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錦衣衛南司的一名校尉,隸屬佛山千戶所,在陽司進修三年,善於除巫、除祟,所以下南洋的名單有我的名字,歸屬白象號。
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督公大人爲什麼要下南洋,難道真的像他所說,要尋找傳說中的大秘寶嗎?
黑海果然詭異恐怖,幾乎就在踏足外海的第一天起,我就聽到了藏在風聲中的囈語,那有點像是我亡妻的聲音,同僚張衛跟我說,他也聽到了,不過他聽到的是父母的呼喚聲,他雙親死在當年的九省水災中。
入夜後的第一次查崗,張衛就失蹤了,鞋子還在牀下,衣服被單疊好,人卻不見了(後來才知道,各大船上,第一夜失蹤的人口足有上百名)。
這事驚動了我的上司,一位茅山派的陽司鎮魔使,結果他也沒查出原因,只是警告我們,這件事不許外傳。
不過我有印象,張衛在白天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他媽叫他回去吃飯。
……
下南洋第五天,哪怕做了充足的準備,遠洋航行依舊十分困難,水土不服、變幻莫測的天氣、航線的複雜性,哪怕白象號上都是拳師,短短几天中就病倒了好幾個,我沒有病倒,但我負責照顧病倒的船員,所以才能夠從繁雜的船務中脫身,纔有功夫繼續寫日記。
聽我旁邊一位豫省武行的兄弟說,船隊臨時改道,先去寶島補給,可我很疑惑,船上的水食很充足,有這必要嗎?
第七日,能回陸地修整,大家都很興奮,但我被抽調守護船隻,所以沒走成,好倒黴。
不過也正是因此,李督公特意來慰問了我們,這位李大人果然如傳說中那般,年紀輕輕、長相俊美,充滿着上位者纔有的氣場,就可惜是個太監,不然說媒的保準能踏破門檻。
不過我在旁邊,零星的聽到,大人們口中‘祖龍之地’‘天地屏障分離規律’‘捉龍’等詞,大人們下船,似乎是爲了一件大事。
夜晚的轟炸聲把留守的所有人都驚醒,居然有人炸船!!
……
十日,終於,損失清點出來了,有十艘魔船龍骨碎裂,徹底不能遠航,爲此上頭髮了好大一通火。
據說炸船者是一夥名叫‘神孽’的怪物。
他們想把李督公永遠留在海外。
我爲這次遠航更加感到擔憂,感覺原來越危險了。
……
十四日,兄弟們都在傳,李督公大展兇威,把留守在寶島的幾個鄭家王爺狠狠揍了一頓,甚至還扣押了幾個鄭家子弟上船,這太霸道了,大傢伙都很提氣!
……
很多天都沒有寫日記了,這應該是航行的第二個月,兩個月來,對於遠洋航行的恐怖和危險,我又有了更深的理解,我見識到堪比‘廟’級妖魔的人眼魚風暴,我也看見了那長滿人頭的鯊魚,恐怖的巨浪、漩渦,更可怕的是,臨時停靠的小島的居然是活的,沒錯,真的是活的!
上頭派出的高手花了大代價才‘殺’了這座小島,雖然我不知道用詞是不是準確,但我們因此損失了好幾十號兄弟,還丟了一艘魔船。
第二個月零十天,原來這艘辟邪號並沒有毀掉,它出現在了島嶼中心,大人們讓我去船上除祟。
啊!沒有妖氣,沒有魔氣,道門手段完全不管用,反倒是巫門祭祀手段讓我與這艘辟邪號產生了一絲神秘的聯繫。
除了我之外,還有九名善於鎮邪除祟的同行被調入這艘船中。
我有點不捨,畢竟白象號上有我熟悉的同僚,還有剛剛熟悉的、一塊吹牛喝酒的豫行兄弟。
第二個月月旬,上頭不在,我們這些人都輕鬆了不少,休息的時間更多了,但我發現我睡不着了,一旦睡覺,夢中就會回到那座陰森的、詭異的活島上。
不對,雖然夢境很模糊,但從夢中的視野,我是從島內看向島外,也就是說,我成了那座活人島!?
不僅我一個出現了這種情況,其它九位同行同樣如此,上面很重視,派了一位鎮魔使、一個大法師、還有一位李大人的親信來查,查無所獲。
人查不出問題來,倒是空蕩蕩的辟邪船上,船艙、欄杆、甲板,尤其是甲板,每次清洗的時候,都會擦出一層厚厚的油。
這給人的感覺,就像我還沒成爲拳師時,練拳打出一身臭油汗,老師傅說這叫‘橫煉筋骨皮、活烹人油脂’。
難道經過半個月無日夜的航行,船也累了?
恐怖的事果然發生了,除了我之外,其它九人陸續死亡,但只有我明白,這些人其實並沒有‘死亡’,他們只是成了這座船上的亡靈船員。
我與‘辟邪號’的聯繫更深了,有的時候,一股冷漠的、邪惡的意識會取代我,就像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冷森森的盯着遠行的船隊。
它在垂涎!
我有些明白了,那座活人島上的‘生命’並沒有消失,而是躲在這艘船上,而我,成了它的下一任寄生體!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我能夠感受到,‘活人島’只是海底某個恐怖存在的一部分,而那個恐怖存在,正遙控指揮這座島爲它吞噬其它生命。
我感覺我要瘋了,我做爲人的意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世界觀,邪惡的、古老的存在的一員,我像是其它九位一樣,要被‘融化’掉了。
在歲月重疊的千年、上萬年的時光中,我的意識即將消磨乾淨。
或者說,變了質。
……
萬幸、真的萬幸,我加入錦衣衛只是爲了討口飯吃,對於上頭是誰並不關心,但有一個強大的上司真的太有安全感了。
督公大人帶我去跟哪一位存在‘談判’了,那是一處我難以描述、又混沌黑暗的世界,李達說這算是半個維度怪物,但我連‘維度’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的是,這是魔神級的海底怪物。
經過一番親切友好的交流(李大人原話),那怪物應該是妥協了,至少那龐大的黑暗意識從我身體抽離了。
但我知道它沒有離開,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我依舊時不時的能感受到它。
但它遺留在我體內的東西,讓我這艘辟邪號唯一的主人(這艘活船排斥除我之外的一切生命),也讓我擁有了號令海底生命、亡靈化身、海底航行、甚至臨時召喚一種黑暗結界的力量。
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毫無疑問這讓我變的很強大,因爲就在前天,我單人匹船,吞噬了一尊禍級的海底大章魚怪(受此影響,船上的詭杆能化身章魚觸手)。
李督公對此很高興,他甚至按照錦衣衛的傳統,給我取了個花名,只不過這花名聽着有點拗口。
傑克·斯帕羅
李大人說這是少數民族的傳統,讓我好好繼承併發揚光大。
而我也一躍而上,成爲除了大拳師、大法師外,獨領一船的‘大人物’。
我的這艘‘辟邪號’也成了除李督公座艦‘希望號’外,唯二的領航船隻,也因爲如此,我見識到了各種恐怖的、詭異的、難以想象的存在和事件。
我卻對此越來越感到親切,或許我也成爲這些恐怖秩序的一員,漸漸失去了爲人的快樂。
這也是在幾年後,當第二次開闢航路時,我主動報名前往的原因。
當然,那個時候我的身份又不一樣了。
我似乎擁有某種窺視未來的能力,這也是那一位給我的能力。
祂很滿意。
落款,花名爲傑克·斯帕羅的錦衣衛小校,
我的西洋日記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