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漳?”張貴看着氣喘吁吁的吳澄,有點不敢相信問道:“我的大才子,你剛纔說的是狙擊合丹二十萬蒙古漢軍的文漳,而他僅有一萬五千騎兵。”
“哦,朱老三。”張貴的反應也很快,瞬間反應過來,當初文漳離開濟南前往狙擊合丹二十萬大軍,以一萬五千騎兵對陣二十萬大軍,雖說對方步卒爲主,但這也是一件不可能之事,所以張貴讓楊不及分一部分火炮給朱老三,當初也沒打算怎麼用,但現在看來朱老三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只是文漳怎麼跑到西安去了?”
將近兩年的訓練,這個後世以學問著稱的大才子完全適應了他自己幕僚、或許所謂參謀的身份,也不是說他的消息比張貴靈通,只是從各地發過來的情報多半需要經過吳澄帶領的參政議事統計、然後挑選出有用的信息,故作風流的晃了晃手,他手中的紙扇卻是早就不知道被最厭惡他這種造作的張貴扔到哪裡去了:“忽必烈開始心急了,京城傳來的消息說派遣大將玉速帖木兒從阿刺罕身邊帶走了五萬騎兵前往接應合丹,文漳和朱老三雖在蝴蝶谷暗算了合丹一把,但卻被玉速帖木兒趕上了,文漳也就沒有了機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和朱老三一合計,直接跑陝西去了。”
“初時文漳北上時在陝西行省混了一段時間,還和安西西路打了好幾場打仗,對地形也熟悉得很,此地也有一定人員基礎,如今大元朝的中原又是空虛,所以才被文漳撿了便宜。”
“不過,倒是奇怪的是,合丹竟然被炮彈直接炸死了,文漳趁亂衝擊,殺了蒙古漢軍好幾萬人呢?要不是宴徹兒及時回師,還有玉速帖木兒率領騎兵接應,說不定那一路漢軍就散夥了,可惜啊。”
“這已是撿了大便宜了。”張貴也覺得驚訝,雖然他對火炮寄予厚望,但卻是沒想到直接把合丹炸死了,這肯定是上蒼的照顧了,若是能夠把忽必烈炸死,倒是省下不少功夫。
“不過郭平他們的壓力就大了,”吳澄有點無力呻吟的感覺:“二十萬騎兵、二十萬五萬漢軍,濟南偌大的地方,竟然裝進了四十五萬人,當初伯顏南下也不過是號稱百萬大軍,其實尚有數十萬水師不能動彈,看來忽必烈急着要找回面子。”
“而濟南城內,再是精打細算,也不過是不到八萬將士,算下來還不到元軍的五分之一,希望郭大人能夠熬過這一戰,大人啊,你說咱們這一次是不是太過於冒險了,按照如今的勢頭,我軍再發展數年,等兵強馬壯再出兵豈不是更好。”
“誰會讓我們發展數年,皇上會嗎?”張貴低聲說道:“我均州軍今日之兵已達十五萬有餘,而且多是久經沙場的老兵,老子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是整個大宋的兵力想賺老子的便宜也不容易。”
“再過幾年?是要等忽必烈打敗海都嗎?還是要等忽必烈征服西域?調集大軍再次南下?如今正是我軍的最好時機啊,若是錯過了這個時機,單是朝堂之上的吵吵囔囔老子也受不了啊。”
吳澄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才點了點頭,朝堂上的相公他也清楚得很,別看陳宜中等人今天還能跟你同心協力,那是沒有辦法,一旦沒有大元朝的威脅,說不定他們馬上翻臉,任憑誰也不會輕易的把自己手中的權勢交出去,當然張貴也不例外,但大宋立國以來不成文的規定,武將立功後就調回京城或是養老,或許進入樞密使和兵部,如此三番四次內耗,說不定這十五萬將士也難保,要不然就是被皇上直接劃爲禁軍,多了兵權,最好的打算也會被弄得四分五裂,還不如趁着現在大元朝伯顏百萬大軍全軍覆沒、北方大旱至今還沒有回覆元氣、西域又有海都叛軍虎視眈眈,這是大元朝最困難的時候,不也正好是大宋最好的時機嗎?
“如今中原空虛,需要請朝廷派兵北上嗎?”吳澄實在是不願意放棄這次機會,看着張貴若有所思的神情,認真問道:“再加上文漳奪西安,一時聲勢浩大,朝廷大軍北上,就算不思進取,但也至少可取陝西行省,亦可牽制元軍的兵力。”
“倉皇北顧,朝廷究竟還有多少人能夠鼓起勇氣北伐?”張貴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道:“就算是看到中原空虛又如何?如果一個人沒有膽量,就算是一座空城他也不敢去取,如今大宋亦是不堪重負,百姓早已習慣安逸。”
“不過,若是你能說服朝廷,派遣數萬援兵倒是影響不大,人員方面最好就是考慮張世傑張將軍;你若是願意,倒也不妨給文丞相和李大人寫一封信,讓他們看在老子的面上出兵去救援文漳。”
“文漳是文丞相的弟弟,李大人是在下的恩師,有他們撐腰,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千萬要切記,不能讓文丞相帶兵。”
“這又是爲何?”吳澄見張貴說話有點肆無忌憚的意思,文天祥身爲朝廷的丞相、主管天下兵馬,文章又是他弟弟,文天祥有出兵的理由啊,不讓文天祥帶兵,張貴的口氣還挺大的。
“文丞相需主持天下兵事,朝廷哪裡能夠離得開他,有張世傑張將軍一人夠了。”張貴倒不好意思跟吳澄說文天祥帶兵能力不夠這些話,只好委婉說道:“如今朝廷初定,各地勤王之兵需要整訓或回到駐地,這些事情都需要文丞相一一安排。”
吳澄細想了一番,覺得張貴話裡有話,要知道京城裡如今有老將李庭芝、汪立信等人,並不是不能離開文天祥,但他卻不再過問,點頭道:“就如大人的意思。”
“還有一件事,我軍佔領直沽已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雖目前還能隱瞞,但元朝彷彿也知道直沽發生了什麼事情,派出的探子也多了起來,再這樣下去,我估計最多隻有十天、甚至更短的時間內,大元朝就會知道直沽已落入我們手中。”
“城防怎樣?”張貴並沒有擔憂,順利搶佔直沽而能夠隱瞞這麼長時間,已經大出他意料之外,這時代不像後世,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還沒有後世一般的頻繁,多數人都是沒有走出自己所在的縣、鄉、甚至一個村的範圍,再說這個年代出行皆需要路引,沒有路引更是寸步難行,若是能夠把直沽及周圍的百姓控制起來,元朝有所疏忽也是正常。
“主體工程已經完工,”吳澄剛說完,一個急促的漢子走了進來,卻是負責修建直沽新城的劉義,身後還拖拉跟着協助的牛富。
要說爲什麼是劉義負責修建直沽新城,皆因爲他在均州的三年來學了不少雜學,而且負責訓練攻城的工兵營,若想攻城則比先準備被別人攻城,所以他對城防工程也需要熟悉,攻下直沽後一直由他負責修建新直沽的城防工程,如今剛好完工,新的直沽城雖然不大,但用最新的材料修葺,他試過就算是最堅固的火砲也不能砸開絲毫。
水泥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快,若是按照往日的程序,別說一個月半個月的,就算是十年三十年也不能修好一座堅固的城池,雖說直沽城是小了一點,但再小也是一座城池啊,如今卻是不到半個月便成型,算是神速了。
“大人,直沽城可算是修好了,是不是現在就攻打河務西啊。”劉義被雪藏了將近三年,如今剛放出來就像一個出籠的野獸,到處想咬人。
“急什麼急。”張貴瞪了他一眼,道:“直沽城真修好了嗎?能擋住大元朝十萬、甚至更多兵力的攻擊嗎?”
“別說十萬,就算是一百萬,老子也不把他們看在眼裡。”劉義臉不紅氣不喘,大聲說道:“若是直沽有失,在下拿人頭給大人。”
“混話,老子要你的人頭幹什麼。”張貴看着劉義,一字一頓說道:“別以爲城牆堅固,元軍打不破就是完成任務,難道元軍不會攻打城門嗎?難道元軍不會挖暗道嗎?別忘了建康是怎麼攻下來。”
“再說,元軍的投石機、雲梯也不是擺設,再堅固的城牆,難道可以擋住從雲梯爬上來的士兵?元軍並不是一擊即潰的蒙古漢軍,他們勇敢、兵不畏死戰。”
“再說,再堅固的堡壘,最容易就是從內部攻破,直沽城內的百姓可安頓完畢,城內是否還有元軍的殘餘,城內是否混有元軍的細作,這些你都查清楚了……”
劉義越聽越是心寒,沒想自己還有如此之多的疏忽,尷尬說道:“大人,末將知道該怎樣做了,末將馬上過去完善,一定把直沽變成北方最堅固的城池。”
待得劉義離開,牛富才饒有興趣的看了看張貴,笑道:“劉義這小子,被雪藏了三年,雖然本領學了不少,可還是有點急躁了。”
“不過,老夫倒也想知道,大人在等什麼呢?”
“牛大人,”張貴一臉苦笑,道:“別看我均州軍處處得勢,可卻是處處受制於人啊。文漳雖攻下西安,對元朝造成一定影響,但畢竟是深入元朝腹地,孤軍作戰,雖能牽制元軍一定兵力,但畢竟人少。”
“山東雖落入我軍手中,但卻要面臨元朝數十萬大軍的圍攻,還有北方的海都,雖樑曾和杜滸已經前往結盟,但面臨的卻是忽必烈的二十萬精銳騎兵,還有數十萬漢軍的阻擊。”
“至於我們五萬騎兵,看起來雖多,但大都不也是還有忽必烈的將近三十萬騎兵嗎?所以,我軍若想有所作爲,還需要繼續調走大都的兵力啊。”
“進攻、給老子進攻。”玉速帖木兒手中的鋒利的長刀,在眼前閃出一道光芒,一個遲疑不進的老兵,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卻發現手上一空,頭顱卻是向上飛去。
“遲疑不進者,殺;臨陣退縮者,殺……”
冷冷的聲音透過殺戮的戰場在盪漾,玉速帖木兒雖是囂張,但他並不是碌碌無爲的戰將,徵得阿刺罕的同意,玉速帖木兒一早驅使大軍在東門城外挖了數十條溝壑,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盾牌兵的護衛之下,一下子把陣前推到了濟南城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外。
同時,攻城所用的雲梯也是從溝壑運送,雖然宋軍的牀弩火箭還是擊中了部分雲梯,但畢竟還有大部分在盾牌兵的掩護之下運到了濟南城城外。
兩萬蒙古騎兵,玉速帖木兒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當做騎兵使用,蒙古兵的長弓,射程並不在宋軍守城的弩箭之下,數千蒙古兵在盾牌兵的護衛之下,開始對城牆進行攻擊。
而更甚的是,玉速帖木兒不僅對城牆進行進攻,溝壑也在盾牌兵的護衛之下向城門延伸,玉速帖木兒相信只要溝壑能夠延伸到城門,那麼迎接宋軍的將會是數以百斤威力巨大無比的火藥。
這是朝廷命令工匠剛製造出來的新式火藥,威力可比以前的大了不止一倍,玉速帖木兒南下時忽必烈直接讓他帶上了,可見忽必烈對他的信任。
“號角。”玉速帖木兒大喝一聲,身邊的親兵遞過來一個巨大的號角,玉速帖木兒深吸了一口去,隨後一陣響亮的、衝鋒的號角聲響起。
“進攻、進攻、進攻……”
“***,這小子胃口還挺大的。”苗再成狠狠的摔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手,他運氣倒是不錯,剛從姜才手中接過指揮棒,沒想到就遇到玉速帖木兒這個小瘋子。
“大人,”唐全多了幾分着急了,“倏”的一聲,強弩劃破空氣飛向目標,他來不及看結果,放開手中的強弩,大聲道:“若是讓元軍的溝壑挖到城門,怕是任憑城門再堅固也擋不住啊。”
“我思量元軍想用火藥……”
郭平如今手下也是猛將如雲,郭平坐鎮大營,苗再成守東門,陸秀宗守北門,又有許文德猛將守西門,王全節守南門,唐全畢竟是本領有限,配合苗再成守東門。
“老唐,你給老子放心。”苗再成怒道:“給老子準備好火油,***蠻子,老子第一天當指揮,你小子就過來找老子的麻煩,難道老子是泥巴捏的嗎?”
“大人,”唐全也着急了,壓低聲音道:“郭大人說過,非到危機時候不能動用城防武器,城內的火油不多,還有檑木、礌石也不能輕易動用。”
“那、那該是如何是好,莫非就要等元軍挖到城門再作打算?”苗再成撓了撓頭,但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着急之間倒是讓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大聲命令:“老唐,把牀弩火箭都集中起來,把***幹掉了。”
“元軍可都有盾牌。”唐全也不客氣,大聲道:“老子認爲不應該浪費牀弩火箭。”
“大軍攻城,你沒看到元軍都開始拼命了嗎?東門就是***主攻方向,”苗再成有些着急了,雖然還可以控制大局,但若是讓元軍攻到城下,自己又要多費一番功勞,苗再成大聲命令:“牀弩火箭、火油一起使用,給老子瞄準他們的溝壑,燒他***一個措手不及。”
“誰敢後退。”玉速帖木兒冷冷的喊道:“殺無赦。”
“將軍,宋軍、宋軍的火力太猛了。”一名蒙古漢軍將領咬緊牙齒,努力爭辯:“若是再這樣下去,我軍傷亡會很大啊。”
“哼,難道你敢不服從命令。”玉速帖木兒冷冷的看着蒙古漢軍將領,一字一頓說道:“老子說了進攻,就算全部人死光了,都要給老子進攻。”
“將……”
然而,副將還沒說完,玉速帖木兒刀鋒一閃,一個帶着驚訝的眼神的頭顱咕嚕一聲滾落在他面前,他大腳踢去,頭顱向着戰場飛去:“就算是死,也要給老子進攻、進攻。”
數的屍體,填滿了城下的每一處地方,無數的元軍,帶着必死的心衝了上來,一波接着一波的死亡,屍體在不斷累積,死去的、半死不活的、身受重傷的,無論是誰,只要倒下去就沒有機會再站起來。
漸漸的匯成一條小溪,火藥、火油彷彿都失去了任何意義,檑木、礌石彷彿也不在重要,即使是滾燙的火油,也只能暫時阻擋瘋狂的元軍。
“殺、都給老子殺。”玉速帖木兒率領數百親兵,手執強弓虎視眈眈的看着瘋狂向前的大軍,只要有絲毫的停留,強弓就像長了眼睛一般,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
向前是死,退後是死。他們沒有後路,無論前方是威力巨大爆炸的火藥、熊熊燃燒的火油、滾滾而下的檑木,如飛蝗一般的箭雨……
“進攻、進攻、進攻……”這是他們唯一的念頭,這是他們最後的瘋狂,他們用自己的性命成全玉速帖木兒的野心、成全玉速帖木兒的瘋狂,而失去自我,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不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