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羽不置可否,答道:“昨天晚上,丁白纓就面臨着同樣的這個問題,他不敢賭。大人,你敢不敢賭一賭?”
陸文昭直直地瞪着羅飛羽,似是想從他的雙眼裡,看出點什麼來。可是看了半天,他先移開了目光,帶着幾分語重心長,說道:“把寶船監造紀要交給我,你……就沒事了!”
“大人,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主子的意思?”
“什麼意思?”陸文昭問道。
羅飛羽長嘆一口氣,答道:“如果是你們主子的意思,我就實在搞不懂,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爲何會如此變化無常。”
陸文昭沉默着。
羅飛羽接着說道,“如果是大人的意思,我想說的,跟昨晚跟丁白纓所說的一樣。把北齋交給我,還有兩萬兩銀票,我就會把寶船監造紀要交給你們,讓你們主子安心。”
陸文昭繼續保持着沉默。
羅飛羽微微一笑,眼光看向牆外,說道:“大人,你不會是把錦衣衛都帶過來了吧。怎麼,是準備不讓我出這個門了嗎?”
“你……要北齋做什麼?”陸文昭沒有回答,沉聲問道。
“人質!”羅飛羽很乾脆地答道,“陸大人,咱們畢竟是從薩爾滸戰場上死人堆裡爬出來,我所說的話,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沒法子。”
陸文昭沉默半響,長嘆一口氣,說道:“你確定要這樣做?”
羅飛羽點點頭,答道:“我知道大人也有自己的難處,很多事,你們並不能做主。我們之間所有的情誼,已經到此爲止!是的,我確定要這麼做!從你踏出這個院子開始,你不用再對我念及什麼情誼,我對你也是如此。刀槍無眼,咱們就此……各走各的路罷了。”
陸文昭神色一黯,伸出手,拍了拍羅飛羽的肩膀,說道:“你……保重!”
羅飛羽目送陸文昭的背影走出大門。在開門的一瞥間,羅飛羽看到門外排列整齊的錦衣衛,還有手持火銃的神機營。
陸文昭這是有備而來。
昨天晚上,雖然羅飛羽以寶船監造紀要爲要挾,讓丁白纓不敢動手。但這一次,信王朱由檢顯然已經回過神來,不管羅飛羽所說是真是假,先殺了再說。
陸文昭關上大門,牆頭上,立時冒出一排人頭,都是錦衣衛校尉,手持火銃,開始瞄準。
此時羅飛羽已然進屋,關上房門,躲在一旁。
呯呯呯!
槍聲大作,牆頭上的火銃冒出一股股硝煙,彈丸橫飛,帶着懾人的呼嘯聲。
威勢不小,可是這個年頭的火銃,準頭太差,瞄準還是不瞄準,其實都是一回事,彈丸射出後,能否射中目標,完全就是隨機的,根本就不可預測。
羅飛羽只是這麼看了幾眼,就立即抓緊時間,做自己的事。這個宅子裡的東西,本來就少,沒有什麼好帶走的,唯一需要帶走的,也就是丁白纓送來的繡春刀。
羅飛羽只是錦衣衛總旗,正七品的小官,配發的繡春刀和甲衣,都是品秩一般的貨色。在西山雲棲坡與丁白纓交手時,繡春刀被丁白纓斬成兩截。隨後丁白纓送來一把繡春刀,顯然就是從信王那裡拿到的,品相可就很不一般了。
羅飛羽爲了混淆旁人耳目,只換了刀身,刀柄和刀鞘都是用原來的那把。現在要去辦大事,當然就要換回來了。
槍聲不斷,彈丸射進屋子裡,木屑濺飛。羅飛羽不慌不忙,收拾停當,身形如飛,在屋子裡四處奔走,拉下一根又一根繩索。
每一根繩索,都是連着一道機關,火油潑下,潑灑得屋子裡到處都是。
這些準備,耗費了羅森數年的工夫,都是他以一己之力,一點一點準備出來的。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覺醒,只是憑着錦衣衛裡辦差的經驗,要爲自己打造一條逃生之路。沒想到這剛剛覺醒不久,這條逃生暗道,這些苦心安排,竟然都派上了用場。
火頭從各處開始買冒起來,屋外槍聲不斷,轟隆作響。千戶陸文昭只是黯然點點頭,百戶張英立時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好的錦衣衛校尉,立時撞破大門,吶喊着,衝殺進去。
羅飛羽跳進臥室牀榻底下的暗道,迅速逃離。這場大火,會把這棟宅子燒個乾乾淨淨。等到陸文昭等人發現這個暗道,羅飛羽早就逃之夭夭了。
如果說昨晚上,羅飛羽還對信王朱由檢抱着一點點幻想,那麼現在,這點幻想也像是個肥皂泡那樣,徹底破滅。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羅飛羽在暗道裡弓着身,小步快跑,心裡暗自下定決心,決意一博。
暗道的出口有好幾個,分別通往不同的地方。
過不多時,羅飛羽從一處廢棄的小破宅子裡鑽了出來,整理乾淨身上的塵土,開門而出。
這個小破宅子也是他買下來的,沒花什麼錢,也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完全就是狡兔三窟的準備。
他還是錦衣衛總旗,身穿黑色飛魚服甲衣,頭戴纏棕帽,腰跨繡春刀,走到街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連正眼也不敢看一眼。
羅飛羽現在就需要想辦法見到魏忠賢。這一次的一搏,就決定着後面該怎麼辦。要麼是他無路可走,只能就此逃離這個世界。要麼是烏雞變鳳凰,扳倒信王朱由檢,踏上更爲艱辛難走的大道。
……
日上三竿,整個京師籠罩在一股莫名的肅殺之中。各種流言如雨後春雨一般,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沒有人能分辨得了真假。
城門禁閉,把門的兵士如臨大敵。大街上,錦衣衛,東廠番子,策馬奔馳,呼喝不斷。
普通民衆不管膽大膽小,都關好門窗,躲在家裡,從門縫窗邊,窺視着外面的動靜。
禁宮東華門的東邊,等閒人根本就不能靠近,如非必要,也沒人願意來這裡,就是因爲東廠,就坐落在東華門外。
東華門正對着內城的東安門,此刻的東安門大街,一騎飛馳而來,在距城門尚有百來步時,馬上騎士大聲喊叫:“田大人有緊急情況,稟報廠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