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有一種刺,看着一點大,扎人,戳到皮膚裡,生疼。
癸刀兒手掌微抖,掌背上全是針扎的小洞,看着滲人。
這位軍中大漢眼角微抽,看着眼前尖牙利嘴的怪物,只感覺吸入肺部的空氣都冰冷了。
“解釋一下,申鬼子。”
申鬼子解釋個屁,會道術的同行,眨眼間就變怪物了,他比誰都驚!
在二人抽氣的關口,怪物當頭砸來,渾身黃毛鋼刷一樣掃過,癸刀兒脫肩團胛,身子往後一擠,憑空矮了一截,一條紅布從袖中拔出,穿過刀環。
黑漢靠着軍中錘鍊的反應躲過一劫,申鬼子就沒這麼好運了,眼前一黑,鋼刷子刷的臉上血沫橫飛,眼膜刷開,一下子瞎了一隻眼,滾在地上慘嚎。
“啊啊啊啊啊!!!!!!”
刀環一晃,刀光一閃,癸刀兒粗蠻黑漢,耍刀卻像是美人撫琴,輕飄飄間,剜向李達尾椎骨往上三寸骨節處。
李達後背尖刺被刀光一撩,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怪物的本能瞬間感到危險。
許老三耕田的畫面一閃而過。
脖子上兩條大筋一下子彈出,這一彈,腦袋就像是被取下來,脊椎肩膀瞬間輕鬆,腕關節一扭,撲跪在地,姿態難看,卻恰到好處的躲開這一刀。
癸刀兒牛眼戾氣一閃,握紅巾的左手一晃,刀身帶着深厚煞氣劈下。
李達眼中異光更重,徹底變成黃皮子纔有的黑色,奸猾、兇殘。
背上黃毛被無形之手一扯,根根拔起、爆射。
“艹你母!”
劍走青,刀走黑!
用刀的人心狠!
癸刀兒不管不顧,一手薅住李達頭髮,一手提刀往脖子上抹。
“吱呀~”
像是孔雀開屏,李達背上的道袍一下子拱起,手腳一縮,背部一挺,像是張開的刺蝟,鋼針從臉上捲到脖子,滾到胸口,破肉鑽骨,肚皮子切成肉絲,一團團玩意在裡面蠕動着。
“虛靈頂勁,五心歸一,漲眼了!”
黑漢子落下這句,只留下一具兩眼血黑、皮肉腐爛的屍體。
不遠處申鬼子嚎好一會兒,也不動了。
李達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渾身黃毛往裡鑽,汗珠往外擠,眼神在兇殘、空洞、掙扎中不斷轉換。
‘滾回去,這是我的肉身,老子叫李達,不是你這黃皮子精!’
‘憑什麼?你是畜生,我是人,就憑這個!’
“這也、也是我的。”
一道沙啞、蒼老、卻又像是初學人言的聲音。
黃皮子,復活了!
藉助李達的人格,開始,有了人性!
佔據人身,
擁有人智,
這是每個妖怪的最高追求!
李達眼中戾氣一閃,雖然身體的本能還在影響,但是做爲人類,做爲一具人軀,他的掌控能力明顯更強。
右手食指在胸口微劃,無形的符篆在胸口成形。
“我說,滾回去!”
李達像是面對殺父仇人、奪妻老王,
惡狠狠的,
拍在了胸口。
一道尖脆刺耳、迥異人聲的叫聲從李達嘴中放出。
聲音持續了足有十息。
嘎然而止。
李達撐着膝蓋,深深的,喘着氣。
脖子像是落枕了,
踝關節,腫了,
渾身發癢,像是要長毛,
被人出賣,
被妖怪坑死,
殺了兩個陽司官員。
破事一件接着一件。
總結一下,
當初,
就不該,
管那件,
嫖資糾紛。
看着兩具死相悽慘的屍體,李達心中一陣噁心。
武俠小說裡,
高手們殺人、立威、報仇。
那麼,
問題來了。
屍體,
誰幫他們處理的?
……
夜色微深,李達一步一個腳印,從山腳走到道觀,等不及的曹道長早就吃上了,一碟醃鹹菜,一碟炒素菜,在古代的條件下,已經算是很豐盛了。
“好徒兒,你怎麼這副慘樣?”看李達這副模樣,曹道長目瞪口呆。
此刻的李達道袍早就丟掉,內褂灌了一身泥,布鞋破了個洞,滿臉晦氣。
“上山時掉坑裡的。”
曹道長一臉無語,趕緊指揮柱子二人灌水給他沖洗,一邊還不滿的嘀咕,“就算掉坑裡,袍子也要撈回來啊,這可是祖宗的傳承,再做一件要花多少錢。”
李達轉頭,看向猴腮臉,只見他呆呆的看着他,滿臉驚恐。
“愣着做甚,幫我倒水。”
以道觀的條件,泡澡是想都別想了,山頂用水也只夠李達衝個冷水澡。
猴腮臉一邊往李達頭上倒水,一邊小心翼翼的道:“師兄,後山那條小路,的確是不好走啊。”
“誰跟你說我走的後山,我就是擔心這個,才走的前山,誰知直接從山路滑下來了,跌水坑裡,你說我倒不倒黴。”
“原來是這樣——”猴腮臉表情多了一絲輕鬆。
李達面無表情,
曹道長是很少下山教化的,
柱子身份不夠,
所以,
跟着自己,
瞭解自己習慣的,
就只有,眼前這位。
嘿,
有意思。
明天就是除夕,山下的爆竹聲不間斷的響起,直到這時,纔有一絲年味。
李達躺在牀上,聽着蟋蟀和爆竹的混合聲響,身子不動,手掌在牀底摸摸索索。
藉着窗頭上的月色,
他摸出一口刀,
這是他的戰利品之一。
刀長兩尺兩寸,不算長,刀身用厚實的黑木包裹,刀首有環。
拔開一看,紅跡斑斑,
這不是鏽跡,
是血跡。
刀尖後三寸,有一個拇指大的缺口。
李達不知從哪本書上看過,古代練騎兵,立二木樁,一五尺,一七尺,馳馬而過,一刀砍五尺樁,一刀砍七尺樁。
五尺是馬頭高,七尺是人頭高。
人借馬勢用刀,這種刀技,叫‘掠’。
掠刀的部位,就是刀頭三寸。
聯想到這口刀對黃皮子精隱隱有剋制作用,刀身上的一種兇惡氣息。
李達便明白,這是一口砍貫腦袋的刀。
是殺人兇器。
雙手合握,虛劈了一下。
“放貸的過年要扎賬,堵人家裡要債,錢不還,年過不好。”
“今年過年不收禮。”
“只清賬!”
……
按照道家說法,神仙也是過年的,每逢除夕,連同竈王爺在內的所有民間諸神要上天敘功。
查業績,
開年會。
猴腮臉昨晚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生怕被李達發現什麼,陽司的兩位大人,不是說好昨日的動手。
一定是走大路,
讓這小子逃了過去,
一定是這樣!
猴腮臉煩躁的走了幾步,忽然被一陣摩擦聲吵的心煩,他找到了源頭,是柱子在磨刀。
老實巴交的臉上,滿是認真,
牛角尖刀,
順着磨刀石一剮,一剜,
鋥亮!
刀雖小,捅誰都是血窟窿。
“你這大白天的磨鬼呢,柴都劈好了?”猴腮臉沒好氣的道。
“觀主吩咐了,要磨好,等他回來,殺雞,”柱子憨笑道。
“師兄呢?”
“在給祖師爺燒香。”
“那你先別做了,給我把柴劈了,師父不在,大師兄不在,我是二弟子,觀裡我說了算。”
猴腮臉扯高氣揚的,欺負着他唯一能欺負的對象。
柱子起身,提着牛骨尖刀,怔怔看着他,看到對方心裡發毛,才憨憨一笑,“好。”
“傻了吧唧,”猴腮臉嘀咕了聲,準備去山下看看,說不定那兩位陽司大人還在自家守着呢。
他們把老大弄走,自己就是觀裡唯一的繼承人!
……
薪火相傳
李達看着牌匾好一會兒,雙手舉香與額相齊,躬身敬禮,然後用左手上香。
這是規矩。
“薪火相傳,一脈相承。”
李達從簡陋的祖祠走了出去,推開小門,看着柱子正在木樁子劈柴,“嘿”“哈”二聲,木柴便一分爲二。
論起氣力,觀裡第一人。
“柱子,下山挑兩桶水來,等會要燒湯煮飯的,多留一些,畢竟過年嘛;等師父從鄉里回來,咱們開火,”李達忽然道。
“好嘞,”柱子二話不說,扛着木桶就出了門,李達趁着機會,鑽入曹道長的房內。
柱子出了道觀,面色微微變化,他記得不錯的話,昨夜裡,他就把兩大缸的水備好,哪來的缺水。
對方發現了什麼?
這或許是個機會!
白雲觀這破道觀,別指望有什麼機關密道,以曹道長的脾氣,有這功夫建這玩意,不如多賺兩錢合適。
所以,師門的名冊、道書、經文,還有李達不知道的東西,十有八九藏在此處。
《上清金匱玉鏡修真指玄妙經》
李達在一堆道書中,找到了一本不同尋常的。
道家的經書,向來很雜、很亂、很多。
做到天師級別的高功,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修《道藏》,將道經分門別類,這是道家的立言。
問題是,就算書再多,他們白雲觀,一向是道家文科,也就是專修性學,怎麼會有一本理科的書?
就像,
狼羣裡面混了一隻哈士奇。
上清派,道家理科一系,偏內丹流派,是全真道的大派之一。
很多年前火過一段時間,然後,貌似,涼了。
但就算再涼,人家也是道家扛把子之一。
白雲觀這種鄉級小作坊,跟這倒閉的世界五百強,難不成還有關係?
李達放下遐思,繼續翻箱倒櫃,果然,在不起眼的衣櫃下面,翻出了個包裹。
打開一看,除了李達以前學過的符篆術,還有一門風水龍相,一門制香手藝。
勾妖香,以妖物毫毛爲引,配合三十六種藥材,能惑妖魂,勾妖魄,覆蓋範圍十里,是引怪的玩意。
本來有七八成可能的猜測,
現在一下子十成十了。
薪火相傳,
呵!
大門一下子推了開來,
曹老道面色一青一紅的看着這一幕,
有些羞愧,有些憤怒。
就像是,被抓的正着的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