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從噩夢中醒來,他已很長時間沒有做過這樣的噩夢,夢中的他看到自己分開兩半,一半是越長越大的自己,一半卻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然後傳來了一陣小娃娃的哭聲。
王磊醒來,全身幾乎被冷汗浸透了,他的右tuǐ非常痛,他的腳表面上看起來雖沒什麼大礙,但畢竟是受過傷,一旦用力過度或勞累過度,還是會痛。但王磊已經習慣,若是沒有這個痛疼,他反而不能安然入睡呢?
疼痛的腳,反而給了他無上的信心,他知道他一定能行,他相信自己,就如張貴曾經對高句說過,手沒有了,只要心還在,弓箭就會再次射出去。
自己比高句的條件更好,難道自己就不能跑得更快嗎?自己一定要說:tuǐ雖然瘸了,但只要心還在,一定會跑得更快。
王磊,成了拼命三郎,他在江陵時就已開始拼命訓練,後來更是主動要求來到這個離漢陽最近的小城:平湖鎮。
平湖鎮原本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鎮,然而當漢陽落入韃子之手時,平湖鎮就成了江陵與韃子接觸的前沿陣線,幸好韃子大部隊並沒有打算從漢陽南下的意思,但縱使如此,也讓平湖鎮成了江陵的風頭。
王磊之所以能夠調派到平湖鎮,是因爲他在馬術、箭術和刀法三樣考覈之中,獲得了馬術、箭術第一,刀法第三。
他的右腳雖然殘廢了,但是他還擁有一雙完整無缺的雙手,正如他自己所說,他的心還在,這是永不放棄的意志,這是力爭第一的勇氣。
平湖鎮只有矮小破爛的城牆,再加上四周寬闊的平地,對韃子來說就簡直就是一個不設防的城池。平湖鎮約莫有三萬人,但部分分散在各地,而居住在鎮上的人不會超過一萬人,平湖鎮土地肥沃,糧食豐收,民風淳樸,也不是豪勇之人,以平湖鎮之兵,難道可以抵擋住韃子的豺狼之師嗎?
“一百廂兵,四百鄉兵。”團練況玉清是一個斯斯文文的傢伙,他老爹是平湖鎮的鄉紳,他能夠當上這個團練也是有一半依仗他父親的威風,當然他自己之人,文人出身,能夠當上這個團練也不完全是依仗父親的威風:“這還是張大人入主江陵後才組建,就連屬下也是新任命不久。”
“哦。”王磊想當然認爲這是張貴拉攏鄉紳的一種手段,不過對於張貴能夠提前預知韃子南下而組建廂軍和鄉兵,倒有幾分佩服。
當一個人被神化之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是英明就是未卜先知,高瞻遠矚這樣的話會成爲他每次出現的修飾語,張貴就是這樣。
張貴之所以逐漸廂軍和鄉兵,一個意思當然是爲均州軍準備後備軍,但另一個意思就是模仿後世逐漸基層的派出所,維護當地的秩序而已。
“平素就是到鄉下走走,抓拿一些小húnhún,鄉兵就更不用說了,幾乎就是平頭老百姓,只是農閒之時訓練訓練。”
“張大人定下的規矩雖然嚴格,然而江陵這一年來發展也實在太快了,這些鄉兵參加訓練雖然也能拿一些補貼,然而畢竟比不上地裡的收穫。”
“因此有一大部分更是不願意費勁訓練,就算是人到了心也不到,心到了力氣也不到,都是糊弄過去,糊弄過去。”
況玉清卻是不敢糊弄王磊,王磊雖是瘸了tuǐ,然而送他過來平湖鎮的人況玉清正好認識:江陵的後軍統領高句。
況玉清的老爹是平湖鎮的名人,在江陵雖沒什麼名聲,然而鼠有鼠道,他老爹一個大閒人,知道的事情倒也不少,所以得知高句親自送王磊過來平湖鎮時,趕緊吩咐自己的寶貝兒子不要得罪這人。
“聽說王大人箭術、馬術第一,刀法第三,若不是瘸了tuǐ,估計刀法也是第一了。”老父親一輩子精靈得很呢。
“聽說王大人原來是王氏馬車行的掌櫃,腰纏萬貫,竟然還捨得拋棄這份家業,不簡單啊,不簡單啊。”
“所以,你小子跟王大人好好hún,說不定還能hún出一個人樣,比你老爹還要好。”
況玉清也是佩服得不得了,要知道正常之人想要練好馬術也不容易,而更甚的是王磊瘸了tuǐ還能得到第一,這人若不是瘋子,就絕對是狂人。
這兩種人,無論是哪一種,況玉清都非常喜歡,因爲無論是那種人,都是會出人頭地。
幸好王磊是一個好說話之人,誰當了幾年車伕,脾氣再壞也會變成一個好脾氣之人:“況大人辛苦了,江陵這一年的發展,大夥也看在眼裡,即使條例再嚴格,也有鬆懈的時候。”
“法理不外乎人情,況大人倒不必放在心上,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算了。”
王磊這一說,況玉清更加佩服了,若是一般只會打打殺殺的武夫,況玉清反而不會放在心上,然而王磊說話條理清晰,語氣緩和,想必亦是文人出身,這就好辦了。
“大人不敢,若大人不拘,敢請大人直呼玉清便可。”況玉清禮儀十足:“如今玉清觀韃子雖沒有從漢陽南下的意圖,然而漢陽卻有不少méng古漢軍,聽說韃子不給méng古漢軍發餉銀,若是這些人急壞了,說不定會打平湖鎮的主意。”
“確實這樣。”王磊過來平湖鎮之前,已想得清清楚楚:“平湖鎮得天獨厚,土地肥沃,特別是張大人到了江陵之後,平湖鎮百姓收入頗厚,難免méng古漢軍會紅了眼。”
“大人高見,卻不知大人有何見解。”況玉清尊敬說道:“平湖鎮的一切就依靠大人了。”
他們況家就是張貴入主江陵以來最大的受益者,也是平湖鎮的最大地主之一,所以況玉清還真是有心守住平湖鎮,守住了平湖鎮,也就是守住了他的家業。
聽了況玉清的話,王磊心中也有了打算,守城最擔心的就是人心不齊,既然況家支持,那事情就好辦很多。
“事不宜遲,在城牆還沒有修葺好之前,先在城門及破損的城牆放置拒馬,還要放上這次帶過來的土罐子。”
“我看了平湖鎮周圍皆是肥沃的水田,如今雖還不是農時,但亦可發動百姓,犁松田地,放水浸泡,這樣一來既可以阻礙méng古漢軍騎兵的騎兵進攻,亦可讓百姓潛意識中有歸屬感。”
況玉清眼前一亮,最重要的就是水田的那一招,若是真能實施起來,到時必定會讓méng古漢軍的騎兵舉步艱難,這些百姓潛意識中抵抗了韃子的進攻,就會對平湖鎮產生一種歸屬感。
“大人奇思妙想,屬下實在佩服,只是時日未到,百姓不知是否會配合?”況玉清搖頭說道:“百姓愚昧,不知是否會聽?”
“這個倒也容易,”王磊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告示:“這是葛老爺子的話,就說這是耕種新方法便可。”
“啊,葛老爺子”況玉清搶過告示,仔細看了一遍,最後看到是葛老爺子的簽字和印章,點頭道:“大人厲害,若是有了老爺子的告示,那百姓多半會從。”
葛老爺子這兩年來,爲均州、江陵的農業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就算是平常老百姓也多聽過他的功勞,而且葛老爺子剛好來過平湖鎮,還在他況家呆了一段時間,還說平湖鎮最適合種植糧食,日後說不定平湖鎮就是江陵的示範糧田,把平湖鎮的百姓高興壞了。
“玉清,你明日把大夥召集起來吧。”王磊語氣突然嚴肅了幾分:“以前他們怎樣,在下一概不究,但是從明日開始,他們就要聽在下的話,接受我的訓練,若是誤了事,老子定然按照均州軍軍紀嚴懲。”
王磊說到最後,剛開始表現出來的和諧可親的形象消失盡怠,突然變成了一個純粹的軍人,只有經過殺戮的人,纔會說出這種話。
況玉清不由自主縮了縮頭顱,連忙點頭:“是,屬下馬上照辦。”
次日,平湖鎮的廂軍到了八十二人,十八人被罰繞平湖鎮跑三圈,鄉兵到達人數是三百一十二人,其餘人繞平湖鎮跑了兩圈。
讓廂軍和鄉兵預想不到的是,這個瘸了tuǐ的新來的大人,竟然帶着一隻曾經受傷而瘸了的tuǐ帶他們一起跑,到最後一圈時,瘸了tuǐ的王大人,幾乎是拖着一條tuǐ一邊爬着前行。
“大、大人,你別跑了。”跑在他身後的廂軍,忍不住哭道:“我們自己會跑,我們自己會跑。”
“跑,給老子跑。”王磊雖是瘸了tuǐ,但是他的心不瘸,他的意志堅強只因爲他把自己當成了軍人,是的,只有軍人才會如此。
“哭,哭什麼哭,老子還沒死呢?”
“平湖鎮,你們好好看看,那是良田,這是你們的家園,你們的親人,你的生計,你們的一輩子都是在這裡,無論你們日後會走到哪裡,這裡都是你們的根。”
“朝廷,遠得很,江陵,也不近,老子不說什麼忠君愛國,老子不說你們需要愛戴大人,但是這裡是你們的地盤,你們的地盤就應該***你們做主。”
“包括老子在外的均州、江陵所有人這兩年都是張大人施政的受益者,若不是張大人,我們每天只是爲了填飽肚子而忙碌,而現在呢?”
“你們穿的都是新衣服,你們都吃得很飽,有些人還因爲要吃早飯而遲到,你們難道忘記了以前曾經過的日子嗎?”
“我不說韃子的殘忍,我也不說韃子的狠毒。”
“我只告訴你們,韃子會把你們的良田變成馬場,韃子會把你們的妻兒變成奴隸。”
“老子瘸了tuǐ,每個月可以拿朝廷的俸祿,老子平素趕着馬車,每天可以賺着huā不完的錢,但是老子卻拋棄了有了孩子的妻子,老子瘸了tuǐ,老子付出了比別人多十倍的辛苦,老子就是不想看到我的婆娘,還有我將要出生的孩子,成了別人的奴隸。”
“都給老子跑。”王磊大聲的吶喊,彷彿在整個平湖鎮震dàng,第二天廂軍、鄉兵再也沒有一個人遲到,他們看着瘸了tuǐ的王大人,跟他們一起訓練,做得比他們雙腳健全的人還要好,他們看着瘸了tuǐ的王大人,跟他們一起跑步,跑得比他們雙腳健全的人還要穩,還要快。他們相信王磊說的那句話,他付出了比他們多十倍的辛苦。
在況家的幫忙之下,平湖鎮迅速的週轉起來,首先開始的是水田的活計,有葛老爺子的告示,大夥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以期望明年會更好,江陵的糧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價,他們手裡有了閒錢,然而誰怕手裡的錢多?
然後就是廂軍和鄉兵的訓練,他們憋了一股氣,所謂將是兵的種,有王磊這樣的拼命三郎,這幫兔崽子想不拼命都很難。
然而這些畢竟是臨時充數的鄉兵,廂軍還好說,畢竟有一定基礎,但是鄉兵就不好說,就算是連基本的訓練都不能完成。
王磊耐下心,手把手教他們,每逢訓練時又是以身作則,過了幾天總算是學會了拉弓射箭,但準頭就只能很遺憾的說一個字:差。
王磊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接下來一心訓練他們使用弩箭,這樣纔有了進步,十支弩箭倒有一兩支能夠射得有準頭的了。
很快,檢驗他們本領的時刻到了。漢陽的méng古漢軍,當淮西的戰事逐漸穩定下來,果然(禁)不住寂寞,因爲漢陽的軍糧已開始出現短缺,而且韃子已經三個月一分錢也不發給他們了。
按道理來說,一般的méng古漢軍士卒還沒有這個膽子,但當幾個韃子帶領百來個méng古漢軍時,這夥人的膽子就能夠把天包住了。
“真來了,真來了,有六個韃子,其餘都是méng古漢軍,大概有一百人。”況玉清跑得氣喘吁吁,雖說他以前是團練,可無奈他這個團練比一般的鄉兵更加不如。
“百姓都撤了回來了嗎?”漢陽的軍情很容易監視,至少對於平湖鎮來說,只需要看好大江,韃子的蹤影就無處可逃。
況玉清不是當兵的種子啊,於是便帶了幾個小兵到江邊監視敵情,順便鼓舞一下地裡耕種的百姓,他又是識字之人,每天把情況彙總之後給王磊,也算是物以致用,哦,應該是人盡其才吧。
“看到韃子過江後,屬下已敲響了警鐘,又派人到地裡找沒有聽到警鐘的百姓。”
“都不要急,”王磊招了招手,讓他們都安靜下來,大聲道:“或許有些人擔心,韃子是打不死的神?”
“老子今日讓你們這幫兔崽子看一下,韃子中了箭,一樣會死翹翹。”
“給老子好好表現,就按照平日訓練的那樣就行了,哪個兔崽子若是丟了老子的臉,老子讓他(裸)跑。”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裸)跑是一個新詞,對於他們來說,不穿衣服繞平湖鎮跑一圈,恐怕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南方的水田,是韃子騎兵最大的剋星,這些意氣風發的韃子帶着一羣同樣是雄糾糾氣昂昂的méng古漢軍,奔向他們夢想中的糧食足夠,銀子足夠,huā姑娘足夠的平湖鎮,這是他們的天堂。
然而剛踏入水田,這些韃子就傻了眼睛,戰馬深一步淺一步,別說跑步起來,就連走也走得不容易啊。
“你不是說這些小百姓乖乖的在家裡窩冬嗎?這***怎麼回事?”méng古騎兵的小頭領,看着méng古漢軍的小隊長,罵道。
小隊長連忙拍馬屁道:“大人,這些小老百姓,就是賤命一條,一時也閒不下來。”
“咱們先把戰馬留在這裡,涼他們也耍不出什麼huā樣。”
méng古騎兵的小頭領沒有辦法,只好又罵了幾聲,窩了一肚子氣tǐng着堅實的xiōng膛走在前面,然而這水田實在是可恨得很,深一步淺一步,等走到離平湖鎮不遠,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不過見到城門也不關,又是得意的笑了起來:果然是好人。
“看到了沒有?”王磊壓低聲音道:“走在最前面的那幾個人就是韃子。”
況玉清低聲道:“聽說韃子五頭六臂,怎麼跟咱們也差不多。”
“哼,五頭六臂,老子射他一個大窟窿。”王磊冷冷說道:“給老子聽好了,等韃子來到跟前再射。”
眼前韃子已進入射程範圍,王磊的硬弓也對準了韃子的小頭領,卻見韃子竟然沒有任何戒備之心,王磊大怒,硬弓拉到極端,大喝一聲:“放箭。”
弓箭,劃破空氣,“倏”的一聲,沒入韃子小頭領的腦門,小頭領來不及有半點反應,直愣愣的摔倒地上。
“韃子也不是五頭六臂,韃子也***只是人而已,給老子放箭。”
“倏”“倏”“倏”韃子和méng古漢軍根本沒有半點準備,誰想到一個小鎮,竟然會有如此的戰力,見小頭領遭了殃,大夥的雄心壯志又散去了一半。
再說廂軍和鄉兵一股腦把弩箭射了出去,雖沒有幾個準頭,但畢竟還是傻貓碰到死老鼠,幾個運氣不好的還是遭了殃,看着一窩蜂的弩箭來勢洶洶,大夥也不知道平湖鎮究竟有多少宋軍,只好轉頭就跑了,敵情不明啊。
王磊又連續射倒了兩個韃子,剩下的人再也沒有戰鬥之心,掉頭就跑,還沒等廂軍和鄉兵反應過來,除了十幾具屍體外,就像是一場夢而已。
平湖鎮的勝利來得竟然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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