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上午。客廳,煙霧繚繞,迪曲勁暴。
浩燃深陷沙發中,翹二郎腿正慵懶地向琺琅渦紋膽瓶中彈菸灰時。
門鈴敲碎沉思。
阿骨起身擠眉弄眼說:“我去開我去開,準是小塵和他女朋友。”
一身名牌的小塵,攥着QWERT鍵盤的PPC手機,一壁踏上灰腳毯一壁回頭喚,“小盈,快進來,在外面站着幹嘛。”
黑呢裙小白靴的谷盈盈,雲鬢高挽香腮帶赤,珠圍翠繞滴粉搓酥,提個LV小包風姿綽約走進來,嫣然一笑。
阿骨頓時眼餳骨軟,神思飄渺,指着盈盈豐滿的胸脯問,“這是?”彷彿在那對罩杯的學名。
小塵拍掉阿骨那不禮貌的手指,聲音清脆自豪地說,“我女朋友,小盈。”
浩燃茫然注視着小塵女友,彷彿一盤冷藏牛肉丁突然倒進沸湯,驚詫着就熟了。
盈盈與池雲蕭蕭分別招呼後,邁着狸貓般輕盈的步子姍姍而來,嬌媚、故意地向浩燃伸手,“這是華溥大哥吧,你好,我是小塵的女朋友谷盈盈。”
本以爲浩燃會惘然若失,然後佯裝熱情地與她握手招呼,豈料,面容冷峻的沈浩燃根本對她白皙誘人的玉手視若無睹,陰冷驕慢地對視一眼後,扭頭向非子,“賈明幫找那小年輕的警察,你抽空安排頓飯,算我賬上。”
非子笑,“大哥別罵我,何況賈明欠咱個人情。再說,輕傷害,警察幫助私了,這都份內的事兒。”
盈盈的玉腕尷尬地停空中,伸縮不是。
阿骨利人利己,趁機握上那柔嫩如夷的手,笑容可掬,“我叫阿骨,和小塵都是親兄弟,我跟你說那親得——”想說“就相當於同一個人”,但見書櫃旁幺鳳痼疾舊發,吃醋嚴重,便慌亂地改口,竟說:“我絕不想勾搭你,我對你不感冒,不要以爲你穿得雍容華貴我就會垂涎,那簡直是不可能的!”說罷甩袖離去。
盈盈初被浩燃怠慢,又碰到這個神經病,羞憤的臉頰紅得像煮的蟹殼,熱得能燙焦汗毛——直到渤湘樓赴宴時仍餘憤難消,也思索出對付那類尷尬的方法,心卻堵着,彷彿退場後想出試卷難難題的答案,已然無用,恨不能像導演一樣喊聲重來一遍。
渤湘樓內,渤湘廳裡,人聲雜沓,笑語喧闐,履舄交錯,釧動環飛。
浩燃精神煥發,站走廓一貝雕工藝畫旁看着初二小妹挎非子胳膊卿卿我我我的背影,笑說,“我聽說非子這小女朋友還是哪私立中學的大姐大?”
阿骨叼支SevenStars,覷眼哼冷氣道:“不靠男人,哪個女的能混起來?什麼大姐大,只要捨得自己,在學校隨便一個女的都能做大姐。我那母夜叉現在不也是大一大姐了麼?”
浩燃想起兮兒,或許在她叱詫風雲背後就是這樣一種委屈的生活吧。
這時。出獄不久在北口“偷搶拐騙”俱全的爛痞子“花臉兒”和“黑崽”氣宇軒昂地走來抱拳,“哈哈哈,沈老大什麼時候給兄弟個機會,領我也去見見世面。”
浩燃訕笑,“還是兄弟你乾的是賺錢的買賣,不虧本哦。”
花臉兒謙卑地假笑,“兄弟笑話我哈,我那三腳貓的功夫跟你沈老大可比不了。”
兩人客套幾句,花臉兒轉身離開不足兩步就提着公鴨嗓,故意讓浩燃聽到似的跟黑崽說:“我他媽最看不起這幫大哥,不會偷不敢搶就能擺點關係,呸!”朝牆角啐一口,“真玩野路子,給我提鞋都他媽不夠。”
浩燃頓時氣衝牛斗,隨手托起送菜服務員一盤豉汁鱔片帶着呼呼風聲砸在花臉幾後腦,油湯鱔汁順腦後捲髮流得紅豆牌低領衣一片狼藉。
瓷盤碎裂,服務員驚得也跌坐在麻面地板上。
浩燃歪頭以陰冷無懼挑釁的眼神盯着惱羞成怒暴跳如雷的花臉兒,意思“就砸你了,怎麼樣。”但嘴裡卻低沉地告誡服務員,“下回走路注意些,換了別的客人,是會讓你賠衣服的。”
花臉恨腦後無眼活吃啞巴虧,只能吹須瞪眼地被黑崽拉走。
浩燃抽張嶄新百元鈔票塞服務員兜裡,留句“告訴領班菜算賬上”,便高視闊步走進渤湘廳。
一邊,谷盈盈倚着紫褐色菱形圖案的牆壁瞧得一清二楚,只覺心如鹿撞,澎湃難平。她喜歡去征服這樣桀驁不馴的男人,讓他們乖乖伏在自己石榴裙下——但僅僅喜歡征服而已,好此嗜愛鈞魚的人未必特愛吃魚,想到沈浩燃這令她愛了恨、恨了愛難捨難忘的渾球,簡直比《老人與海》的大魚還有吸引力,不禁一陣。於是,又攻起心計,掏出小巧玲瓏的女式手機。
擺有清蒸大閘蟹、柱侯白鱔球的寶石光澤的豪華餐桌上,浩燃手機屏一亮,一條新短信:有些時光,有些事,真的能夠忘記嗎?
徐徐走進貴賓廳歐式格紋正門的盈盈,眼角餘光頻頻瞟着正看短信息的浩燃,希望他能飛一個眼神,哪怕是冷酷的也好,可他沒有,他漫不經心地合上手機去與黑道老字輩大哥“老鴉”閒聊了。
盈盈氣得牙齦肉疼,跺腳喊給浩燃聽,“服務員,給我拿瓶加利福尼亞葡萄酒,一瓶卡迪薩克酒,還要龜苓膏冰糖雪耳、玫瑰涼餈粑、蜜汁天鵝蛋和利大意式烤餡餅。”
服務員搓搓手掌,“對不起小姐,您要的這裡一樣都沒有。”乖覺的服務員自然清楚誰有點菜權而誰沒有。
浩燃忍笑和老鴉說:“給權王施壓這事就得麻煩老哥哥了。”
老鴉抿口十五年麒麟春,“小事,不看我徙弟王木南,就衝你這南門後起之秀我也該扶持扶持嘛!圖三哥也總說我們老啦,該扶就扶扶,別後繼無人嘛!”
浩燃安頓好貴賓穿過精雕細鏤的隔扇時,非子正嚼着懷裡的小女友喂來的蔥燒海蔘說,“擺檯面的不能做絕,做絕的不能擺檯面上,還得擔大心細,就夠半個大哥了。”
蕭蕭酡然嘻笑:“哎我浩燃哥來了,快讓位子,我們聽大哥說,不聽你吹了。”
浩燃入座,故意傻兮兮說,“我什麼都不懂,就知道:好人想安寧,燒香免災;壞人想威風,拜神庇佑。然後,咱們就有錢了!”滿桌譁然。
盈盈因浩燃終不肯瞅她一眼而堵氣,所以惹人注意似的起身夾浩燃面前的雞茸乾貝和炸烹蝦段給小塵。
蕭蕭斂起笑容,點支摩爾香菸,臉扭一邊。
阿骨醉得亢奮,摟着幺鳳問,“大哥,吃完咱上哪個山莊High一High。”
浩燃冥思一下,“我們也沒少麻煩虎波,就上蓬萊吧,給他捧捧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