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健康府,初時宋高宗即位,改江寧府爲建康府,作爲東都。然而不久金兵南下,高宗南巡,以杭州爲行在。但是杭州還是待不了多長時間,還沒過兩年宋高宗再次南巡杭州,正式建都,改杭州爲臨安府,建康府爲陪都。如此說來,健康府在大宋朝廷中的地位可不可謂不重要。
健康府不僅僅是大宋的陪都,更是大宋的咽喉,是臨安府最重要的防線,如此重要的地方,當然要用最親信的人去防守。
對賈似道來說,范文虎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范文虎丟了鄂州?沒所謂,大宋還不是沒有被韃子攻下來嗎?區區一個鄂州又算得了什麼?大宋有成千上百個鄂州,襄樊被圍困了幾年,最後還不是被收復了。
韃子嘛,也就是內強外乾的傢伙,聽起來恐怕,看起來可怕,但是咱們大宋將士也不是吃素長大的,范文虎不能打,自己不是還有李庭芝嗎?李庭芝不是還有那個矮張嗎?
這個世上,有人會打仗,有人會做壞人,有人會拍馬屁,只要他賈似道開心,哪管他鄂州便健康?還是健康便鄂州?
范文虎隻身逃跑,十數萬大軍不戰而降,這個戰績到了賈似道的奏旨上就變了味:“殿前副指揮使、荊湖置大使範將軍堅守鄂州,與韃子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若不是殘念皇恩,早以身報國。”
“如此忠良,朝廷應當褒獎,老臣擬遷范文虎爲知健康府,經略安撫使,爲大宋朝廷戴罪立功。”
范文虎有時候也會罵他嘴裡的恩相,銀子在賈似道眼裡已看不起的,只有古董、珍稀才勉強看上眼,這次若不是自己送了一副據說是蜀國時期諸葛丞相的字,說不定早就不知道把自己這個所謂的親信輦到哪裡去了。
這老傢伙,還真以爲自己有丞相兩個字,就真把自己當作諸葛丞相了?人家諸葛丞相能知天下事,你懂什麼?就會鬥蟋蟀。
想到這裡,范文虎還是有幾分心痛,這據說是諸葛丞相的字,自己在鄂州幾臨死亡,還是拼了命帶出來,想不到最後又是這幅字畫救了自己一命。
自從鄂州之後,范文虎已經明白,軍營並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說健康府沒有了李庭芝,他可以爲所yù爲,做他自己喜歡的事,也不用躲在軍營中。
范文虎在軍中多年,再加上他死鬼老岳父呂文德爲他積了不少yīn德,到了健康府之後,並沒有hua費多少心機就得到了一幫心腹,當然這些心腹的能力另算,就算他范文虎沒有這層關係,這世上貪圖富貴榮華的人多得很,范文虎只要伸一下小指頭,想爲他擦鞋的人就數也數不清了。
“帥司,那個該死的姜瀾吵死人了,說什麼一定要見帥司。”李銘是健康府少伊,見范文虎深得聖恩和賈似道的照顧,第一時間就投靠過來:“帥司日夜操勞,是他隨便可以見的嗎?”
“正是,也不體諒一下帥司,難道就不知道帥司平日有多忙?”王祜是健康府的推官,見李銘投靠了范文虎,自然也不甘示弱。
他們口裡說的姜瀾,是健康府禁軍副都指揮使,爲人忠直,雖已是一把年紀,但是卻一身臭脾氣,所以健康府上沒有幾個人能與他合得來。
只是這人在禁軍中威信頗高,健康府前幾任知府想把他調走,最後都沒有成功,如今范文虎不但是健康府的知府,還是經略安撫使,權力遠在他之上。
“不見,不見,有什麼好見的。”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范文虎現在見到將士,身體就有點不舒服。
“姜瀾老頭上跳下串的,帥司若是不見,恐怕這老小子鬧得更兇。”李銘建議道:“不妨見一下這老小子,看他有什麼話可說。”
“再說,這老小子今年已七十了,早就應該回家享清福了,他老人家還呆在軍中,這不是視我軍中沒人,阻礙了多少英雄兒郎的路。”
“這個到不好辦。”范文虎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讓自己領兵,還不如殺了自己來得爽快一些。
“那,大人,見還是不見。”王祜拍馬屁道:“”帥司乃軍中棟樑,就算是沒有了姜瀾這老頭,咱們健康禁軍在帥司帶領之下,一定會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好了,好了。”連范文虎也聽不下去了,揮了揮手道:“讓他進來,看有什麼話可說。”
“末將姜瀾見過帥司。”姜瀾一身盔甲,走起路來虎虎生威,只可惜范文虎是被嚇壞了,對姜老頭的念頭一下壞了幾十倍。
只見姜瀾須皆白,雖已一把年紀,可是腰桿子還直得很,范文虎皺了皺眉頭,道:“老將軍何事?”
“帥司,今日末將前來,懇請帥司整飭廂軍。”姜瀾說話的聲音很大:“眼下兩淮戰火四起,萬一兩淮不保,我健康府就是韃子進攻的橋頭堡。”
“末將懇請帥司整飭廂軍,萬一兩淮危,末將率軍前往救援,防守健康的重任就唯有廂軍了。”
“而如今廂軍老弱病殘,軍備不齊,戰力低微,如果任憑廂軍如此下去,不但沒有半分戰力,甚至還拖了我健康軍的後退。”
“這個,兩淮之事,自然有朝廷思量。”范文虎搖了搖頭道:“如今官府入不敷出,哪裡有這麼一大筆錢整飭廂軍?”
“再說朝廷沒有命令,我健康府若是貿然整頓廂軍,就算到時立了功,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廂軍是要整飭的,”范文虎看了看姜瀾的臉sè,想到以後還要靠這個老頭保命,連忙安慰道:“在下馬上上書朝廷,只等朝廷批覆下來,在下就算是傾家dang產,也要協助老將軍整飭廂軍,守衛健康,爲朝廷立功。”
“帥司,”姜瀾哪裡還不知道他們這些文官的把戲,等朝廷批覆,恐怕你這個朝廷的棟樑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在下寧願傾盡家產,不需要官府一分錢。”
“再說,健康府安全了,這也是大人的一件功勞啊。”
“官府是沒錢的。”范文虎見姜瀾自願負責,繼續壓榨道:“只是這廂軍一動,對健康府影響頗大。”
“所以,老將軍還容在下三思。”
姜瀾被迫無奈,只好一臉委屈走了出去,走在大門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莫非是他?他不是在樊城嗎?若真是他回來,健康府倒還有幾分希望。”
“叔,”範天順哪裡需要通報?範府上的老人都是熟悉,就是一些後來的奴僕,也知道老爺有這麼一個侄兒在樊城:“天順、天順可擔心您老人家啊。”
范文虎得知範天順回來,自然高興,早早就吩咐老管家不用通報,但面子上還是要罵道:“小兔崽子,若真是念着老子,爲何老夫逃得xìng命這幾個月,你小子也不過來看一眼。”
“叔叔,”範天順磕了幾個響頭,道:“非侄兒不擔憂,而是侄兒不得不把這份擔憂壓下來啊……”
“當初韃子在鄂州,虎視眈眈,侄兒不敢有半分疏忽,怕是讓韃子重新奪取樊城,丟了叔叔的臉,如今鄂州的張弘範和呂文煥都離開了鄂州,侄兒纔敢出門。”
“呂文煥、張弘範真的去攻打兩淮了嗎?”范文虎疑huo的看着範天順。
“叔,侄兒怎麼敢騙你。”範天順說道。
范文虎遲疑了片刻,問道:“如今你既然回到叔叔身邊,就不要再去樊城了,好好跟在叔叔身邊,叔叔保你一路前程。”
“多謝叔叔。”範天順跪下去磕了幾個響頭,道:“侄兒是鐵定了心跟叔叔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我本是一家人,天順你也不要太客氣了。”范文虎大喜,問道:“你既然鐵定了心跟叔叔,不知你有什麼打算。”
“侄兒也沒什麼本領,只是在水軍中hún得熟悉一些。”範天順琢磨道:“聽說健康府都統司靖安水軍如今沒有什麼人,還不如讓侄兒過去,也好爲叔叔建立一份功勞。”
范文虎哪知道靖安水軍有沒有人,連忙問一下李銘,李銘又不是瞎了眼睛,哪裡還沒有看出範天順在范文虎心中的地位,哪裡還管是不是有人,點頭道:“帥司放心,在下一定爲少帥司安排妥當。”
健康府有長江和秦淮河,秦淮在健康府武定門外分兩股,一股爲幹流,稱外秦淮河,繞城經中華門、水西門、定淮門外由三汊河注入長江。又一股稱內秦淮河,由通濟門東水關入城,在淮清橋又分爲南北兩支,南支爲“十里秦淮”,經夫子廟文德橋至水西門西水關出城,與幹流彙集,北支即古運瀆、經內橋至張公橋出涵洞口入幹流。
健康靖安水軍,在范文虎口中說沒什麼人管,但健康府畢竟是陪都,水軍兵力足有五千人,戰船也有一百多艘,雖然老舊,但是修葺一下也勉強能夠用。
範天順的動作很快,第二天就拿了上任書,下午就把大小統領換了一遍,反正他叔叔就是健康府最大的頭,他們想投訴也沒門,然而這事鬧不上范文虎哪裡,卻鬧到了姜瀾那裡。
姜瀾自然不服氣,找到範天順,範天順sī下跟他談了三個時辰,姜瀾出來之後就把這些被撤職的大小將領流放到廂軍,這些人吃了啞巴虧,也容不得他們囂張。
還不到半個月,靖安水軍像模像樣的巡查起來,小船沿秦淮河巡查健康,大船沿長江巡查,范文虎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有這些戰船在外圍巡查,自己的安全又多了幾分,自認爲沒有看錯人。
至此對範天順又倚重了幾分,範天順又順勢請范文虎擴張水軍,從廂軍中挑選了五千餘人,又新造了上百艘戰船。
這樣,健康府的水軍纔有了一點模樣。
此時,揚州城外。
十天不攻城,董士選自然有他的打算。他的打算不僅僅是逼張貴送上門,更重要的是等待援兵,sī仇雖然不得不報,但是建功立業更爲重要,只要有了權力,sī仇又算得了什麼?
是的,揚州只有三萬多禁軍,加上廂軍也不過是五萬餘人,自己號稱三十萬大軍,說到底十五萬也是有的。
不過董士選尋求的並不是戰決,而是保存實力。這大半年以來,他看到了解成、張宏等人的變化,而這些僅僅是因爲他們失去了兵權,失去了權力。
他們如喪家之犬一樣跟在自己身邊,祈求的是自己多看他們一眼,他們手中有兵,可是卻成爲了自己的兵卒。
他還不能死,他要牢牢的把兵權抓牢,他還要爲爹爹,爲叔叔報仇。
所以,董家軍不能攻城,至少不能強攻,董士選知道,只要他出兵,鄂州的張弘範、呂文煥等人絕對不會袖手旁觀,至於朝廷,大汗早已做好了準備。
自己只不過是一條導火線,一個yin*他們出兵的棋子。鄂州的張弘範、呂文煥會出兵,特別是呂文煥,他上次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如果再錯過這次機會,那麼他這個降將,將會徹底告別軍旅。
還有張弘範,大汗直接把張弘虎從他身邊調走,而且硬生生的把三萬大軍從他身邊調走,這擺明了要給張弘範下眼藥。
“老張、老呂,你們三十萬méng古漢軍,難道就只會睜大眼睛吃飯。”這是忽必烈的要表達的意思,伯顏、阿術等將領返回大漠,參與平叛,鄂州的三十萬大軍竟然不動一個兵卒,自己率先出徵,必然會給大汗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董士選要等的就是鄂州的大軍、伯顏的援兵,從鄂州到揚州,需要打通淮西的通道,夏貴雖在陽邏城堡打了一個勝仗,然而出力最多的卻是張貴和張世傑,夏貴只不過是瞎貓碰到了死老鼠罷了。董士選相信,憑藉張弘範、呂文煥兩人,要突破淮西防線,絕對是輕而易舉之事,他就是要逼兩人出征,逼兩人徵揚州,無論兩人如何抉擇,攻佔揚州的功自己已經拿到手。
“大帥,將士們都憋壞了,再不攻城,恐怕就淡了兄弟們的心了。”解成故作誠懇說道,但其實心中不知道罵了多少次,恨不得董士選馬上出兵,然後像他死鬼老父親一樣被殺。
“大帥,兒郎們紛紛請戰,末將怕控制不住,還請大帥出戰,主持局勢。”營州的邸浹,帶領一萬家兵,死傷接近一半,心痛得想殺董士選的心都有了。
“只要大帥一聲令下,我武衛軍決不當孬種,若是退後半步,老子就不叫薛軍勝。”密州的武衛軍炮手元帥薛軍勝,爭相表功,既然已成了董士選板上的肉,還不如干脆做他的走狗。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現在自己大力投靠,雪中送炭,說不定攻下揚州後,董士選會分自己一塊骨頭,走狗終須骨頭養的嘛。
“諸將莫急。”董士選故作冷靜,笑道:“揚州,只不過是小地方,如今風雲變幻,大汗下的是一盤大旗啊。”
“還需多等些時日,等援兵到了,咱們就摘下這個果實,到時跟從大軍南下,別說這小小的揚州,就算是臨安,也是我們的功勞。”
幾句話,就把這些人嚇懵了頭,攻佔臨安這樣的功勞,董士選也敢說不出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大夥也沒必要點醒他,於是紛紛祝賀董士選,馬屁拍了好幾遍,看到董士選面sè捲了,才紛紛告辭而去。
“張將軍,不知探子和鄂州方面聯繫上了沒有?”董士選看到這幫飯桶離開,來到大營一角,張弘虎坐在這裡一聲不吭,大夥差點忽視了他的存在。
“大人請罪,末將還沒能和鄂州方面取得聯繫。”張弘虎連忙站起來,雙手作揖:“前往鄂州的探子,不知放了幾批,然後都不見蹤影,還請大帥定罪。”
“張將軍何罪之有,”董士選搖了搖頭,道:“淮西、淮南幾乎都是宋軍的影子,雖然一隊就只有十來人,可是就是這如螞蟻一般的宋軍,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
“張宏的法子雖然不錯,可是也僅能防備後軍不被襲擊,但我等探子放不出去,就像瞎子一樣,實在是讓人心慌啊。”
張弘虎也苦笑,道:“這種作風,必然是均州的那人無疑。”
“而這些宋軍熟悉地理,想必早就進入兩淮,恐怕、恐怕均州的那人早就知道我軍的目標是揚州。”
“要說下棋佈局,這人才是高手啊。”
董士選微微生怒,不過想起張貴在正陽城的所作所爲,又只能壓下心中的怒火,問道:“張將軍,如今局勢,你認爲這人會出什麼主意?”
張弘虎有點擔憂,道:“末將怕這人的目標是我們董家軍。”
“大人或許不知,傳言中此人睚眥必報,大人攻擊揚州,就是攻擊李庭芝,李庭芝是張貴的恩人,攻擊李庭芝,就是攻擊他張貴。”
“哼,他若是敢來,老子求之不得。”董士選憋紅着臉,狠狠說道:“他難道會以爲,揚州是昔日的正陽不可?我董家軍三十萬大軍、鄂州三十萬大軍、伯顏丞相數十萬援兵,難道這盤棋子還是他一個小卒能玩得起?”
“他若是不來揚州,老子就算是逼,也要把他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