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二小,暈過去,然後死了。
蕭如海,佈陣攝魂,同樣也昏了過去。
自從徐家媳婦生了顆蛋後,好像自己面前就有一個無形敵人,不斷的挑釁自己、騷擾自己。
偏偏自己找不到他,也對付不了他。
“任何法陣都不能跟施術物品接觸,免的干擾法陣運轉,蕭如海做爲陽司教頭,沒道理不明白這一點,這是在特意提醒我什麼嗎?”
李達自言自語,盯着自己手上的那顆小魚苗,小號的天地頻率和影子都先後掃過一遍,沒有半點特異,既不是尋常的妖魔鬼怪,也不是影子界那種特殊存在。
還是說,蕭如海是想要告訴自己,他變成了一條魚?
李達頓時被自己的這種想法逗笑了,姓蕭的再怎麼說,也不至於這麼蠢啊。
一陣吵罵聲將他驚醒,李達擡起頭,便見不知何時‘祥林嫂’醒了過來,正對着那媳婦一陣尖酸刻薄的臭罵,大意是家裡遭了她這個災星,才惹禍上門,話語之難聽,不只一個人聽的皺了眉。
旁邊的徐老大臉色脹的通紅,卻不敢幫一聲腔;媳婦更是面色蒼白,表情呆滯。
“你怎麼把魚帶回去了,都出了人命大案,你這時候還敢偷偷摸摸,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嫌衙門裡的紅頭棒子不夠硬嗎?”
門口,捕快正訓斥着衙役,衙役也很冤枉,叫屈道:“張仵作不是說了麼,要把命案現場的證物都帶回去查驗,這魚兒就是命案現場的啊。”
魚?
李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魚,好似有一點靈光閃現。
“等等,把魚拿給我看看。”
“你算什麼東西,誰讓你進來的,你看什麼——嗷!”
捕頭回頭就給了這不知輕重的衙役一巴掌,拽着這尾魚就跑了過來,腆着臉笑道:“五爺,他是個嫩頭青,您別跟他計較,這是魚兒。”
魚是剛剛殺好的,還泛着血絲,眼珠子瞪的老大,李達摸着魚腮口下的那一刀,越看越覺的眼熟,這刀工——
“沒錯,五爺,就是這個刀口,入肉不足半寸一釐,刀鋒尖銳,刀面薄,殺人的刀和殺魚是一樣的!”
聞訊趕過來的仵作摸着魚身,擊節讚歎,很快,根據這條線索,衙役從徐家公的攤子上,搜出了那口沾血的剃魚刀,刀口和徐家二小脖子上的傷痕正正對應。
所以說——兇手是徐家公?
“幾位官老爺冤枉啊,老東西我爲什麼要殺自己兒子,再說五爺可以作證,我進門的時候我小二氣已經沒了,這兩尾鯽魚是我特意宰了給我兒媳婦補身子用的啊。”
徐家公被兩個捕快按在地上,正兩眼通紅的慘叫着。
“哎呀我的娘也,我徐家紅白事一起辦了,您不能再把我老頭子給抓進去啊,快放手,鬆手……”
‘祥林嫂’一邊尖叫着,一遍對着衙役拳打腳踢,聲音刺耳能把耳膜都刺破了。
“不管怎麼樣,先提回去審審再說,”捕頭做出了決定。
李達默不作聲,冷眼旁觀,事實上這場兇殺案的兇手早已可以確定是度善和尚,徐家公沒有殺人動機,時間線更對不上,就算去衙門口也查不出東西來。
現在他想搞清楚的是,度善和尚到底是怎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施展他的識法,弄暈弄死徐家二小、給徐老大媳婦生了個蛋,還把蕭如海也給暈了過去,這姓蕭的可是老油條,不會這麼輕易着道的,他也沒有感受到道術邪法的蹤跡。
“五爺,天色不早了,要不咱們回去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來?”趙管事建議道。
“先等人來了再說,”李達淡淡道。
沒過多久,何三通和朱矮子就帶着十幾號漕口打家趕了過來,在這魚口鎮客棧裡要了三間上房,十幾號人分批看守。
佛法高深不代表武力值高,有這幾個人時時刻刻看守,他也不擔心那個兇手趁機給蕭如海補一刀,或者說蕭如海自殺。
李達在天色未完全黑之前,又去了徐家公平常擺的魚鋪子,甚至是往常撈魚的河段,結果同樣沒找到半點水鬼水妖跡象。
除了一死一暈一下蛋外,今天沒有半點收穫。
‘第二天可以去徐家媳婦婆家看看,度善和尚佛法入夢找上門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李達還沒吃完早飯,趙管事就帶來一個不幸消息,趙家娘子,也就是徐老大媳婦上吊自殺了!
等李達一路跑到徐家時,正見一對穿着綢緞衣衫的老夫婦正抱着一具屍體又哭又嚎,好似斷了心腸,屍體兩眼呆滯,脖子上一道鮮紅刺耳的勒痕,不遠處爲圍觀者還在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就是那個生了一盆魚的妖女啊。”
“死的好,死的好,要是不死,誰知道還要禍害多少人!”
“也怪可憐的。”
“可憐個屁,要不是生不出個娃沒人要,誰嫁給這魚販子家啊。”
李達在遠處看着,那‘祥林嫂’一臉兇悍樣衝出人羣,對着那對老夫婦就是又踢又打,破口大罵,好幾個人拉都拉不住。
李達心裡騰的一下冒出一團火氣,不僅是對祥林嫂,而是對那沒見過面的度善和尚。
在他看來,大多數法術對活人沒用其實是一件好事,這世道妖魔鬼怪橫行已經夠慘了,如果道術再被野心家利用,那真是的離天下大亂也就不遠了。
再說了,拿道術去對付普通人,這又算什麼本事。
這度善和尚當初被陽司通緝,不是因爲他私下殺害同僚麼,怎麼一反叛逼格就降到了這個地步?
“五爺,要不咱回去吧,這看起來也查不出什麼了。”
“等等!”
李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按照蕭如海說法,這怪和尚殺人是爲了衆生平等,所以殺一個妖魔,也得取一個陽司官員性命,按照這位的想法這是衆生平等。
所以,從這個角度出發,徐家發生的事,是不是也在某種意義上是平等的。
徐家媳婦爲了能夠生兒育女,嫁入了徐家,結果生是生了,結果是一窩魚仔子,這是不是妖與人的平等。
徐家公殺魚給媳婦補身子,結果死的是二小子,殺魚同樣等於殺人。
生的平等,
死的平等,
衆生的平等!
那麼按照這個邏輯,蕭如海攝魚魂,查記憶,那麼是不是他就困在記憶中了?
不對,不是記憶,這應該還困不住蕭如海,而是魚魂和人魂暫時對調了。
這老小子是真的變成了一條魚!
“馬上吩咐下去,所有魚攤子今天不許開張,不許宰魚,虧多少從碼頭上補,就說這是我揚州龍王的話,不然以後誰也別想在河裡做生意!”
趙管事目瞪口呆,“五爺,這、這是爲啥啊!”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李達義正言辭的道。
趙管事硬着頭皮被趕下去做事了,李達重新回到客棧,他要做一件事去證明自己的猜測。
“五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朱矮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達捧着那一盆魚鑽入了隔壁,大門一鎖,誰也不給進。
房裡——
李達腳下影子緩緩長了鱗爪,由於之前與安清道尊對轟時,神力消耗過大,所以這次影子變形尤爲緩慢,而且身材畸形無比,看着就像是一條餓了一條十幾天的減肥蛇。
蛇影,不,龍影緩緩爬到了盆裡,影子嘴巴張開,一嘴一條,將魚吞入肚中,魚兒翻起了肚皮,並沒有死,只是沒了一絲魚魂。
終於,當所有魚魂都被吞入影子後,突兀的一道吸力從虛空傳來,李達沒有抵抗,眼一黑,暈了過去。
而那些翻了肚皮的魚苗子,在水中蕩成了一個大大的卍字。
李達現在的狀態,跟之前的蕭如海一般無二,不過他突然睜開了眼,天地頻率在身體表面瘋狂匯聚,眼神平淡,冷靜,很顯然是道家小號上線的狀態。
“臥槽,果然是變成魚了!”
運河中的一段,一條拇指長的草鯽魚,正在舒展着身子游泳,姿勢怪異的刨了幾下水,巴掌大的浪頭一卷,毫不意外的,淹入了江底。
史上第一條不會游泳的鯽魚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