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術打得如意算盤,雖然探子已把宋軍騎兵跟在屁股的消息告訴了他,他卻不慌不急,只要打定了主意,以宋軍的騎術,是怎麼也追不上méng古騎兵,再說附近的地形阿術也早已熟悉在心,於是決定前往附近的落英山,落英山山下有一片廣闊無垠的草地,如今雖是冬季,由於山峰擋住了嚴寒,草地並沒有完全乾枯,在缺乏草料時也能夠充數,當初應該是宋軍騎兵的駐地。
再說草地附近人家也不少,一旦糧食供應不上,就可以就食於敵,這對於méng古兵來說,可是一點心理作用也沒有,這也是méng古的家本領。雖南下之前大汗一再強調儘可能收攏民心,但大汗不也是說了是“儘可能”嘛?將在外有所不從,到時追究責任也不用擔心。更重要的是這片草地地形開闊,而且西上、南下,便於騎兵運動,若宋軍騎兵還敢追上來,到時讓他們嘗一下méng古騎兵真正的厲害。
阿術放下了心理的包袱,心情也很快調整上來,吩咐méng古兵迅前進目的地,計劃先是拋開宋軍的追兵,然後再尋找機會找宋軍的麻煩,然而現實很快就讓他從一心所想回到殘忍的世界,探子毫不留情的告訴阿術:“前方五里之外,有宋軍的防線,人數大概六千人。”
元朝的探子非常優秀,méng古兵收集信息的能力非常強,就算是身在敵國也基本能夠把對方的信息mo清楚,而且在潛入敵陣、you敵投降方面做得最好,要不是張貴早前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說不定連臨安也會出現內1uan。
“地圖”阿術沉悶叫了一聲,不過想來也是,剛剛恢復過來的鬥志受到了打擊,剛剛纔高興了不到一刻鐘的心情又回落到了低谷,他寧願相信宋軍的防線只是偶爾爲之,但聽到具體的人數,他知道這是早已有預謀的算計。
“nainai的,剛好把咱們卡住了。”探子說了一下防線大概的位置,八十八緊緊捏住拳頭,在空中無力的揮動,彷彿要把心中的低落揮灑出去,然而現實就是現實,他們現在的現實是前有狙擊,後又追兵。
衆人不約而同的看着阿術,探子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說道:“宋軍的防線看起來非常倉促,有不少地方還沒有完成修葺,會不會、會不會宋軍也是臨時……”
阿術皺了皺眉頭,這個臨時是不是太準時了,定然是宋軍一早就做了防備,在這裡修葺防線,宋軍若是失敗,則可以擋住追兵,讓宋軍騎兵逃亡保存實力;宋軍若是戰勝,則可以堵住méng古兵的殘兵,全殲元軍。對方端得是好主意,獨鬆關防線就在不遠,應該是獨鬆關防線的援軍,那麼張弘範全軍覆沒的消息再也確實不過了。他們的防線之所以還沒有完成,恐怕是沒想到雙方竟然會這麼快就決出了勝負。
“大帥,不如我們南下和丞相會師吧。”八十八見阿術猶疑不決,忍不住說道,其實他是想說與伯顏會師之後乾脆逃回杭州灣,在水師的接應然後北歸,如今局勢糜爛至此,打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就算是戰勝宋軍騎兵又如何,奪取臨安已經沒有任何希望,還不如回家好好休養,等養jīng畜銳明年再戰。
“如今宋軍騎兵還在身後,若是兩軍會師,說不定會重新被宋軍騎兵包圍起來。”阿術卻搖了搖頭,道:“南下和丞相會師,就不得不和我們身後的宋軍作戰,還不如……”
“能否繞過宋軍的防線?身後的宋軍騎兵還有多遠。”
這話卻是對探子所言,宋軍的防線讓他吃了不少虧,特別是呂城一戰,讓他徹底認清了宋軍防禦的本領,如今後面還有追兵,實在是耽擱不起。若是一時攻不下宋軍的防線,那麼身後的宋軍圍困上來,自己就成了甕中捉鱉,實在窩囊,英勇的阿術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可以,”探子沉yín片刻,道:“不過需要多hua一個時辰左右。但身後的宋軍騎兵,最快半個時辰就可以追上來。”
南方多山,雖是小山坡,但也不是輕易可以翻過,宋軍騎兵穿過防線,跑到自己前面以逸待勞,自己的勝算更低,不如干脆衝一下宋軍的防線,若事可爲則爲之,事不可爲則再想辦法。
阿術打定主意也不再猶疑,要知道如今時間就是生命,阿術率領僅存的一萬三千多騎兵,不到一刻鐘便來到了宋軍所謂的防線,只是看了一眼,阿術就下定決心強攻,因爲所謂的宋軍防線,僅有一道溝壑、一道半人多高的土牆而已,而且防線拉得非常寬,就如一條長蛇一般,把兩邊的山坡連接在一起,像是怕自己從中突圍。
“八十八,你率領兒郎們試一下,小心一點,宋軍的火yao和陷阱非常厲害。”阿術心中雖然着急,但呂城一戰讓所有的元軍都學會了謹慎,讓所有的元軍都知道了宋軍防線的厲害。
八十八大將軍雖心裡有些糾結,如今這種情況之下,誰不想活命啊,難道就你阿術的命珍貴嗎?但誰讓阿術既有權又有勢呢?只好率領一千兒郎,手執盾牌,小心翼翼的向土牆起進攻。
一路竟然走得平安無事,阿術並不只是讓八十八冒險,還派了另一千騎兵跟在身後,因爲宋軍的陷阱神出鬼沒,有些時候人探究不出,但騎兵若是衝鋒,則會觸陷阱的威力,當時攻擊呂城就是如此。
看到八十八小心翼翼已來到宋軍的shè程範圍,阿術終於鬆了一口氣,恐怕這夥宋軍真是倉促修葺防線,還沒有來得及佈局,要不然按照宋軍的佈局,肯定不會讓八十八如此順利。
號角聲再次響起,八十八鬆了一口氣,向前衝去。
“放箭”胡明偉深吸了一口氣,大喊一聲,數不清的弩箭開始覆蓋前方數百步的地方,殺戮響徹了雲端,慘叫聲開始響起,呼嘯而至的弩箭被盾牌擋住,“叮叮噹噹”一陣響聲,但終究有一些倒黴鬼被弩箭shè中,雖然一時要不了他們xìng命,但受傷誰不喊兩聲表示自己的痛苦?
“見鬼。”見弩箭沒有見效,胡明偉趕緊chou出長槍,他們躲在土牆之後,八十八身後的騎兵也開始放箭壓制他們的行動,méng古騎兵的箭術向來jīng良,一些來不及躲避的宋兵被shè中,傷亡也在宋軍中蔓延。
這確實只是一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防線,然而這道防線還是宋兵沒日沒夜的搶修出來,這裡雖然是阻擊的好地方,但防線和土牆太長了,到了日中的時候,張芳他們再也不敢用兵,擔心méng古騎兵衝過來時士兵已疲倦不堪,到時不用說狙擊元軍,能保住自己xìng命就不錯了。
既然防線來不及完善,那麼就只有一個辦法,和元軍拼命,將士們睡了兩個多時辰,終於恢復了體力,然後再飽飽的吃上一頓,如今可算是全身有力,能夠打死幾隻老虎。
“刺”méng古騎兵的箭術雖然厲害,但無奈這些經過獨鬆關防線淘汰後的都是兵油子,都是經過無數戰火鍛煉出來的老兵條子,當初張弘範攻城,手筆可要比如今大得多了,防線其他的地方的宋軍也開始向胡明偉這個方向運動,méng古騎兵多是一根筋,認定了一個方向就不會輕易改變,其他地方只需要留下幾個人裝模作樣就可以。
熟悉到了骨髓中的動作技巧,長槍在元軍到達土牆之前,如靈蛇一般從早已經準備好的垛口刺出,雖méng古兵有盾牌擋住,但要知道這些老兵那個不是死後餘生,選擇的角度刁鑽得很,有些力大的宋兵,乾脆就是直接撞擊在méng古兵的盾牌上,或是把méng古兵刺死,或是把元兵撞到,反正就是不讓他們靠近土牆。
“收”胡明偉用力把長槍chou出來,他眼前一名元兵死不瞑目,他怎麼也沒想到胡明偉那看起來像是單薄的身體,怎麼可以直接刺破他的盾牌,刺進他的盔甲,然後刺中他的要害,這觸手可及的功勞,卻成了他埋骨的地方,這南方的草地,乾枯得讓人覺得噁心,這不應該是他埋骨的地方,他不服氣。
長槍、數百支長槍如靈蛇一般再次收了回來,然而méng古騎兵也藉助這個時間shè殺了不少宋兵,總的來說雙方的傷亡相差不多,幸好其他地方的宋兵也從溝壑運動過來,連忙補充傷亡的士兵,這才勉強的能夠擋住元軍,而目力所及之處,méng古兵更有上萬人。
阿術大手一揮,五千méng古兵下馬,然後向防線衝過去,自己則率領餘下的méng古兵跟在身後,他決定不計傷亡,也要迅衝破宋軍的防線,只需要一個接觸,他就知道了宋軍的兵力確實不足以防守整個防線。
“刺”胡明偉眼中的餘光看到了遠處的元軍下馬,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只要對方願意下馬拼命,胡明偉倒也不在乎拼命,只是méng古騎兵的弓箭實在討厭了一些,幸好江陵滅掉呂師夔後給獨鬆關防線的將士送來了大批新式盔甲,要不然宋軍的傷亡恐怕會更大。
數百支長槍,再次化作吃人的長蛇,宋軍採取的是以人換人的策略,八十八身邊一空,身邊的親兵和士兵死的死、傷的傷,竟然倒下了一大半,一千人粗略看了一眼,還不到五百人。
看着浩浩dangdaéng古兵,無論是張徹還是張芳都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兩人早已把千里眼砸壞,零件還分散埋了起來,這是均州軍的死規定,他們都清楚得很,這一關不容易過。
“探子剛纔說了,只需要半個時辰。”張芳看着張徹,無奈的笑了笑,這裡或是六千將士的埋骨之地:“可惜了,這些都是好兒郎啊,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出幾名大將呢?”
“哼,拼命罷了,張將軍未免太長他人志氣了。”張徹豪情萬丈,他跟張貴的時間,在張貴諸多親兵中算是最長,襲擊鄂州、擾1uan池州、江左大營也是危機重重,從來就沒有放棄兩個字,張徹大聲吼道:“均州軍,從來就沒有放棄兩個字。”
“都給老子聽好了,老子雖死,也要殺一個夠本,是兒郎的都給老子tǐng起xiong膛,有卵子的都給老子站直腰桿子,前面的元軍雖多,但咱們也不是沒殺過這麼多元軍,獨鬆張弘範十萬大軍也耐我們沒有辦法,區區一萬人,就想取咱們的xìng命,讓他們去死。”
“讓他們去死。”庸俗的言語,卻剛好打動了這幫老兵條子,弩箭在飛揚、鐵槍也緊握在手中,這是不死不依的戰鬥,這裡值得他們用血去守護。
“殺”雙方的將士,齊聲吶喊,黃昏如血,彷彿要給這一個無情的大地染上一片輝煌。
“死了嗎?nainai的,還沒死。”胡明偉怒吼一聲,手中大刀狠狠的落在眼前的元兵身上,強悍的méng古兵,終於忍不住雙腳chou動了一下,然後死不瞑目。
臨時修葺的土牆,並不能成爲宋軍的依仗,特別是當méng古兵五千將士出擊,越來越多的元軍從其他防線攻入防線,幸好宋軍也一早有了防備,只需要吸引住méng古兵,就向大陣靠攏,如今整條防線形成了胡明偉和張芳兩個大陣,無數的méng古兵把宋兵壓制在這兩個大陣,拼命的向他們起一bo又一bo的進攻,雙方的將士纏鬥在一起,讓méng古騎兵也沒有辦法放箭。
到了生死關頭,宋兵也起了必死之心,這裡畢竟不是獨鬆關,是的,他們在獨鬆關防線擋住了數十倍元軍的進攻,他們在獨鬆關防線殺死了比他們多幾倍的méng古兵,然而獨鬆關防線被牛富經營了將近半年,而且依山而建,無數的地堡、碉樓、土牆、溝壑,無數的火yao、火油、弩箭,這才換來了殺敵數倍的勝利。
如今簡陋的防線不堪一擊,又是平地的防線,又有méng古騎兵的弓箭壓制,宋兵狠,乾脆衝進méng古兵當中,和他們纏鬥在一起。
“殺”高強度的戰爭,使得胡明偉聲音開始嘶啞,雙手也多了一份疲倦,但心中的念頭更加強烈,藉助堅硬的盔甲和鋒利的武器,宋兵的傷亡並沒有想象得多,他們都是老兵條子,雖然是拼命也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一些宋兵被對方砍了一刀,原以爲是必死,沒想到堅硬的盔甲救了自己一命,於是越來越多的宋兵,用一次受傷而換取一條méng古兵的xìng命。
此時張徹也是這樣。
“當”的一聲,對陣的méng古兵已鼓足了勁兒,鋒利的馬刀砍在張徹的右臂之上,血,很快就滲出來,然而正想收刀張徹的大刀已毫不留情的削去了他的頭顱,這名méng古兵在頭顱飛去的瞬間,纔想明白爲何對方傻乎乎的把右臂送過來給自己砍,對方不過是用一條右臂換自己一條xìng命,好算計。
張徹苦笑,他身爲將軍的將領,在盔甲方面有優待,雙臂、xiong口、腰間這些要害的地方,盔甲都是經過特別加固,只是沒想到méng古兵的力氣也實在大了一點,差點讓他吃了大虧。
“想撿軟柿子?”張徹冷眼的看着圍攻上來的三名méng古兵,對方是看到了自己手臂受傷,以爲自己右臂失去了能力而想撿便宜吧。
“殺”張徹並沒有等三名méng古兵圍上來,而是直愣愣的向前面的méng古兵衝過去,méng古兵投進了七千人,不斷的傷亡,說到底還是宋軍佔了一些便宜,如今雙方纏鬥在一起,誰也沒有能夠佔到便宜,當然死亡也是越來越多。
前方的méng古兵沒想到對方受了傷還敢衝過來,不由大怒,méng古兵雖然戰敗,但他們一直以來對宋軍擁有的自信帶給了他憤怒,也帶給他力量。
“殺”méng古兵雙腳錯開,牢牢的站在大地上,手中大刀化作一道驚虹,向着張徹攔腰砍去,原想擋住張徹的衝擊,等其餘兩個méng古兵衝上來一起了解了這一員兇狠的宋將。
沒想到張徹居然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手中大刀直取méng古兵的頭顱,méng古兵大驚,但隨即咬緊牙齒,就算是同歸於盡罷了,méng古並誰怕死了?在一瞬間他想起了無數的往事,直到大刀“當”的一聲落在張徹的腰間,直到對方的大刀毫不留情的砍掉他的頭顱,在頭顱落地的瞬間,他看到了張徹的盔甲被砍破,血洶涌的從傷口處噴出來,然後灑落在他的頭顱之上,mí糊了他的眼睛。
張徹無奈的笑了笑,卻緩緩的轉過身,看着向他衝過來的兩個méng古兵,手中的大刀,鋒利的刀刃上,帶着熱氣的鮮血,在夕陽下出奇異的光芒。
“殺”兩個méng古兵,不約而同不喊一聲衝過來,張徹大笑,卻是怎麼也動不了,腰間的傷口傷得很深,若是普通的盔甲,恐怕自己這次已被砍成兩半。
張徹看也不看對方的馬刀,而是死死的看着對方的喉嚨,就算是死也不算虧本了,méng古兵已被牽制,剩下的不到五千騎兵,即使是逃出防線,也禁不住大軍的圍剿。
“噗嗤、噗嗤。”兩聲輕微但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兩聲慘叫聲幾乎同時落在他身前,身後熟悉的聲音罵了一句:“張徹,有你小子這樣打仗的嗎?”
不是張芳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