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說,你身爲大兄,自然應當肩負起責任。”李承幹哀聲嘆氣地說道:“更何況你還是太子,以後這個大唐就是你的,朕用東宮的錢也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是用在大唐上,這實際也是相當於用在你身上,這個錢你不出,難道讓青雀或者稚奴出嗎?”
“你別說,這話說的的確挺有道理。”李象擦擦太陽穴上冒出來的汗珠,“阿翁說的也沒錯,畢竟您可是太子,斷然沒有讓太子不掏錢,反而去找魏王和晉王的道理。”
“所以朕忽然想起來,你小子給朕修大明宮,就是這個心理吧?”李承幹斜睨了一眼李象。
還沒等李象還嘴,李泰忽然懟道:“那是人家象兒的一片孝心,你不喜歡可以不住。”
李承幹明顯被哽了一下,他怒氣衝衝地瞪了一眼李泰。
青雀這個狗東西,真是……
李泰被死亡凝視了一下,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反而還反瞪回去。
看到二叔如此維護自己,甚至還和阿耶擰着來,李象覺得應該想想辦法。
萬一哪天阿耶邪惡了一下,想要對二叔動手,自己若是不在京城,那可就壞了。
嗯,得和姑姑說一說,讓阿翁賞賜給二叔點什麼東西,譬如可以暢所欲言——
這個辦法不錯。
當然了,這也不是想要給阿耶添堵,我可是大唐第一孝子,怎麼可能這麼想呢?
我只是爲了給阿耶找到屬於自己的人鏡,就這樣。
越想越覺得合理的李象,笑容愈發地邪惡。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被人踩了一腳。
“收收你的壞笑,都擺在臉上了。”
李明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很輕,只有兩個人能聽到。
李象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失去了管理,他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他,而是都在看很勇的李泰,當即便伸手用力揉揉臉,把表情又揉了回去。
被李泰懟了一句的李承幹哽了半天,最後決定還是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當天晚上,李象便溜到大吉殿,找到了李明達。
“姑姑,姑姑。”
“喲,這是誰家的小鴿子啊?”李明達輕笑着放下手中的《太上黃庭內景玉經》,眼睛彎成了兩條好看的月牙兒。
李象也順着她再次咕咕地叫了兩聲,蹦躂噠地來到她的身邊坐好。
“大晚上的不去陪你阿姐睡覺,來此攪擾我清修作甚?”李明達斜欹在躺椅上,笑盈盈地問道。
“這不是和姑姑商量點事情來嘛。”李象非常直白地說道:“當然,也不能說是找姑姑商量點事情,是有事情求到姑姑了。”
“我就知道你這小象無事不登三寶殿。”李明達說歸說,但還是再次說道:“說吧,有什麼事情需要我這個姑姑做?”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就是想讓姑姑您和阿翁說,給二叔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權利。”李象撓着頭說道:“您看我二叔,嘴上也沒個把門的,若是萬一哪天惹惱了我阿耶,他龍顏大怒,對着二叔喊打喊殺可如何是好?”
李明達抱着胳膊,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恐怕你不是想要給你二叔一個權利這麼簡單,實際上是想給——”
說到這裡,李明達擡眼看向綠蘿等人。
“你們先出去候着。”
“是。”衆宮女退下。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李明達才悠悠地說道:“依我看啊,你是想給你阿耶添堵,是吧?”
“看姑姑說的。”李象嘿嘿一笑:“阿翁有自己的人鏡,阿耶這個好大兒,自然也要有屬於他的人鏡,姑姑以爲呢?”
“我以爲什麼?”李明達哼了一聲,“我看你這頭小象,就是打的少了,竟敢編排起長輩來了,真的是……”
“所以姑姑不同意嘍?”李象可憐巴巴地問道。
李明達心一軟,拿起身側的黃庭經,捲起來在李象的腦袋上輕輕撲打了一下。
“我怎麼會不同意,這可是象兒求我辦的事情哦。”
“姑姑最棒了。”李象伸手比了一個耶。
李明達撇撇嘴,哼道:“你可莫要用這種哄你阿翁或者你阿耶的話來哄我,我又不是他們,不吃你的哄騙。”
“這怎麼能說是哄騙呢?侄兒完全是發自真心!”李象信誓旦旦地說道。
“去,沒事的話趕緊回去,大晚上的成何體統?”李明達啐了一口,伸腳踢向李象。
李象捱了兩腳,笑嘻嘻地提出告辭。
第二天依舊是平淡的日子,沒有什麼波瀾起伏。
本以爲今天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禮部忽然傳來了消息,說是吐蕃使者抵達了京城,言說吐蕃贊普松贊干布於年前病逝,吐蕃朝廷遣人前來報喪。
李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撓撓頭,他記得松贊干布明明是今年死的纔對,怎麼是去年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是大唐記載的典籍謬誤,實際上松贊干布的確是貞觀二十三年去世的,而報喪的消息傳遞到長安則是永徽元年,故而歷史上一般認爲死於公元650年。
但是據出土的藏文文書吐蕃大事紀年上記載,松贊干布是649年死的。
而松贊干布的死因,同樣也是衆說紛紜:一說是由於尺尊公主感染了瘟疫後傳染給了松贊干布,不久松贊干布便在彭域的色莫崗逝世;另一說松贊干布是被仇視佛教的苯教教徒暗殺而死的。
次年吐蕃以極爲隆重的葬禮,在瓊結的吐蕃歷代贊普王陵之間爲松贊干布建起了一座很高大的墳墓,稱之爲“木日木波”。
由於其子共日共贊早逝,遂由孫芒鬆芒贊嗣位,大論祿東贊攝政。
吐蕃這次遣使來到京城,不僅是爲了報喪,同樣也是請求冊封。
畢竟吐蕃和大唐現在不僅是舅甥之國,還是向大唐稱臣納貢的藩屬之國。
國中若是有新君繼位,理應得到大唐的冊封,而後才能正式即位。
在得知松贊干布的死訊,李承幹還感到有些唏噓。
畢竟是名義上的妹夫,文成公主李雪雁和他也是堂兄妹關係,如今松贊干布早逝,李承幹作爲性格比較和善的人,當然會表現出難過。
於是,李承幹在和臣子們商議過後,冊封松贊干布爲駙馬都尉,並且冊封其爲西海郡王;與此同時,他又下令追封松贊干布爲賨王,據松贊干布的容貌雕刻石像,陳列在昭陵玄闕之下。
賨,音同從,是歷史上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
而關於吐蕃的請求,李承幹也表示了允准,父死子繼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芒鬆芒贊即位完全合情合理。
他大手一揮,讓芒鬆芒贊繼承了西海郡王的爵位,並且承襲吐蕃贊普。
順路來的吐蕃使者還求見了李欽陵,然而李欽陵在見過使者之後,和他們不歡而散。
當天晚上,李象就知道了吐蕃使者求見李欽陵爲的是什麼。
“他孃的,這狗頭喪腦的東西,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家豆豆身上了!”李象一捶桌子,怒氣衝衝地罵道:“他媽了個巴子的……”
倒也不怪李象失態,自從有了李無雙之後,李象就一直把她視爲掌上明珠。
不僅是他,就連李世民還有李承幹,以及李泰和李治,都對她視若珍寶,更是李明達的心尖子。
而今吐蕃這個黃毛小兒,化外蠻夷,竟敢把主意打我女兒身上了?
李象就覺得好像被什麼玩意兒給噁心了一下。
“誰說不是?”薛仁貴也同樣怒氣衝衝地說道:“燕國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豈能是此等黃毛小兒能夠覬覦的?”
然而這間屋子裡,最生氣的莫過於李欽陵。
“他媽的,芒鬆芒贊這個兔崽子,不過是高原蠻夷,豈敢有此等妄念!”李欽陵磨牙切齒地罵道:“蠻夷!蠻夷!蠻夷!”
薛仁貴瞅瞅怒氣沖天的李欽陵,想了想還是把那句“你不也是嗎”給憋了回去。
他轉念一想,李欽陵自從來了大唐之後,爲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甚至還參與了活捉西突厥可汗,他早就是唐人了。
什麼蠻夷?你見過這樣的蠻夷嗎?
像李欽陵這樣的黃皮膚黑眼睛說漢話行漢禮的漢子,那可是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唐人。
“這纔是我的好兄弟。”薛仁貴伸手拍拍李欽陵的肩膀:“做得好!沒答應就對了!”
“呸!我怎麼可能答應!”李欽陵急了:“這他媽不是明擺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殿下,給我三千兵馬,管教那芒鬆芒贊小兒來長安謝罪!”
“這倒也不至於。”李象無奈地擺擺手:“不過是求娶公主,回絕了就是,若是因爲他想要求娶大唐公主,我大唐便興兵討伐,這不僅顯得有些反應過度,還顯得我大唐沒有氣度。”
“那該如何是好?”李欽陵問道。
“殿下方纔不是說了嗎,直接回絕就是。”狄仁傑在一旁笑呵呵地摸着鬍鬚。
還有一句話狄仁傑沒說,現如今大唐的赫赫兵威,別說是拒絕他,就算是申飭一頓又能如何?
難不成他芒鬆芒贊還能帶着兵,下高原和大唐打一架不成?
晚間李象回宮的時候,還被李承幹叫到了立政殿。
畢竟今天也算是有大事情發生,總歸是要通知老李的。
在聽說松贊干布的死訊後,李世民也有些唏噓。
“你做的不錯。”李世民對李承乾的做法表示肯定。
“松贊干布的兒子共日共贊過世得早,所以吐蕃便請求讓共日共讚的兒子芒鬆芒贊即位。”李承幹再次說道:“孩兒覺得這芒鬆芒贊還算是懂得禮數,在松贊干布死後並未隱瞞死訊,還向大唐請求冊封,所以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還未等李世民回答,李象便忽然說道:“阿耶真以爲那芒鬆芒贊懂得禮數?”
“怎麼?”李承幹挑眉問道:“難不成你認爲不是?”
“是,懂禮數到讓吐蕃使者和李欽陵明裡暗裡示意,想要求娶咱們的燕國公主,也太有禮貌了。”李象陰陽怪氣地說道。
“燕國公主?”李承幹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燕國公主是誰。
緊接着,他的臉色便騰地一下漲紅了。
“蕞爾小國,欺我太甚!”
李承幹嗷地一聲怒吼,一把就給李世民的案几給掀了。
老李看着兒子化身桌面清理大師,嘴巴動了兩下,選擇了不予追究。
算了,孩子也是在氣頭上,掀桌子就掀桌子吧。
對於這件事,他其實看得很開,不就是求個親嗎,看不上不同意就是了,何必這樣反應過度呢?
“阿耶爲何不生氣?”李承幹看到平靜的李世民,狐疑地問道:“您不是最喜歡豆豆嗎?”
誰曾想李世民呵呵一笑:“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當初突厥和朕求娶長樂的時候,朕也沒說像你們一樣狂怒。”
“呵呵。”李承幹呵呵一笑:“是,您倒是沒生氣,那阿史那咄苾都被你抓長安跳舞了,確實也沒必要生氣。”
李世民倒也不惱,而是對李承幹說道:“這種事情以後你還要經歷很多,難不成每一個前來向你求娶公主的國家,都要被你滅國嗎?這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是,您也不看看這周圍向您求娶公主的國家,除了吐蕃之外還有哪些存在於大唐周邊?”李承幹彷彿和老李槓上了,火力全開:“東突厥、西突厥、薛延陀……要不您自己瞅瞅?”
“但朕也不是因爲他們求娶公主,才發兵攻滅其國。”李世民依舊是悠然的樣子:“要沉得住氣——”
“等其他的理由?”李承幹擡頭問道。
“是的阿耶。”李象忽然在他身後回答:“理由總要找一個完美的,正所謂師出有名,更何況如今吐蕃的地勢大唐軍隊還不太習慣,要等到選拔出適合高原作戰的軍隊,纔可以對吐蕃進行征伐。”
“嗯,吐蕃倒是不急於一時,”李世民頷首道,又看向李承幹:“高明,象兒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李承幹扯扯嘴角,心不在焉地點頭說道:“嗯,記住了。”
話雖然這麼說,可李承幹心裡卻在嘀咕。
不行,這件事必須也得讓青雀他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