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之中,海水順着洋流在做季節性流動,在穿過沿海百里、五百里之後,突然間,水色一暗,恍惚間,海水變成了粘稠的黑液,黑色的液體粘稠而猙獰,季風的影響對它們幾乎於無,反倒是風流受到它的影響,風聲之中,夾雜着歇斯底里的尖叫、陰沉的窺視,偶然顯露一角的無形人影。
“李督公到底要幹什麼,居然把我們領到這裡來,”繆成仁莫名其妙道,“此地外海,人畜隔絕,就算是鄭王爺那種非人非鬼的怪物,也不可能在這裡存活,怎麼可能這裡會有線索。”
朝廷一方的官船已經接近了黑海外圍,做爲官船,自然是用上等的道木做爲龍骨,但饒是如此,淺層的黑水中,依舊蠕動出液體構成的一隻只怪手,‘啪嗒’‘啪嗒’的敲打在船底。
有水手好奇之下向下窺視,便看見黑水底部,一雙雙猩紅的眼珠子浮現,沒有眼皮,反倒是瞳孔上下兩層緩緩眨動,竟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一夕和不二兩妖僧同時感受到一閃而過的怪異。
‘噗’‘噗’‘噗’幾聲細響,便見窺視海底的幾個水手眼珠子炸裂,跌倒在甲板上,更詭異的是,他們的嘴巴還一張一合,跟海底無數血色眼珠的頻率一模一樣。
一夕老禪師毫不猶豫,九錫禪杖一勾一挑,便把這些中的怪異的水手丟入海底,其中還包括一位‘僞大拳師級’的鉛汞衛。
“李督公就是準備在這種狀況下西洋?”
砸落在水面的屍體上,同樣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詭異眼珠,離開人體,像是蝌蚪一樣遊了出去。
一夕老禪師現在也看不懂了,應該說李某人膽大包天、壯志凌雲,準備一己之力,去九州之外尋找解救拯救九州之法。
還是說李某人苟力十足,準備苟到天下太平之後再回來,不過以他的實力,無論贏家是誰,倒是都會拉攏他。
不二神僧趁機眼神示意他,李達與鄭王爺大戰在即,是否趁着兩敗俱傷之際,偷襲二人——用佛主如來之力!
在外人都看不到的袈裟內部,二人後背各有一張血肉佛陀的紋身,白骨爲蓮、筋骨外顯,擁有幾乎千張面孔。
道門有一尊代表至高神通的存在,陽神!
佛門也有,由七尊禍級大妖魔神僧之軀孕育,由十幾省的佛陀信仰匯聚。
千變如來!
一夕大禪師想了一會兒,緩緩搖頭,佛尊正值即將孕育的關口,現在這個關頭去冒險行事太容易破壞大局。
佛尊一成,便是天下第一的強者,到了那時順昌逆亡,不比現在冒險行事要安全百倍。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做,如果真的有極好的機會,那自然讓二人嚐嚐什麼叫佛陀的怒火。
“來了。”
肉眼能見的海面上,由數十座民間魔船,加上上百艘朝廷戰船,呈一個斜線姿態霸佔了肉眼能及的海面,浩浩蕩蕩的船隊,項獄、寇極、尋龍社各大高手、南方門閥的家主、大拳系的傳人、大海盜、外島島主,洋洋灑灑,足有上百號高手。
更別提朝廷戰船上,那些站在甲板上的各大將領。
朝廷的南方兵力,至少有三分之二明面上歸順了鄭王爺,暗中的力量更不知還有多少。
“叛徒、悖逆、無恥、王八蛋——”
謬成仁氣的破口大罵、口不擇言,這已經是公然背叛朝廷了,而且這些人代表的勢力一旦公然造反,勢必會對好不容易消停的朝廷帶來一次重創。
就連一夕和不二兩大妖僧也不由全神戒備,這裡屬於外海,對方擁有這麼多的人馬,一旦包圍,就算是他們突圍的把握也不會很大。
好在如此龐大的船隊,在約有十里左右的距離便全部停住,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時到了頂點。
就在雙方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對方時,黑海的水面之下忽然有了變化,水波層層盪漾中,一條由人屍黏合而成,皮膚表面長滿了各種尖牙利齒,大約有兩隻公牛大的怪鯊一躍而起,身上無數嘴巴張開,脣肌咧開到能吞食活人的地步。
數萬斤的船身忽然下沉了半丈左右,夜叉虛步插掌,幾乎就在下一瞬間,空氣傳來一聲爆響,然後就是漫天的血沫。
無數人屍砸落入水面,而且都是攔腰而斷。
在場中人,無論距離遠近,都能感受到那種純粹的、近乎實質、堅硬如剛的強悍意志,虛無的天地都爲之開裂。
如果沒有圓滿堅定的拳意,這一拳之下,已經意味着此生此世,見證了這一拳的高手拳意不會再增漲了。
不過這些屍體掉落入水面之後,其它人才睜大了眼睛,原來不知何時起,海面上漂浮着的幾乎全是這種人屍。
“這是近海的人潮啊!”大海盜畏懼的感慨道。
沿海海禍,不知吞噬了多少百姓性命,更詭異的是,這些人並不是單純的死去了,而是以一種更詭異的狀態保存着,這些人的魂魄、意識、活力被扭曲,若以道家靈眼觀之,便見在這些人的屍體上,一道道粘稠的、潮溼的人影站起,冷冰冰的盯着自己這些活人。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蒼白人影。
‘咚’‘咚’‘咚’
意志不堅定的,被這股帶着涼意的眼神盯着,一個接着一個栽倒在地。
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在這無邊無際的蒼白人潮中消退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陸續有七八條船從內海行駛到黑海邊緣,停滯不前。
船上人有光明正大坐在船頭的,也有藏身於簾中,但不約而同的是態度專注,觀看這場有可能改變九州大局的一場打鬥。
這其中就包括丹靈兒,這位女道士跟隨着尋龍社五大天君之一的柴將軍修行有一段時間了,後來尋龍社勢力南移,她便也來到南方修行,在這裡,朝廷的掌控力不強,所以當年上清宗的遺黨有不少,她憑着‘祖師爺’的招牌,經過這些年苦心經營,已經是不大不小的一個山頭了。
丹靈兒閉眼,陰神出竅,頓時感受到兩股偉岸到不可思議的力量在鎮壓這個世界,其中一股九州之內,像一座看不到邊界的宏偉長城,上連天下接地。
另一股則無邊無際的黑海中,那種無邊無際的邪異和恐怖。
‘宏偉長城’忽起變動,五條千丈巨龍爬出,金鱗層層,爪牙犄角,搖頭擺尾,燈籠大的眼珠微微下垂,頓時所有人都感受了難以忍受的壓力,彷彿一身道行拳術化爲烏有。
“絕地天通外放!”
“天地屏障之力!”
五條龍影一下子覆蓋了海面,水面激盪成各種巨浪,在巨大的船隊前扭曲在一起,化作懸浮在水面的一道身影。
沖天冠、赭黃袍,踏龍靴,鄭王爺這完全就是帝王的打扮,而且氣勢之威嚴龐大,比起京城的那一位有增無減。
“天地大變,革弊換新,凡我同道者,皆是同志,但又不從,便是逆之!”
聲廣如浪,衆人聞之色變。
在他的對面,一艘小船好不容易劃了過來,被這股聲浪一震,‘啪嗒’一聲,竹筏裂開,李達慘叫一聲,直接掉入水中。
大戰結束。
“……”圍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