年三寶太監的船圖,龍骨用的百年桐柏木,能鎮攝‘廟’以下的水鬼江妖,所有江流大河附近的鎮魔校尉,基本都有一艘這樣的船隻,你要是還沒死的話,也可以準備一艘,雖然機會不大。”
李達苦笑,將肩上的綁帶拽了拽,聞着江裡的水腥味,道:“獄姐,不帶你這麼咒人的,大嫂我肯定是要救的,萬一哪一天您老人家也出了事,我肯定,咳咳,會通知上級衙門來救你。”
迎着御姐冷冰冰的眼神,李達倒退一步,強行解釋:“御姐您老人家都解決不了的麻煩,那我肯定也是搞不定的,送死多不划算。”
“知道爲什麼那海盜頭子爲幫你嗎?”項獄轉過了頭,忽然道。
“不是說我有當年關二爺的風範嘛,我覺他很有眼光,我這漕幫李五爺,和二爺都是爺字輩的,極將義氣,對大嫂兩肋插刀……”
面對着御姐越發危險的眼神,李達知道不能再皮了,訕訕道:“大概能猜到一點。”
“一是人情,畢竟幾十個漕口的人都看到我放了俊仔一馬,這人情不早還,便會越壓越重,二個,多多少少也是存了拉攏我的意思,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我就把郭老大掀翻了呢。”
“你還不算太傻,於他來說,你要死了,正好人死債消,你若是沒死,又被郭通追殺,他正好趁機庇護你,你再怎麼說也是個天才拳師,拉攏的機會難得,你要贏了,呵——”
御姐打住話語,斜了他一眼,不知怎麼,這眼神讓李達很受傷。
“穩賺不賠的買賣,爲什麼不下一注。”
李達琢磨了下,覺的還真是這麼回事,這胥爺嘴上掛着義氣,打骨子裡卻是個投機者,目光一轉,道:“既然人家都看好我,御姐你不如也投我一筆?”
項獄沒有接口,道:“江湖事江湖了,但天下之事,那都是朝廷的事,你想要以小博大,只能走官面上的路子。”
李達面色一肅,點了點頭。
“還有一點,小心郭通,他很強。”
很強,什麼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我和他打,沒有穩贏的把握。”
李達心一縮,脫口道:“他是大拳師?!”
“應該沒有,不過已經摸到了那層門檻,你小心別把他逼急了,他一旦瘋起來揚州城裡沒人能制的住。”
“不是大拳師,那就是拳師,同一個層次的,差距能有這麼大?”
若說李達不是郭通的對手,他信,但是拳師層次能強到沒人制服的了他,那就超乎他的理解範圍了。
那位傳說中,被打行青皮亂刀砍死的何拳師,不也是拳師麼。
就算是李達自己,找上十幾二十個人,帶上刀械把他堵在巷子口,逼迫他體力耗盡,獨門勁打完,那也是分分鐘涼涼的節奏。
拳術再高,也怕菜刀,怕的不是一口菜刀,怕的是幾十口菜刀一起剁來。
“他不是拳種拳師,他是拳系拳師,他體力內勁的強大,在你的想象之外。”
隨着項獄的話,李達的表情漸漸嚴肅了。
拳系拳師和拳種拳師的不同,拳種拳師只精通一門拳術,而拳系拳師,至少也是精通三門以上拳術者。
有道是學拳容易改拳難,假如學會一門拳術的難度是一,那麼再學一門拳術,難度就是十。
打法易學,但拳種的精髓在於藉助種藥改造人體發力結構,第一次改造後,第二種拳術就等於在一種發力結構上再加一重,就像是搭積木,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到時候不僅兩門拳術倒退,人也要徹底廢掉。
再往上,難度疊升,宛如登天。
但一旦成功,就能徹底掌握住周身氣血、五臟消化、呼吸分泌,進而真空不壞,人體如果是座燒炭的大火爐,拳術就能夠將人體的火力封起來,不說長生不老,但也能在老死之前保證筋骨強健,精力旺盛。
郭通就走在這條路上,他若真是拳系拳師,便至少貫通四門拳術,普通拳師一場搏殺的極限是五記獨門勁,而他至少是二十記,二十記獨門勁,四種不同變化,就算是真鐵也能砸裂了。
而且拳系拳師最恐怖的是恢復能力,體力從消耗殆盡到恢復,一炷香,一盞茶,甚至是僅僅十幾個呼吸間。
按照御姐的說法,她自己的極限,能在體力消耗殆盡後,冒着暗傷的風險,強行爆發,十個呼吸間便能再戰一場。
這種水準,已經無限接近於小黃人口中,敗敵、殺人、大戰的最後一個層次。
並不是提着口刀上戰場廝殺就能叫做大戰,在這魔改般的世道,拳術的上限被拔的很高,數千上萬的甲馬騎兵衝殺而來,沒有充足的體力和爆發力,你怎麼可能存活下來,乃至衝殺過去。
郭通要是無限接近於這個層次,除非是陽司的高手,或者是七大拳系中的厲害角色,單在揚州城裡,對方的確是可以橫着走了。
李達突然想到,胥爺這個海盜頭子突然給自己帶了三十杆火銃,是不是早有預謀的。
“我上去了。”
伴隨着複雜的心情,李達這個漕幫的五爺,登上了鎮獄船,邁上千裡走單騎的第一步。
……
一路無話,一天一夜轉瞬而過。
李達這天早上,閒極無聊,玩起了這個時代的槍械。
朱元璋打天下時就在軍隊中大規模使用火藥武器,禁衛軍三大營中的神機營就是純火器部隊,除了火銃火炮外,還要什麼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槍、大小將軍筒,千奇百怪。
當然,那時候的火銃應該叫火門槍。
胥爺給李達的火銃是改良版本,火繩槍,槍上有一金屬彎鉤,固定在槍上,並可繞軸旋轉,另一端夾持一火繩,導入藥泥鉛丸,點燃火繩壓入火門裡;李達這種新手兩分鐘能開一槍,射程按照胥爺的說法,能打百步,準不準另說。
啪
肋下一緊,槍口裡竄出的一串白煙,還有鞭炮的炸響,李達陷入沉思中。
火繩槍的升級版本好似是燧發槍,有擊錘,就要有彈簧,但做彈簧是要用到車牀吧,這似乎是門賺錢生意;不過聽胥爺說,福建商人好似在研究這種類型的機械了,mmp,又不給我攀科技樹的機會。
不過說實話,哪怕是燧發槍研究出來,除非批量使用,對於拳師級別的也沒啥威脅,一來射速太慢,二來拳師的爆發性,十丈內你連開槍機會都沒有,還有最後一點,用種藥改造身體,對於危險程度隱隱有一種感應,尤其是箭矢槍械這類遠程武器。
或許當這魔改般的拳術煉到宗師境界,也差不多是美國隊長的層次了。
“李爺,你們揚州河段黑狗子的多嗎?”項管家抽着旱菸,隨意問道。
這位是御姐家裡的老人,專門負責幫李達運送到位的。
“恩,哦,是有不少。”李達瞬間反應過來。
漕幫人被外人稱爲水狗子,意思是靠水吃肉的人,雖然兇狠,但有規矩,還有一類靠水吃飯,則沒那麼規矩。
比如,把客船開到渡口,停篙不前,勒索財物。
強霸渡口,不給船隻停泊,敲竹槓。
又或者潛水至船艙行竊,叫攥底子,潛伏水中,趁船行過搶劫,這種水盜叫水活鷺,或者用竹竿子伸入船艙勾人包袱,這叫挖腰子。
這些偷盜搶劫的人,表面上跟漕幫舵口沒啥關係,但其實不是漕口的人,就是給漕口一大筆抽成,這些人就叫做黑狗子。
郭通手底下就有這麼一號人,外號水底鬼,是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在洪門大會中封爲花官六爺,主巡江之職,巡着巡着自己就搶起來了,還挺有諷刺效果。
項管家敲了敲旱菸,咧開一嘴黃牙,“喏,那不就是麼。”
只見在不遠處的江面上,幾條快船若有若無的將鎮獄號包圍,上游彎道處不知怎麼衝下好十幾根擂木,若有若無的人頭從水底隱現。
其中一條船上,劉黑首指着甲板上的李達,肉痣因興奮而通紅,獰笑道:“就是他吧。”
水底鬼沉默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