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深秋時節,門卒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他更是害怕的連頭都不敢擡了,對於柳味的問題,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柳味見門卒不語,神色頓然一凝,道:“將實話說出來,到底是誰指使你這樣說的?”
門卒有些慌張,也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柳味的問題,而此時的晉王已然看出門卒有問題,於是厲聲呵斥道:“講!”
晉王只說了一字,可這一個字卻帶着千鈞之力,壓的那個門卒突然跪了下來:“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的說,其實小的什麼都沒看到,是有人找到小的,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要小的誣陷秦老闆的,那人說秦雲祖籍在南漢,只要她被抓,小的還能因此受到獎賞,小的貪圖錢財富貴,就……就按那人說的去做了。”
柳味見門卒鬆口,心中這才終於一鬆,剛纔的他一直都很緊張,生怕門卒堅持不鬆口,如果門卒不說,那以秦雲是南漢人的身份,怕是很難從這件事情當中倖免的。
晉王聽得門卒的話後,眉頭微微一凝,道:“讓你這樣做的人是誰?”
“小的不認識,當時天色已晚,那人拿刀進了小的臥室,說如果小的不按他說的去做,就殺了小的,小的除了貪財外,還有點惜命,這纔不得已而爲,請王爺饒命。”
從門卒口中已經問不出什麼來了,兩名衙役將門卒押了下去,柳味則起身道:“王爺,如今已經證明秦雲清白,不知可否請在下領她回去呢?”
晉王猶豫了一下,沈探卻突然站出來道:“王爺不可,那秦雲乃南漢人,若就此放回去,怕是不妥。”
晉王看了一眼沈探,又看了一眼蘇另看,蘇另看淡笑道:“沈大人言重了,若秦雲跟南漢刺客並無勾結,我們押她就有些於理不合,若是傳到南漢,難免讓南漢百姓認爲我大宋沒有容人之量,南漢百姓若是不肯屈服,我們就算攻下了南漢又能怎樣?”
蘇另看一番話說的有情有理,沈探一時無語,晉王見此,道:“既然如此,就請柳駙馬帶秦雲回去吧,不過請柳駙馬轉告秦雲,她南漢百姓的身份在這個時候是很敏感的,所以最好能在京城安分一點。”
柳味並未欣喜,拱手道:“在下會轉告她的。”
說完,柳味去接秦雲,秦雲見到柳味去而復回,有些驚訝,只是她還沒有開口,柳味便道:“已然查明你是無辜的,且跟本駙馬回去吧。”
說着,也不等秦雲有任何作答,扶起她便往外走,出得大牢,沈探和王爺他們幾人都在,秦雲臉頰蒼白,猶帶淚痕,柳味心中一時不忍,望向沈探道:“沈大人審案,對一女子下此毒手,與一酷吏有何分別?若傳出去,何以讓百姓對審查結果信服?只怕會給天下百姓留下屈打成招的印象吧。”
秦雲見柳味爲自己跟官府之人針鋒相對,心中頓時一暖,可又擔心柳味因爲自己跟人結怨,連忙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眼神之中帶有懇切,意思是要他切莫再說。
可柳味卻似沒有看到,依舊說道:“大宋開國已經十年,君賢臣忠,風氣清和,若繼續留此酷刑,多有不妥吧?”
晉王愣了一下,他沒有料到柳味進了一趟開封府大牢,竟然對他大牢裡的審訊手段有了質疑;沈探則微微凝眉,他祖上一直以來都是仵作,到他這輩才突然發跡,深得晉王信任,可此時柳味卻質疑他的審案方法,這讓他不由得有些生氣。
“柳駙馬,如何審案是本官的事,柳駙馬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知其中詳情,又如何能夠亂說?”
沈探說完,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好像對於柳味這種不懂審案卻還指指點點的人很是厭煩,晉王對沈探斷案的本事是瞭解的,也比較信服,他並不反對使用酷刑,因此對柳味說的話並不十分在意;倒是蘇另看,細思柳味所言後,略有滿意的點了點頭。
面對沈探的不屑,柳味則冷哼一聲:“在下的確不在其位,但在下卻堅信審案之道不在酷刑,酷刑之下,必有冤情,唐朝酷吏來俊臣便是明例,請沈大人好自爲之。”
聽到柳味將唐朝酷吏來俊臣跟他相比,沈探頓時生出一股怒氣來,道:“在下自幼跟隨父親審案,難不成還不如你一個門外漢?只會憑嘴指指點點,算什麼本事,你若有本事,敢跟本官比試一下嗎?”
沈探也是被柳味的話氣的夠嗆,此時連柳味駙馬爺的身份都給忘了,柳味則淡然一笑:“有何不敢,如今王爺和蘇先生都在,讓他們做個見證如何?”
沈探聽完,立馬向晉王和蘇另看道:“王爺,屬下要跟柳駙馬比試一下審案,請王爺跟蘇先生作個見證。”
晉王沒料到事情竟然發展成了這個樣子,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蘇另看,蘇另看淡笑道:“也好,柳駙馬會做生意能寫詞,這審案上想必也有過人之處,且比試一下吧。”
柳味淡笑:“在審案上在下不認爲有什麼過人之處,在下只是反對酷刑而已,如果比試在下取勝,不知沈大人是否能夠立下諾言,以後審案少用酷刑呢?”
沈探對自己的審案手法很自信,道:“我若敗於你,以後審案絕不用刑,如何?”
柳味搖頭:“在下並未讓沈大人不用酷刑,只是儘量少用,遇到窮兇極惡之徒,酷刑該用還是要用的。”
沈探愕然,道:“好,本官就立下這個承諾,只是若柳駙馬輸了,又當如何?”
柳味想了想,道:“任憑沈大人處置,如何?”
“好,那我們就比試三局,開封府何時有案子,本官命人去通知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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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開封府的時候,天色已晚,秋風悽苦。
秦雲的雙手已經包紮過了,只不過今後半個月都不能沾水,這點秦雲倒並不在乎,她此時依偎在柳味肩頭,心中滿是幸福,滿是感激。
馬車在已經十分空寂的街道上行着,秦雲擡頭看了一眼柳味,道:“駙馬實在不應該爲奴家的事情,跟沈大人打賭的,沈大人是開封府第一能吏,在他手裡沒有破不了的案,駙馬……若是敗了,奴家心中會很不安的。”
柳味淡笑:“秦姑娘能在酷刑之下而守口如瓶,在下爲秦姑娘做這點事情算什麼?至於不敵沈探一事,秦姑娘放心便是,我能憑三寸不爛之舌將你這個跟南漢刺客有關係的人救出來,就不怕跟沈探比試。”
聽得這話,秦雲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直到現在她才突然意識到,按理說自己的這種情況,是很難從開封府大牢出來的,可柳味只說了幾句話就把自己救了出來,這樣的本事,那沈探只怕也要自嘆不如的吧?
這樣想着,秦雲心中是又驚又疑惑,她實在不明白,這柳味到底是如何把自己給救出來的?
而就在秦雲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柳味也在想事情,對於沈探用酷刑一事,柳味並不是說反對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之所以提出少用酷刑,一半因爲想替秦雲討回公道,另外一半就是他想借打賭的事情來轉移晉王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他需要儘快擺脫跟南漢刺客的任何關係,而來一場聲勢浩大的賭約,顯然是能夠達成目的的。
馬車繼續走着,柳味突然問道:“你跟花瓊仙都說了什麼?”以前柳味不知道秦雲是南漢百姓的身份,可如今知道了,他就不得不問一下了。
“我只是勸她以南漢百姓安危爲重。”
“你對她說這些話?”
“奴家身世伶仃,當年若非在南漢實在混不下去,又怎會背井離鄉不遠千里來到宋朝京城開封?南漢百姓的生活很苦,我想花姑娘定也親有所悟,兩國交戰,實不應該讓百姓受此磨難的。”
秦雲說完這些,柳味便不再多問,世上苦命人多,而苦命的人又有着難能可貴品質的卻是不多的。
馬車在秦氏酒樓停了下來,柳味扶秦雲回屋,對酒樓的小廝一番囑咐後這才離開,酒樓小廝見柳味去一趟開封府便將他們老闆給救了出來,頓時對柳味更生欽佩之心。
卻說秦雲剛回到秦氏酒樓的時候,潘府這邊潘惟吉已經得到了消息。
夜風有些淒寒,潘惟吉雙目瞪的很大,給人一種恐怖之感,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弱冠少年的眼神。
他很憤怒,他覺得這不可能。
是他派人去找了門卒的,因爲只有門卒言明見過秦雲跟南漢刺客一同出城纔是最有信服力的,而他也相信只要秦雲進了開封府大牢,以她南漢百姓的身份,她肯定是要死在裡面的。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柳味去了一趟開封府,便把她給救了出來,他實在不明白那裡出了錯,他突然憤怒,突然覺得開封府的人都是笨蛋,笨的連一頭豬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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