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硝煙已熄,黃州豪族李着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手還非常敏捷,張弘範攻破黃州之日,李着冒着生命危險勸阻了張弘範的屠城,不過即使沒有李着,張弘範恐怕也不會做出這樣人神共憤的事情吧?然而這世上很多事很難說,難道不是嗎?
李着獻出菜油,間接幫助了王達守城,後來王達和胡明偉壯烈戰死,李着又冒着生命危險爲他們收殮屍首,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
李着有三個兒子,無奈沒有一個長得跟自己相似,這也難怪,自己年輕時好鬥,得罪了不少人,後來才安定下來,也就不想後輩重複走自己的路,所以就讓他們棄武學文。
李家在黃州也頗有幾分勢力,韃子攻破黃州後派了一個副將過來鎮守,這些多半是méng古漢軍,不久前有些人還是宋軍一部分呢?所以進城後對李着還算是有理有節,然而時間一長,李着這些大戶就開始受不了了。
平常老百姓,自然是沒有什麼東西好搶的了,但是大戶的東西又不好直接搶,於是藉口多了起來,今日要收這個錢,明日要收那個錢,反正就是沒有一天消停,可憐李着有再多的銀子,也經不起這樣折騰啊,再說黃州戰役打了兩個多月,李家坐吃山空,到了最後,李家偌大一個家族,竟然hún到了吃粥喝稀的份上了。
想起王達他們在黃州時,日子雖然也說不上很好,但是至少不用提心吊膽,至少每天晚上能夠睡一個好覺,李着就越發懷念那個豪爽的王達,那個年輕的充滿活力的胡明偉,有時候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他們在眼前說話。
“爹爹,有人找爹爹,說是爹爹以前的老朋友。”大兒李易熟讀《易經》,是方圓數十里公認的大學子,然而李着每次看到他單薄得會被風吹走的身體,就有點擔心。
“沒說是誰嗎?”李着低聲問道,韃子佔領黃州後,百姓的出入越發不容易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老朋友現在還過來找自己。
“這是來人的名帖。”李易把手中一份製作精良的名帖遞給他,然後束手等候吩咐。
李着讓李易先行下去,估計是他剛好在外廳,要不然也不會接到名帖。
搞什麼名帖?李着好奇起來,要知道他年輕時好勇鬥狠,認識的多半是半個字都不會的húnhún,到了中年隱居黃州後,又不經常lù面,也沒認識幾個人。
李着拿起名帖,纔想到自己也是大字不認識幾個,只好又把李易叫回來,李易看了一下,低聲道:“來人叫張貴,這人也蠻不講禮,名帖裡就只有這兩個字。”
“張貴。”李着愣了一會,突然想起一個人,笑了笑,道:“這人倒是義氣之人,快快有請。”
“李老前輩,多年不見,想不到老前輩依然是風采依舊,教後生如何不嫉妒啊。”張貴拱手大笑:“小輩張貴,見過李老前輩,祝老前輩風華正茂,歲歲富貴。”
“哈哈,矮張你小子,還真是你?”李着也大笑起來:“這可不像你小子的脾氣啊。”
“道上說你hún出了人樣?老頭還以爲是跟你重名之人呢?怎麼就捨得回來看老頭了。”
“hún口飯吃,hún口飯吃而已,”張貴穿着明白裝糊塗,笑道:“龍虎塘一別,已有數年不見老前輩了。【悠*悠】”
“呵呵,那天若不是老頭欠下人情,被迫出去lù面,你小子恐怕也見不着,不過說到底也算是咱們的一份緣分。”
“對了,你小子過來卻是所爲何事?若還是當年的風流,老頭可比不上了。”
張貴神秘的笑了笑,把手中的烈酒遞上去,道:“這難道就是老前輩的代客之道?”
李着眼睛一亮,這酒非常熟悉?李着連忙接過來,迫不及待拍開,一陣濃郁的香氣直撲面而來,不由大笑:“好酒、好酒,還是你小子有心啊,這麼多年了還記得老頭好這一口。”
“請坐、請上座。”
張貴暗中笑了笑,卻堆起笑容:“看老前輩說得這話,這酒小子家裡多得很,老前輩若是喜歡,小子天天給老前輩送酒。”
李着突然把酒放在桌子上,嘆氣道:“這酒,老頭不知道還能不能喝啊?”
“老前輩這是什麼話?”張貴吃驚的看着李着,只見他一臉遺憾的看着自己。
“你小子,莫非真把老頭當作瞎子和聾子不成?”李着微怒,道:“老頭雖在黃州幾年不出,可是你小子這些年乾的事,哪件不是大事?”
“聽說你已是均州軍頭、節度使、荊湖置大使、招撫使、安撫使,頭上的頭銜比老頭的鬍子還長了,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老頭這小殿卻不敢讓張大人登啊,你說老頭這酒,還能不能喝啊?”
張貴愕然,搖了搖頭,道:“老前輩,小子實在無心隱瞞,只是怕驚擾老前輩而已。”
“其實、其實小子這次進城,雖有勘察敵情之意,但卻是爲了一件事而來。”
“哦?那倒是老頭唐突了。”李着略微尷尬的看着張貴。
張貴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給李着倒了一杯,然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低聲道:“老前輩,小子敬你一杯。”
“那天,你爲小子屬下收斂屍首,小子就認定了老前輩是小子信得過之人,也有有良心之人。”張貴傷感說道:“今日,小子就是爲屬下胡明偉的屍首而來。”
“那小子是不錯,只不過是你的一個下屬而已,有那麼重要嗎?”李着不可思議的看着張貴:“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起來?”
張貴(禁)不住又喝了一小杯,搖頭道:“老前輩有所不知。”
“這些小子,很多人還不到十八歲。當年他們初來均州時,都是懵懵懂懂什麼事也不懂,要不就是滿心戒備,對任何人都有堤防之心,老子三親自教他們成長,聽他們訴苦,與他們心交心。他們每個人的心事、他們每個人的習慣、每個人的缺點和優點老子都知道,這可都是老子的兄弟啊,這他**的就是老子的親兄弟啊。”
“然而,淮西戰事起,小子不得不把他們派到淮西,難道我就不想派其他人過來嗎?可是,可是夏大人對我頗有防備之心,只有這些(毛)頭小子,夏大人才不會拒絕。”
“小子說過,無論是誰,都要他們回來,既然是死了,也要把他們屍首收斂回均州。 ~”
“他們無父無母,但是他們永遠都是我的兄弟,他們永遠都有我這個當哥哥的弟弟,我不照顧他們誰照顧他們?”
“所以,得知老前輩爲他們收斂屍首,小子就認定了,老前輩還是當年的那個老前輩,嫉惡如仇。”
李着嘆了一口氣,不過心裡卻非常不舒服,他原以爲張貴進城,是想攻破黃州,找自己幫忙,想不到卻是爲了一個屬下而來。
不過心中也暗暗佩服這個比他小得多的曾經的矮張,或許正是他的xiōng懷,才讓他做出這樣的大事。
想到這裡,忍不住說道:“你的部下臨死前跟老頭說過,黃州遲早會再次回到大宋的手中。”
“老頭看得出他對你是崇拜,尊重,還有就是,他以你爲傲,他說出你的時候,眼中充滿了精靈。”
“老頭也沒什麼能耐,但在黃州說話還有幾分威信,張大人若有所需,老頭就算是拋棄了這條老命,也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矮張、矮張對不起他們啊。”張貴淚眼紛飛,再次默默的往酒杯倒了半杯酒,搖了搖頭道:“老前輩莫要擔憂,黃州小城,小子翻手之間便可以拿下。”
“哼,好大的口氣。”李着有幾分氣,他滿心歡喜能夠助張貴一臂之力,然而張貴毫不猶疑就拒絕了,倒是傷了他的心:“張弘範十萬大軍,以傷亡萬人,才取黃州,難不成張大人的比兵力比張弘範還多?”
“那倒不是,”張貴老實說道:“我等兵力不及張弘範五分一而已。”
“如今黃州守軍兵力約有五千之衆,比當初黃州守軍還多,莫非張大人認爲韃子兵比不起黃州的守軍?”
“méng古漢軍訓練有素,淮西軍常年征戰,兩者不相上下也。”張貴也老實說道。
“那張大人卻是爲何說的翻手之間便可拿下黃州。”
“呵呵,其中道理也多得很,小子一時也難以跟老前輩說明白,老前輩若真有心相助,小子倒是有一件事需要請老前輩幫忙。”
李着這纔有些高興,老人總覺得自己很重要,總是恨別人說他沒用,於是給張貴倒了酒,笑道:“矮張不妨直說,老頭在黃州還算有幾分威信。”
“這事還真是要藉助老前輩的威信。”張貴笑了笑,給老前輩敬了一杯酒,低聲道:“黃州,老前輩可取頭功。”
兩人又是低頭商量了一會,張貴悄然而出,李着這時纔看到李府周圍暗處,藏了不知多少暗樁。
李着又是細心想了一下,覺得應該不會出事,於是吩咐李易前往黃州軍營,請來駐守黃州的副將張凱,及座下小將數人,言李着今日乃七十大喜之日,讓他們務必前往。
平日都是自己去李家白吃白拿,想不到今日李着竟然請上門了?張凱雖然有點疑心,不過身邊的小將打消了自己的yòuhuò:“這老匹夫只不過是想攀上將軍的這顆大樹,以震他們李家的家威而已。”
張凱這才高興前往,又帶了相熟的小將數人,吩咐一些不聽話的小將,看好城門。
張凱來得很快,李着卻早已有了準備,連忙迎出門:“大人能夠賞臉,小老頭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小將聽到前輩大喜,來得着急,竟然來不及帶半點禮物,只有一顆拳拳之心趕過來孝敬老前輩,還請前輩莫要見怪,莫要見怪。”
他身邊的小將也都是如張凱一樣,都是鐵公(雞)一(毛)不拔,話卻說得不知有多漂亮。李着也不見怪,堆起笑臉,道:“諸位大人能夠賞臉前來,已是給小老頭最好的禮物,大人再說這等客氣的話,就是看不起小老頭了。”
衆人哼哼哈哈,說了半天客氣話,才分了主賓入席,這自然又免不了爭吵一番。
“人生七十古來稀,”李着舉杯大聲道:“今日老頭七十,想不到竟得大人賞臉,實乃小老頭之榮幸也。”
“小老頭敬大人及諸位將軍一杯。”
“豈敢、豈敢。”張凱連忙裝作拒絕,道:“今日老前輩壽辰,我等榮幸之極也,在下敬老前輩一杯,祝老前輩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衆人你來我往,反正就是喝酒,李着嘆氣道:“老夫都七十了,這輩子也沒什麼出息,只求安安穩穩過完餘下歲月就已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果然是投靠自己,張凱暗中得意了一番,連忙道:“老前輩長命百歲,爲何說這些喪氣的話,只要張某還有一天在黃州,黃州就是老前輩的天下。”
“不敢、不敢,萬萬不敢。”李着連忙搖頭,道:“李大人統領黃州,在下能幫得上小忙,已是天大的幸事,天大的幸事。”
酒席之間,一個小將突然問道:“大人,是否該點將了?”
“這、這等小事。”張凱已有了幾分醉意,揮手道:“如今宋軍自顧不及,哪裡還有精力來攻打黃州?”
“這等小事,你代老子去一趟便可。”
小將只好領命而去,美酒佳餚,又有音樂伴喜,李府全家上下又是伺候得滿意,張凱還真以爲自己到了天堂。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砰”的一聲悶響,把張凱嚇了一跳,李着連忙道:“這冬日旱累,在黃州也是常見,大人不必理會,喝酒,喝酒。”
張凱也不擺在心中,又過了一會,竟然聽到有不少雜亂的殺戮聲,張凱疑huò的聽了一會,卻又變成了jī揚的琴聲,忍不住喝彩:“老前輩家中這歌ji也實在厲害,這琴聲聽起來就像戰場一個樣子。”
李着卻是驚起了一聲冷汗,不過也算他是經驗老道,連忙道:“這琴聲倒是嚇了老頭一跳。”
“哈哈,老前輩膽子也太小了一點吧。”張凱藉着醉意,笑道:“這天下,遲早都是咱們大元朝的天下,咱們大元朝的丞相乃是天縱之才,懦弱的漢人,自顧不暇,咱們黃州平靜得很。”
“大人說得也是。”李着咬了咬牙,賠笑道:“誰敢吃了豹子膽,還敢過來打黃州的主意?”
“喝酒,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小老頭斗膽與大人不醉不歸。”
張凱自然高興,均州酒又是烈酒,冬日喝起來特別舒服,縱使張凱酒量不錯,卻也喝了一個大半醉。
然而,這殺戮聲卻是越來越響,而且也越來越不像琴聲,張凱忍不住問道:“這聲音,怎麼就像戰場上的聲音,莫不是真有人打黃州的主意。”
然而身邊的小將都是東倒西歪,哪裡還能回答張凱的話,倒是李着,連忙說道:“琴聲jī揚,大人心有所思罷了。”
李着話剛說完,李府門外傳來一聲拼命嘶喊的慘叫聲:“將軍,宋軍攻城。”
張凱雖是有七八分醉意,卻還是能夠tǐng清楚這個聲音,他心中倒是知道輕重,連忙站起來就要往外走,李着攔住張凱,大聲道:“大人,黃州太平,何來戰事,只不過是琴聲jī揚罷了,將軍莫被外人méng騙。”
“讓開。”張凱帶着醉意,要伸手去推開李着。
李着大聲道:“老夫壽辰之日,莫非將軍不肯給老夫一個薄面?”
張凱怒道:“滾開。”
“將軍此時若真要離開李府,可別怪老頭不客氣了。”李着卻是蠻不講理起來:“壽誕未完,中途離開,乃不吉之事,將軍不妨再仔細聽一下,這時可有人叫過大人。”
“好大的膽子。”張凱已覺得有幾分不妥,大怒:“李老頭,莫非你今天要造反?”
“老頭就是要造反了。”李着突然大喝一聲,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把大刀:“老頭早就受夠了這個氣。”
張凱大驚,酒也醒了一半,想抽刀時卻發現不知何時被拿走,大驚:“李前輩莫要怒,在下不過戲言而已。”
“哈哈,遲了,小子,受死吧。”
血濺酒席,李老頭一不幹二不休,乾脆把醉得已分不清人影的小將綁了起來,這才把嚇得失了魂的家人叫出來。
“今日爹爹幹出這事,對得起朝廷,對不起李家,對不起你們。”
“爹爹,”李易還有幾分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道:“爹爹年七十,尚思朝廷,我等也是熟讀聖賢書,卻是萬萬不及爹爹。”
“張大人已說過,攻下黃州後馬上送我們李府之人前往均州。”李着大聲道:“爹爹雖老,但是卻想跟張大人做一下這驚天的大事。”
“好一個老黃忠。”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得老前輩愛戴,小子榮幸之極。”
“你、你小子。”李着看到張貴全身滿是血跡,突然有幾分感動,大笑:“想不到你小子還真有幾分本領。”
看着站起不動的李易,李着大聲道:“你們都不用勸我了,快收拾行李吧。”
李易有點不忍心,但最終還是離開,張貴看着李着,忍不住說道:“老前輩還真願意跟小子熬這個苦難?”
“莫非你矮張嫌棄老頭年紀大了。”李着揮了揮手中的大刀,大聲道:“大人是不是要試一下老頭手中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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