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神有點像是氣勢,比起地位養出的氣勢更霸道,比起心性養出的氣質更有攻擊性,但‘人’級別的拳意就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活’的感覺,雖然你摸不到看不到,但是它明顯就在對面,你能感應它,也能影響它,有種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感覺。
但李達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作用,搏殺之際,拳意不再只是一股氣勢,而是舉手投足間,拳勢便能映於拳腳中,像井中月、霧中花,可能你不能實質感受到它,但若是忽略它,死的必然是你!
原本金戈鐵馬、風火山林的戰場,龍像忽然化作人形,就像是廟裡供奉的那座龍孫像,多了點香火人情味,龍爪橫撕,火海直接被撕扯出一條‘火道’來。
‘小子,你真是有一手啊,哈哈,人拳合一,居然給你參出來了。’
笑聲似遠似近,一道模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個身穿破舊明軍盔甲的士兵,那士兵模樣依稀有點像是孫祀廟,但要年輕的太多,而且臉上多了一種激昂壯烈,兩眼似有火焰燒出。
二人也不廢話,徑直轟殺起來。
雖然只是拳意上的交鋒,但孫祀廟每一次轟殺,都像是在揮舞戰旗,孫臏拳在拳架子上又稱爲‘大架拳’,拳架子的最高境界便是旗架子,骨旗飛舞,氣血滾滾,熱火燎原。
李達‘人’級的拳意依舊無法完全抵抗,人拳合一是一層境界,但是對方依舊完全脫離了‘拳’的層次,一舉一動好似蚩尤星動,征戰四起!
純粹的精神便能影響人的意志,這就是‘天’之極境麼!
不過李達雖然打贏對方不可能,但是自保綽綽有餘,神力就像是開了掛的血條,完全用不完,不知不覺間,龍體漸漸有了變化,原本兩根小龍角間,一支更大的、刺刀般的龍角擠壓而出,那原本是太祖長拳、霸王拳的拳意中,多了一種肆虐萬物、橫掃一切的精神。
那原本應該是應龍的搏殺技巧,似乎漸漸的、一點一滴融入拳意之中,在這百戰拳意的壓迫中!
年輕士兵的目光越來越亮,就像是看到了一塊珍寶。
沒有任何高明拳家指點,拳意卻能在交鋒之中上漲,還有什麼能比的上這種天才。
即將燒盡的蠟燭就算再光亮,但又怎能比的上初生的日光。
“差不多了,助手吧,你應該明白,你勝不了我,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孫祀廟的拳意依舊強大,國家大事,在祀與戎,這老貨的拳意似乎便是祀戎合一,似乎達到一種戰場搏殺的昇華,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拳意,孫臏做兵書,道盡了軍事真理,而他的拳意,似乎就是兵家真理所化。
但刨開這些,其中卻是老朽的筋骨和腐爛的皮肉,孫祀廟是真的老了,他在強撐着這股勁,甚至可以說是在強行透支自己的生命。
李達跟對方沒仇,甚至還有點欣賞對方,畢竟這老兵可是當年‘保衛河山’中一員,世道雖然在魔改,但有些東西是不變的,爲了一點江湖事,不值當。
不過孫祀廟不這麼想,他哈哈大笑起來,‘鑄犁爲劍,得需重鍛,你就是那把火,讓你試試我這生死八戰!’
李達面色微變,當天想要強行脫離這種拳意層面的連接時,卻發現離開不了了。
這老貨是在求死!
‘生戰!’
‘進戰!’
‘水戰!’
‘火戰!’
‘合戰!’
……
不僅是李達變了臉色,在西湖觀戰的一衆武行人更是面色鉅變。
虎嘯山林,羣鳥亂飛,虎是不會爬樹的,更別提能抓捕禽鳥了,但是一旦虎吼山林,依舊能逼的鳥走禽奔,這是一種本能上的畏懼。
拳師,或者說接近於拳師的武行打家通過種藥修煉,其敏感度已經無限接近於鳥類,就在這一瞬間,他們腦袋一昏,恍惚間彷彿四面八方都是喊殺聲,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九州動盪、外族入侵的年代。
王小山腿一軟,跪坐在地,至於孫去病更是面色大變,剛要有所動作,卻被孫硯還海死死按住。
湖面上若有若無的龍影一下子劇烈擺動起來,就像是殺泥鰍時用釘子將泥鰍腦袋按下去的那種掙扎。
不過龍可不是泥鰍,水面攪動、翻卷、爆裂、炸開,水浪如瀑,‘龍吐水’的場面毫無徵兆的顯現,卻又在即將暴動的前一刻風平浪靜。
李達深深喘了一口氣,這老貨!他還從沒有想過會有一個跟神道完全無關的凡人,消耗了他將近一半的神力。
更重要的是這老貨的算計!
兩道人影迅速衝上了湖心亭,不過孫祀廟早已垂下了腦袋,一點氣息都沒有,倒是嘴角還露出一點老頑童似的笑容。
一道帶着深仇大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李達!
孫硯海探了下李達的呼吸,深吸了口氣:“我們輸了,五爺以後有什麼吩咐,孫臏拳系一定照做,去病,走!”
孫去病依舊死死的盯着李達,渾身氣勁炸開,兩眼血絲,隨時要暴走似的。
李達麾下的幾個拳師也在下一刻衝了上來,劍拔弩張。
然後‘啪’的一聲,孫硯海毫不留情的,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孫去病這個頂門弟子的臉上。
“老祖剛剛說了什麼你沒聽見?還是說你想壞了老祖的招牌!”孫硯海冷厲的道,表情再無一絲好說話的樣子。
孫去病閉眼,剎那間殺意盡消,或者說隱藏在了最深的一層。
二人一屍緩緩消失在了李達的視線中。
“老奸巨猾,真是老奸巨猾啊。”
天下太平,或者說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幾十年還會很太平,想要山河破碎、大悲大辱的時代精神幾乎不可能;所以孫去病需要一個生死仇敵,孫祀廟以自己的死,給他找到了這麼一個對手。
但是李達並不能怨恨,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感謝對方,因爲如果不是對方以一絲‘天之極境’的拳意相引,自己不可能突破人境,更別提將應龍的搏殺融入到拳術中。
這是一個人情,武行中的人情。
就衝這個人情,他也不可能現在就把這個看上去潛力很強的小子殺死。
哪怕他看到至親之人死在他的面前,他日後會勤學苦練,而且百分之兩百會來報仇,威脅性極高。
但這不是說對方來報仇時,自己就閉着眼讓他殺,不還手,或者動不動就跟人公平決鬥,人情這麼還那就是蠢了,但是不還也不行,人情不還就成債,會化心魔,武行人尤其如此,其中有一個度,得自己把握。
但孫去病不用想那麼多,他只需要復仇,或者說藉着這層情緒來催動拳意。
這老貨是把他曾孫的未來賭在了他身上,只要李達不斷變強,孫去病的成就絕對不會低。
“武行,呵——”
李達有時就很不明白這些人的想法,爲了拳術傳承,或者武行的招牌,就要用自己的命去做臺階,就要把自己的後代變成一個復仇者,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名聲?似乎也不僅僅是名聲。
“五爺,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過江龍沒壓過地頭蛇,最強硬的三家都低頭了,哪還有心情再鬧下去。
況且孫祀廟臨死前的反撲,對於圍觀者的拳神都會有一定的損傷。
“走了,正主還在後面呢。”
李達看着不知何時從湖水對面划來的一支小舟,舟上面有四個人,其中一個很熟悉,就是秦海,還有一個李達也能感應出來,那騰龍一樣的強大氣血和氣質,十二生肖第一位,同樣也是象形拳五大金剛之一,辰龍。
而在他另一邊的一個,氣血好似一座小型火山一樣——同樣是一個大拳師。
兩個大拳師,兩個拳師,這就是象形拳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