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烏呢格故作失望,嘆了一口氣,道:“小哥也知道,北方百姓這些年過得其實並不好,許多人都心生它意,若不是、若不是蒙古人監察得嚴格,族人早就逃亡了。”
“只是北方片草之地皆是蒙古人的地盤,族人又能往哪裡逃,若不是這些年蒙古人放鬆了警惕,我們才能道外面活動,只是今年天寒、再加上乾旱,我們小部落已經凍死、餓死三分之一人口了,若是再這樣下去,我們部落的人全部都會餓死。”
“幸好皇師,要不然我們真是活不下去啊,小哥你也別介懷,說句膽大的話,小老兒也不過是在爲族人找一條活路而已,這樣難道有錯嗎?小老兒早就聽說大宋的皇上是世間最仁義的皇帝,一心早已嚮往。”
“然而,若是這樣回去,空口無憑卻是遠遠說服不了族人投誠,小哥可另有主意?”
“是怕、是怕我大宋沒有能力保護你們嗎?”小兵只顧往嘴裡倒酒,其實是已有了七八分醉意,雙手無力的趴在桌子上,說話也不甚清晰了。
烏呢格怕小兵一下子醉了過去,連忙追問道:“豈敢,皇師威嚴,小老兒又豈敢胡言亂語,只是、只是,若是知道皇師一個大概,小老兒也有了說服的把握,族長你說是不是?”
烏呢格捅了一下孛魯歡,孛魯歡看到兩人迷亂的表演,看得他直嘆氣,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你看烏呢格這話套得對方一愣一愣,恨不得把所有的秘密都說出來,這時再不明白烏呢格的意思,他也枉費當了這麼多年老將,連忙說道:“小老兒仰慕天朝、已久,願爲天朝養、養馬。”
“你們、你們有心,朝廷定然、定然會嘉賞你們的忠心。”小兵差不多有了九分的醉意,迷迷糊糊說道:“你們、你們不相信,老子、老子曾經是、是大人的親兵,消息、消息靈通得很呢?這話、這話只能入你們的耳朵,斷然不能、不能傳出去。”
在等到烏呢格的保證之後,醉得幾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的小兵,大着舌頭說道:“這裡、這裡都是均州軍、均州軍的精兵,騎兵、騎兵就有五萬,步卒還有十萬,聽說、聽說朝廷還有十萬、十萬援兵。”
“大人、大人也沒想打、打仗,只是招攬、招攬一些民衆、回去,你們知道,大宋、大宋是仁義之國,不忍心、不忍心看到北方民衆捱餓。”
“老子、老子要睡覺了,你們、你們回去後一定要、要把族人帶來、找、找我……”
小兵說完,已經呼呼大睡,看得烏呢格和孛魯歡大眼瞪小眼,良久,烏呢格才喚來掌櫃,不好意思問道:“這……”
“哼,這個醉貓,又不是第一次了,貴客請放心,我們處理就行了。”老掌櫃不屑一顧的看了一眼小兵,擺了擺手,不知從什麼角落出來了兩個壯漢,然後抓起小兵就走,老掌櫃拱了拱手,道:“貴客請自便,銀錢自然有這廝付了,老夫這就把他擡回軍營,若不是這廝曾經是大人的親兵,再加上這廝上了戰場也有幾分本領,恐怕早就被亂棍打死。”
烏呢格怯怯的點點頭,道:“小哥對小老兒也是仁義一場……”
“哼,別聽他亂口胡言,這小子遲早要喝死,直沽城已沒有幾人願意以陪他喝酒了,你們陪他喝酒就是給他面子,貴客請自便,老夫若不是看在銀子的面上,也懶得理會他。”
兩人相視看了一眼,卻是心中大喜,掌櫃再三說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其實前提就是這混搭的小兵身份曾經是大人的親兵斷然沒錯,而他們皆是來自軍中,知道軍中向來重視派系,這小兵能夠得到這麼多消息也是正常;至於他們口中所說的大人不叫其姓名,斷然就只有均州軍的張貴張大人了,得到張貴就在直沽城的消息,兩人竟然多了一絲激動。
但很快便冷靜下來,若是小兵說得沒錯,直沽城內如今至少已有五萬騎兵、十萬步卒,甚至還有宋廷的十萬援兵將會到來,就憑他們幾人,若想從直沽賺那張貴的便宜,自然是癡人說夢話。
“諸位貴客,是否可有其他要求?”老掌櫃見他們沒有動靜,不由問道:“敝店有食盒可以帶走,諸位貴客是否想帶一些食材回去?”
“如此最好。”烏呢格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孛魯歡已忍不住開口,不過馬上想到了不妥,只好改口說道:“小老兒失禮了。”
烏呢格只好替他圓場,略帶尷尬說道:“我們少族長,從來沒吃過這樣的美食,老族長年老得子,痛愛之極,所以一時失禮,還請掌櫃原諒,這些食材,我等卻是萬萬吃不起。”
“無妨,”老掌櫃轉眼一笑,道:“冤大頭這不是還沒結賬嗎?那一錠三十兩的銀子在下吃定了。”
“放心,在下馬上去給你們張羅,到時你們留一個記號就行,保管那小子要認賬,這次定然要吃窮他。”
兩人剛想反對,老掌櫃卻擡腳就走,想來也是,有機會宰客那是再美妙的事情,他們兩人倒是沒有往深一層考慮,孛魯歡早已沉浸在喜悅當中,這次得來全不費工夫,直沽城內的情況他可是摸得清清楚楚,料想忽必烈再沒有人情,也要說一句“能幹”的中肯評語了吧?
可是烏呢格畢竟是常年的細作,此時雖是空閒下來,但竟然也沒有放鬆,三樓上坐的人不多,除了銀子之外,更重要的還是要有一定身份,小兵能夠上三樓,除了他有銀子外,更重要的是曾經的親兵身份,當然他兵痞子的性格也有一定的原因。
不一會兒還真讓烏呢格聽到了一個消息,在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兩個穿着打扮小將的宋將正嘀咕什麼,要不是烏呢格的耳朵厲害,說不定還真聽不出話來。
“老黃,你說元軍若是真打過來,咱們該什麼辦纔好?”一個年輕的聲音小心翼翼說道,說話的時候還東張西望。
“怕什麼怕,城牆這麼大,元軍難道就能打到要害,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是……”年老的聲音搖了搖頭,道:“我說你還是不是大人的兵,怎麼變得如此膽小了,再說朝廷的十萬援兵不是快到了嗎?”
“聽說今天就有可能到了。”年輕的聲音也是自嘲的笑了笑,尷尬說道:“老黃,你還別說,這裡畢竟是人家大元朝的地盤,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你說咱們大人就憑什麼生了這樣的膽子,竟然在元朝的老虎口裡搶食了。”
“哼,老子說怕個球,這裡以前不也是咱們大宋的地盤,若是老子就不是搶百姓了,老子直接殺過去。”
“聽說今天官府收容了將近三千百姓,喳喳,那個瘦得就只剩下骨頭,養好也算是殘廢了,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樣活下來,給一頓乾飯就當場吃死了三十幾個人,要不是大人命令只能給稀飯,說不定還要吃死一些,要是老子說全部死了算球。”
“那可不是,”年輕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說明了此人心中的不服:“當然,元軍兵多,咱們打不過他,但咱們大人把他們的百姓都搶完了,看蠻子拿什麼跟我們均州軍鬥。”
“元軍打仗要吃飯嗎?元軍打仗要後軍幫忙嗎?元軍死了人要補充兵力嗎?只是、只是這些百姓看起來也沒什麼大用,聽說陳將軍已經率領騎兵繞過大都前往北方的草原,恐怕殺戮很快就會再次響起,大人說了,把北方的漢人百姓招了,把北方草原的蒙古人殺了,看他忽必烈坐在寡人的位置上折騰。”
“喳喳,大人也是心狠,你說這草原上的牧民,不也是貧苦百姓一個,怎麼說殺了就殺了呢?”
“哼,非我種族其心必異,大人說了除非他們自願投降,要不然還是殺了爽快,等陳將軍大開殺戮之時,草原大亂,這纔是咱們的好時機。”年紀較大的小將也提高了聲音,囔囔喊道:“大人說得對,這些人就應該殺了,他們南下之時,殺了我們的百姓還少嗎?他們不也是手無寸鐵、手無縛雞之力。”
“好了,好了,不說了,喝酒、喝酒。”年輕的聲音像是被說服了,連忙給對方倒酒致歉。
然而對方像是說得過癮,雖是接了酒杯喝了酒,但還是不滿說道:“不是老子說你,你在軍事學院的這幾年,學的東西倒是不少,但畢竟還沒經過戰火的殘忍,等哪天你上了戰場,仁慈只會要你的性命,這一點大人比誰都清楚。”
烏呢格聽到這裡,心中不由暗中吃驚,再想聽下去時,老掌櫃已拿了幾個製作精美的木盒子,一臉笑意說道:“諸位客官只需要在紙上壓幾個指印,簽上大名,這些酒菜儘管拿走。”
“嘿嘿,小兔崽子跟老夫鬥,三十兩銀子不把它用光,老夫也不算虧你了。”
烏呢格也不留神,還真是把手印壓了,大名簽了,孛魯歡更是歡悅,也毫不猶疑的把手印壓了,大名簽了,這才依依不捨離開。
等他們走遠,老掌櫃也是一臉喜悅的回到後堂,剛纔那個醉酒的小兵,還有均州軍的統領張貴、直沽城的統帥也端坐在後堂,當然還有那兩個演戲的王二虎和黑楊。
“頭,怎樣?屬下的表演可否滿意?”呂武一嘴臭氣的討好張貴,張貴大腳把他攆走,向老掌櫃拱了拱手,道:“小黃頭,這次又麻煩你了。”
均州的小黃頭,如今大宋酒館業的霸主,此時受寵若驚,連忙拱手道:“矮、張大人,這豈不是折殺在下這條小命了。”
“那一年,爹爹臨時前吩咐,只要張大人一聲令下,即使是赴湯蹈火也是在所不辭,想不到在下還能幫到大人一個小忙,在這寒風凜冽的北方,若是爹爹得知,泉下有知。”
能叫張貴一聲矮張,是均州人的榮幸,除了均州的原著居民,還有多少人敢叫一聲矮張,那是屈指可數。
張貴上前握住小黃頭的手,道:“什麼張大人,老子不一樣還是那個在你家裡白吃大喝的矮張,這些年來老子失去的東西很多,但很榮幸的是始終有你們的信任和支持。”
“別叫什麼張大人,叫我一聲矮張,足夠。”
兩人肉麻了好一會,呂武又纏上來邀功,小黃頭知道兩人有話要說,先行告辭而去,張貴這才讓呂武、王二虎還有黑楊一起坐下來,先是表揚了王二虎和黑楊,看着王二虎,認真說道:“黑將軍說得很對,爲將者最忌諱的就是所謂仁義,對敵人的仁義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些年你一直在學院裡呆着,就算是臨安也少經磨難,但永遠要記住的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你如今也是一方將領,不但要考慮自己,也要考慮他人。”
“陳大舉爲什麼能夠屢次獨領一軍,同時包括文漳也是,因爲他們應該殺戮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文章北上殺了多少人,陳大舉在兩淮、在獨鬆關殺了多少人,我的意思不是以殺人定英雄,但該殺的不會放過,這纔是道理。”
“還有你,呂武。”張貴看着呂武,突然笑了笑,道:“郭平不在,我身邊需要你,僅此而已,不過你剛纔的表演有點火了,味道不夠深入啊。”
“頭,你說陳大舉真去了草原?”呂武還以爲張貴要責罵於他,沒想到卻是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流出來,不過想到陳大舉最終還是勝了自己一酬,心裡多少有一份難受。
“呵呵,”看着呂武、王二虎和黑楊,點頭道:“海都這廝不爭氣,打了半個月也不能打下額爾渾河,如今大都尚有兵力將近三十萬,我軍只能看在眼裡饞嘴。”
“讓陳大舉前往草原,也是爲了打開局面,但你們三人的擔子絕對不比陳大舉的要輕啊,你們知道大都老子總有一天會動手,到時就是一場不死不已的戰爭了。”
“那是大元朝的京城、大元朝的帝都,”呂武終於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這可是萬世的功勞。”
“瞧你那個出息。”張貴忍不住罵了一句,衆人轟然大笑。
黑楊瞄準時機,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大人,你說朝廷的援兵……”
他是被所謂的朝廷的援兵嚇唬住了,要知道當年他和呂文煥受困襄樊,南望慟哭,整整五年最終等來的卻是張貴的三千援兵,不過那時呂文煥還是心生降意。
“黑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張貴看着黑楊,認真說道:“放心,如今的朝廷,雖說不上清廉、明義,但我接到的是李庭芝李大人的來信,李大人說即日起由他親率十萬大軍支援我軍,而張世傑張將軍則率領五萬大軍北上接應文漳,若事可爲則戰,若事不可爲則守,你要相信,其中說不定還有王清惠在其中起的作用。”
“清惠公主,”黑楊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王二虎就點頭道:“姐姐總不能見死不救,她相公、她唯一的弟弟都在浴血奮戰。”
使張貴臉皮夠厚了,如今也多了一份尷尬。
“大人、大人,李大人到了、李大人到了。”衆人轟然大笑,吳澄大才子跑得氣喘吁吁,竟然是李庭芝李大人趕到了。
張貴看了看呂武、黑楊和王二虎,站起來笑道:“走,咱們都去看一下,看李大人都給咱們帶了什麼過來。”
“那就是說直沽城將會迎來二十萬步卒、五萬騎兵。”忽必烈恢復了往日的鎮定,伯顏、阿術等人戰死、北方兵員枯萎、大元朝內憂外患,經過初期的不適應,忽必烈總算是穩定下來,如今卻是看着木盒子裡的好菜好肉,縱使他吃遍天下美食,此時也覺得飯菜可口,最重要的是五萬騎兵這個數字沒有超出忽必烈的想象。
伯顏百萬大軍南下,其中也僅有二十萬騎兵,而宋朝騎兵不多、主要是缺乏戰馬,這二十萬騎兵戰死之後,多少會給宋朝留下一些無主的戰馬,這應該就是宋軍五萬騎兵的來歷。
而二十萬步卒,這也算正常,當初伯顏南下不也是隨時便可抽調數十萬漢軍,漢人多如狗,而且命如蟑螂,死得再多也能夠迅速恢復,能派出二十萬步卒倒不算什麼難事,問題是宋軍的糧草還能正常供應。
“你說直沽城內的糧食要比大都便宜兩倍?”忽必烈看着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的孛魯歡,問道:“直沽城何來這麼多糧食?”
“此事確切。”孛魯歡自然在想着現在合適還是不合適向忽必烈提出請辭之言,他一回到府上就吩咐家人明日一早去一趟直沽,錢就在自己眼前,不賺纔是傻蛋呢?
“此事末將親自所爲,尚有烏呢格一起,斷然不會說半句謊言,直沽城內的糧食多少末將不是很清楚,但所見糧店,糧食堆積如山,而且收購皮毛、馬匹的商家也頗爲大方,末將認爲,宋軍其實在花錢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