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余月時間,若白駒過隙,一彈指頃。
先時“快樂得不像人在過日子,倒像日子溜過了他們兩個人”。
他們同去吃砂鍋,看電影,上自習,甚至爲彌補浩燃虧欠,還去翠迤山莊遊逛一整天,累得盈盈發誓再不觀光旅遊。可新鮮感過後,生活便味同嚼蠟了,彷彿一塊口香糖剛放嘴裡會甜蜜的舌頭抽筋,時間一久就索然無味甚至品出些苦澀來。
許幽涵在沈谷兩人合好後就宣佈不再糾纏浩燃,可這救心丸只使盈盈短暫的定心,藥力一過凝心病又發作起來,蛇影杯弓,堅信對許沈的錯誤政治苗頭要及時除掉。——《宋書?吳喜傳》也說“欲防微杜漸,憂在未萌”,故,直爲無從下手而憂鬱苦悶。
浩燃曾懇切解釋過與許幽涵間的清白,可盈盈固執認爲一男一女在文聯久坐一桌而不日久生情,這樣的謊話比部隊幹事不貪髒舞弊還難以置信。她常堵文聯門口,偷窺浩燃是否與幽涵同行,回頭又逼迫浩燃報告情況,從入教室和誰說話到下課與誰同行,而且立刻馬上,不能給他一秒醞釀謊言的時間。
這令浩燃常想起張愛玲在《談女人》中的一句話:“女人的缺點全是環境所致,然則近代和男子一般受了高等教育的女人何以常常使人失望,像她的祖母一樣地多心,鬧彆扭呢?”;當然,此話只能供自己咀嚼,若說出來真怕要連累張阿姨一起受詛咒了。
逐漸,盈盈沉痼惡化。
她不許浩燃跟任何女人言語,而且要時時守在自己身邊。
沈浩燃堅持再堅持,終在次日中午破例。
那時他在衛生間,一掃廁所大媽敲門問有沒有人要進來打掃,起初浩燃死挺不說,後來大媽已躍躍欲試,浩燃就喊了聲裡面有人;回頭誠實坦白,谷盈盈鄙夷浩燃說他好色,定是被大媽嬌滴滴的聲音引誘了,她說那時咳嗽一聲就行了用不着說話。
過兩天她又要求浩燃退出文聯,浩燃無法忍受,爲此大吵一架。當時浩燃只希望她拙口頓腮,可盈盈偏伶牙俐齒,所以浩燃話剛露頭就淹沒在她的洪潮中,過程儼然一倔強的孩子在聽母親的訓導。
浩燃不會退聯,這對他無異於退學,校文聯是浩燃來這所師大的宗旨,是他全部希望;更何況很快會有個詩歌大賽,無疑是竟選此屆文聯主席的好機會,如果成功,只要安安穩穩爲學校賣力,那畢業後憑自己成績公費留學薩尼亞的希望就指日可待了。
他每每想到這裡,心中都激動不已,彷彿再回童年,波光粼粼的水面,熠熠生輝的彩石,還有芬芳馥郁的花朵。
催花雨後,紅稀香淡瓊苞碎;旭日升時,蓁蓁草徑露未晞。風清涼,天蔚藍,白雲點綴,草葉窸窣。
浩燃睡眼惺忪地拉開慵懶的舍窗。陽光,柔若薄紗。
浩燃聆聽着自然細語深呼吸,胸腹舒暢。
他吃過豆漿油條,興致勃勃上早操,恰巧遇到盈盈,兩人尷尬一笑。
浩燃想起昨日與盈盈吵架事:盈盈先對浩燃溫存地連指甲都能軟化,然後便提出了過分的要求,想讓浩燃在明日上早操時爲自己繫鞋帶,早操是全校學生最聚集的時間,衆目睽睽下爲一女孩繫鞋帶,若這人雙手殘廢或腰肌勞損,自然理所應當,可盈盈健康得跟小牛似的,爲什麼要在人衆處解開鞋帶再讓浩燃低頭去系呢!浩燃不同意,她霎時由小貓咪變成母老虎,恨不得把剛給的溫柔再統統追回,她罵浩燃“擺臭架子,裝大牌”。浩燃衝她吼了一聲“Shrew!”便悻悻而去。想戀人吵架就像浩燃宿舍的管理員受賄,一開始還謹飭小心,提心吊膽的,現在竟肆無忌憚,心安理得了。
“還在爲昨天的事生氣?”浩燃猶豫一會開口問道。
“呵呵,早都忘啦!不過下回別再對我說‘Shrew’這個詞啊,我會傷心的。”谷盈盈說謊沒邏輯,忘了還知道提“Shrew”,像一禿頭商推銷生髮素一樣。
“不會了,我已經後悔了。昨天真不該那麼對你說,”接下來浩燃想說,“因爲你聽了‘Shrew’後並不憤怒,我回去好陣懊悔,氣自己一時衝動沒用中文罵你,英語的效果太糟了”,可後半句還未說出來,谷盈盈就得勝似地笑道:“知道錯啦!後悔啦!我就猜到你會主動認錯的。好吧,原諒你啦!”盈盈昨日聽浩燃說她“Shrew”時確時沒聽懂,回公寓才偶然想起浩燃是用英文罵她潑婦,坐牀上氣得牙根癢癢。
沈浩燃挑雙眉,眼珠緊卡眼框上,發愣;想自己真不是罵人的動物——昨天用外語,憋火;今天有國語,憋氣。
谷盈盈秋波流媚地貼近一步,溫柔又曖昧地把浩燃窩進去的衣領翻過來,然後體貼入微撣一撣胸前的灰塵,“你呀,真不會照顧自己,看這衣服讓你穿的。中午把髒衣服拿來我給你洗,不許說沒有噢!你要再跟我擺架子,我可要生氣嘍!”
說浩燃不會照顧自己,實在冤枉,他的衣服向來洗的乾乾淨淨。可最近王翔墜入愛河,愛得癲癇,口水常流的一塌糊塗,室友看了都打招呼說,“哎!翔哥又穿衣服洗澡啦!”王翔整日癡想此女,想得連性別也不很記得了。愛情折磨得王翔常抱浩燃胳膊往懷裡鑽。浩燃以爲他缺乏安慰,後來才知,這廝是拿浩燃衣服當手帕,正抹鼻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