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黃天霸匆匆趕回會館,只見館上的紅木門清晰的兩隻大腳印,推開一看,地上躺了一圈人,什麼桌子、板凳,茶壺碗筷,碎的到處都是,不僅是護院,就連幾個家財萬貫的大茶商,臉上都有些青腫,或蹲或坐,唉聲嘆氣。
“二十幾個人,連兩個人都打不過,你們是吃屎長大的!”
黃天霸吼了一聲,心中越發不妙,等上了樓,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只見館裡供奉上百年的五通神像,碎的碎、爛的爛,還有一股惡臭的血腥味,腥紅的狗眼珠子在地上瞪着他,死不瞑目。
“五通老爺,”黃天霸一聲慘叫,一團惡狗黑氣撲來,鑽入鼻孔,兩眼泛白,瞬間昏了過去。
破廟伐邪的邪,不單是指邪神,還有供奉邪神的信仰者,祭邪神,是要付出代價的。
除了他之外,其它血食供奉的茶商也在同時胸悶氣短,口鼻流血。
‘要開蘇州廟,除是江龍王。’
‘龍王一把錘,斬鬼破妖邪。’
若有若無的童謠,照在五通神背後的壁面上,正是最初的活五通,
手持尖鐵錘,捕鬼惡神像!
……
蘇州城東城門口,一輛馬車歡快的駕駛着,馬車裡,兩個渾身是腳印,臉上掛彩的漢子互相瞪着眼。
“五爺?”
“放。”
“以後再有這種事,我能不能不去?”
何三通臉上好幾張巴掌印,右腮還腫着,一講話就牽扯到臉上的傷勢,有道是好漢也怕亂打,他拳術再高,被堵在門口,拳腳潑水一般打來,也難防漏網之魚,更何況其中有好幾個護衛,都是僱的武行打家,下手又狠又毒,雖然最後都被他廢了。
而且被堵在門口,他真是想跑也跑不掉。
“那不可能,我可是拿你當自己人,以後這種事,我都找你。”
“……”
李達的模樣也不比對方好多少,一隻眼睛還青腫的,他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拳術打法的最高境界是大戰,四面八方全是人,硬挨擠靠,你打人一下,人揍你十拳,更別提其中還有幾個好手,理智情況下,他是不會這麼囂張的。
但沒辦法,他不喝醉了嘛。
搞事,就是搞事情!
“喂,我現在看出來,你的確能打,跟我混怎麼樣?”李達按着對方肩膀,聲音低到外面人聽不到。
“五爺別開玩笑了,我這不一直在您手下討飯吃嘛,”何三通強笑道。
“不,我的意思是,當年你是怎麼跟紋面華的,你現在就怎麼跟我,明白?”
“我——”
“一百兩銀子安家費,我給你。”
“五爺,我只是想吃口安生飯。”
“兩百兩,不要你打打殺殺,只要你護着我。”
“五爺我這點稀鬆拳腳——”
“三百兩,只要你點頭,銀票馬上揣你口袋裡。”
“你這個,”何三通口有點幹,他在碼頭苦幹十年都賺不了這麼多錢,“我不是見錢眼開的人。”
“四百兩。”
“五百兩!”
何三通看着對方直勾勾的眼神,感覺心虛的一逼。
他從沒見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大佬。
二話不說,直接拿錢砸自己,要這麼幹脆利落的嗎?
華哥供吃供喝,請人教他打拳,他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嗎!
……
入夜,天色微沉,終於解開心結的牛鐵膽舒舒服服趟在牀上,心想這幾天總算能睡一個好覺了,‘砰’的一聲,大門被重重撞開。
“楊老哥?”
牛鐵膽嚇了一大跳,只見楊萬千衣衫不整、渾身狼狽的撞了進來,臉上還有一道巴掌印。
“牛老弟,你要幫幫我,我家娘子,娘子他勾野漢子!”
“唉!?”
牛鐵膽脫口而出,“這事你不是知道的嘛。”
“我怎麼會知道!”楊萬千的表情在燭光下分外驚悚。
七八個鹽幫打家聽到動靜,提着竹竿短刀就衝了進來。
“你們都出去,是我楊哥!”
等把這些人轟出去後,牛鐵膽這才拉着楊萬千低聲道:“就是那個,五通,老哥我真不是故意知道的,這個,五爺跟我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個什麼秦始皇、唐太宗都是這樣,放心,我不會看不起你的。”
“你在說什麼啊,我拜五通只是做做樣子,我三歲被人從江西買來的,又不是本地人,不信這個。”
“什麼!?”牛鐵膽愣住了,“那你怎麼來的這麼大家產。”
“那當然是我用本事賺來的,”楊萬千毫不猶豫的道:“兄弟,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原來今晚楊萬千才從茶園裡回來,便聽到胡姐房裡有嬉笑聲,燈光微亮,等他湊到窗前偷看,便見胡姐正跟一個穿皮毛的男子調笑,那男人還一手從衣領裡摸進去,單手玩球。
“兄弟我這怎麼能忍,立馬就叫僕人衝進去捉姦夫,結果我家僕人剛進入,就被不知施展了什麼邪法,暈倒在地,那人揪着我就打,我叫了半天居然沒人過來,只能找牛老弟你了。”
楊萬千指着被打歪的鼻子,鼻涕止不住的下流,好幾道血痕子,完全沒有以往的瀟灑,兩眼通紅,又急又氣。
“胡娘子偷人?”
牛鐵膽雖然沒弄明白什麼情況,但對方既然都這麼說了,立刻招集了打手,氣勢洶洶的帶人捉姦。
“楊老哥,那人是什麼長相,是你家裡的人嗎?”
這座大莊園就相當於十幾座度假別墅大小,外人沒有允許,還真是很難進來。
“我還沒看清楚那人長相,就被劈頭蓋臉一通打,嘶,那人指甲好快!”
砰
大門被重重踹開。
胡姐風騷入骨的臉上滿是可疑的紅暈,衣裳半解,見一堆漢子明火執仗,頓時‘啊’的尖叫一聲。
“老爺?”
“老爺,你還好意思叫我老爺!”楊萬千妒火中燒,目光狠狠掃向那偷人的漢子,只見那人慢吞吞的站了起來,居然同楊萬千長的一模一樣,無絲毫差別。
‘楊萬千’皺眉道:“哪裡來的妖怪,居然化我的形去生事,就不怕我楊某人去請朝廷的大法師嗎?”
“兩個楊老哥!?”
不僅是牛鐵膽,就連鹽幫打手都驚呆住了。
“牛老弟,他是假的!”二人同時叫道。
牛鐵膽這時很有決斷,立馬叫道:“把兩人都給我按住!”
鹽幫打手紛紛撲上去,結果地上牆壁上雜草瘋漲,立刻就把這幾人淹沒。
楊萬千見狀,趕緊拉着牛鐵男往外跑。
“老爺,這裡!”
對面隔院中,一道焦急的聲音響起,只見花魁張三娘正向二人招手。
“跑!”
二人穿入院子,鎖死小門,滿頭大汗,胸口起伏,直喘着氣。
“老爺,我早就發現,胡大娘在嫁給你後就跟人有染,但那人神神秘秘的,又極像你,我一直沒證據。”張三娘子不安道。
“什麼,那胡賤人居然早跟人有一腿了!”
張三娘將二人攙扶進了屋,倒了一杯茶,楊萬千忽然感覺不對,他這個小妾花魁出身,平常都是人照顧她,從不給人端茶倒水,今日怎麼這麼——
楊萬千猛的轉頭,只見張三娘正從牆壁上取出一口練舞的長劍,一把拔出,兇狠的刺向牛鐵膽。
“牛老弟!”
危急關頭,楊萬千一把掀起桌子,拉着牛鐵膽就衝出了屋。
而那張三娘像是古女俠復仇一樣,劍光閃閃,窮追不捨,二人抱頭鼠竄。
“好了,三娘,別追了!”
從屋內居然又走出一個‘楊萬千’,溫柔的抱住張三娘,低聲道:“讓三娘替我行兇,我楊某人真是罪不可恕。”
張三娘臉色通紅,低聲道:“那個假貨居然假冒你,我可不願就這麼算了。”
“什、什麼情況!”
牛鐵膽這下嚇的膽子都沒了,背上還有些微的刺痛感,似是被劃破了皮。
“肯定是有人施展妖法,我們先逃出去,再報官!”
二人攙扶着往大門跑去,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見火把高舉,楊萬千帶着田氏和一干僕役正從門外走進來,見狀驚愕道:“牛老弟,怎麼這麼狼狽?”
牛鐵膽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顫顫道:“楊老哥,好邪門,又是一個你!”
“你說什麼呢,我今日帶田兒出去放風箏呢,不是跟你說過的嘛。”
“胡說八道,你這邪門怪,我、我——”
牛鐵膽記憶中瞬間閃過一個場面,那是吃早餐時,田氏纏着楊萬千,要他帶自己放風箏的場面,她還問自己去不去的。
牛鐵膽猛的轉過了頭,只見自己旁邊的,哪還有楊萬千,分明是一隻黑毛惡犬,齜牙咧嘴,直喘粗氣。
“我的媽呀!”
一人一犬,一追一逃,復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牛叔叔今日是怎麼了,一個人到處亂跑?”田氏歪着頭呆萌道。
“是啊,怎麼回事,不會是瘋病犯了吧,我得派人去看看,”這一個‘楊萬千’擔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