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側目,循着聲音瞧去,只見一人昂然入廳,有認識的人,知道此人正是滎陽鄭家嫡次子鄭令之。後者相對於王卿圖的孤傲,卻是親和的多,一路走來,不斷和西席的達官貴人、世家子們打招呼,很是吃得開。
隨在他身邊的其他幾位,卻也是七宗五姓另外幾家的嫡子,其中崔家一脈自從出了崔善遊之事後,宗族大會,族長一脈被廢,卻是換了一支,此人姓崔名能潤,較之崔善遊更顯風流,不同於崔善遊的陰沉,倒是翩翩公子,陽光的很。
衆人想不到其它五宗世家子竟和鄭令之走在一起,同來赴宴,那王卿圖見此,眼中寒光一閃,心中冷哼,面上卻是一副若無其事,淡淡然不在乎的模樣,鄭令之見此,笑容愈加莫名。
鄭令之八面玲瓏,見衆人瞟來,笑容更顯燦爛,及至到了桌前,也不忙入座,對衆人介紹到:“各位高達,這幾人乃令之好友,卻是要給幾位介紹一二。清河崔能潤、博陵崔士林、范陽盧乘觀、隴西李滄泉、趙郡李光元,這位是太原王家嫡子王卿圖,大家同位世家子,彼此還是要熟悉熟悉的好,來來來,同坐,同坐。”
王卿圖和衆人彼此拱拱手見了禮,入座,大家嫡子較之常人卻是不同,風度怡然,飲酒狂放不失雅意,一時間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就連內廳中的李治、蕭後、長孫無忌、李靖等人都看了過去。
坐在李治旁的蕭後側頭望了望,對旁邊的李治,笑道:“陛下是否認識這些五姓子?”
李治聞言,微微一笑,卻是不言,蕭後何其人也,一生坎坷,所經歷的人和事,都能拍一部幾百集的倫理歷險記了,聞言笑道:“少年心性,陛下莫怪”
蕭禹在旁邊察言觀色,見小皇帝雖未語,但面色卻不愉,心中暗歎,果然,無論是先皇,還是小皇帝,都是十分不喜這些七宗五姓的。
蕭禹有此感慨,卻是因爲李世民初登大寶之時,詔羣臣作《氏族志》分門等第。
然而羣臣共議後,卻未如李世民所想,竟是共推山東清河崔姓爲天下第一姓。
李世民自是大怒,斥責不易,而且不止一次,最後憑着皇權強行以李爲第一,長孫爲次,崔姓爲其三。
但在天下世族豪門眼中,這天下第一姓,終究還是崔姓,關隴李家,卻是要排到四五之位。
七宗五姓每家名面上都擁戶萬餘,彼此婚配,甚至不屑皇室,所以七宗五姓和李氏皇族的關係,自建國以來,一直很不和諧,所以李治的反應,也很是正常。
“陛下、姐姐,宴會人已到齊,宴會開始吧。”蕭禹趕忙轉移話題,可不要讓這位小祖宗不高興,蕭禹可是記得,這小祖宗四歲之時,流傳在長安市井中的一句話,誰不讓我一時不開心,我讓他一輩子不開心,雖然此爲戲言,但作爲臣子,蕭禹還是儘量不想惹怒小皇帝。
蕭禹作爲蘭陵蕭氏的族長,此次大宴的主持之人,他一站起來,在座諸人紛紛回頭。
蕭禹笑嘆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朽的姐姐今年業已八十高齡,八十年風風雨雨,八十載的歲月蒼桑。歲月的刻痕爬上了額頭,風霜也將雙鬢染白。在今日壽誕之上,讓我們一起恭祝老壽星,福如東海,日月昌明,松鶴長春。同時也祝願在場來賓,萬事如意,心想事成,下面老朽宣佈,壽慶正式開始。”
說完,蕭府外,鞭炮齊鳴,一時間,天空中煙花綻放,不少人都邁步出去觀看,不時的還傳出一些女子的笑聲,此時廳內的蕭後,臉上也悄然綻放了一絲微笑,鉛華褪盡,一生滄海,這抹笑容盡是動人之極,直透心靈。
李治心中感慨,一生侍奉六位君王,真要說起來,這蕭後還是自家的便宜姨娘呢。
“各位,接下來就請我這老姐姐的幹孫女爲諸位獻上一歌一舞,以祝雅興。”待鞭炮聲歇,蕭禹突然扔了這麼大一個噱頭,目光若有深意的撇向李治,被李治眼角捕捉到,心中甚是疑惑,衆人聞言紛紛回座,花廳分內外兩間,兩間的中間,卻是空出偌大的一塊地方。
數十名歌舞伎從主席兩側的後廳門內,如彩蝶般飄出來,在悠揚的鼓樂聲中,開始載歌載舞。
一衆拌舞,忽聚忽散,如蓮花開合,倏忽間,一名紅衣女子突兀的出現在衆伴舞之中,只見裙裾翻滾,長袖飄蕩,婉轉動人的歌聲,繞樑而起,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豔色舞姿,連李治都看傻了,哪怕經過上官青衣的薰陶,此時也再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在衆多歌舞伎的襯托下,紫衣女子曼妙姿態,水袖輕舞,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如清風,似乎隨時能化蝶而去,當真勝如凌波仙子,突然間無聲無息的水袖漫天散開,恰似花開花落,雲捲雲舒,旁觀的衆賓客,看的目瞪口呆,驚異之色不能抑制。
雪白的一張瓜子臉,眉毛彎彎,鳳目含愁,約莫二十來歲年紀,清麗難言,李治自問一生閱美無數,無論是武媚娘、蕭淑然、上官青衣、金喜善,抑或是自己母親、或者自家老豆的那些妃子,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
只是初見,就不顧蕭淑然射來的不滿目光,看得如癡如醉。
耳旁忽然響起蕭後的低笑聲,道:“此女如何?陛下是否已心動?”
李治心中驚醒過來,再看那場中輕舞如雲的佳人,雖想反駁,但終究還是衷心的回道:“笑魘如花,明豔不可方物,實乃人間尤物。”
蕭後很滿意,臉上非常得意,微笑道:“陛下可知此女,和老身年輕時容貌別無二致,如今送予陛下,如何?”
李治聞言一怔,心中卻是一動,眼中的瞳仁不可見的微微一縮,面上卻是不變,側目看了看蕭後,蕭後倒也不懼,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治。
哼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過當李治回頭再看那場中女子,心中一嘆,看着蕭後道:“長輩賜,不敢辭,朕深受了。”
所有人心神都被場中絕色女子的歌舞所吸引,並沒有留心在這一老一少發生的小插曲,卻不知已在數句話間,將這已牽動長安所有達官貴人之心的美人,納入李治的後.宮了。
一曲既罷,燈火倏暗,忽然衆歌舞姬手上突兀般的多出一盞彩燈和一根錦綢綵帶,好似魔術戲法般。
一手彩燈,一手綵帶,百燈齊舞,綵帶騰空,在花廳中,交錯出千萬種燈火綵帶舞動的軌跡,看得衆人目不暇給,歎爲觀止。
當衆舞姬退下後,花廳內燈火重明,只剩下那當中的紫衣女子時,喝采聲暴起,聲震大廳。
李治笑容玩味的看着場中絕色女子,一邊鼓掌,一邊向那女子笑道:“這位姑娘一出舞曲,精采絕倫,世間罕見,較之朕的賢妃,也是不遑多讓,看的朕目馳神移,着實教人佩服,不知姑娘可否有空到大明宮和朕之賢妃切磋一二呢?”
靜,場中突然安靜下來了,所有激動的人羣,無論男女,更不用提老少,全都安靜下來,只有蕭後、蕭禹和滿肚子羨慕嫉妒恨的蕭陵,面色沒有變化。
還說什麼呢,小皇帝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霸佔此絕世佳麗之心,昭然若揭。
實在可恨、可恨、可恨之極,但還能如何,還能如何呢,花廳內除了女子之外,其它年輕的世家子都是一臉無奈的看着李治,目光復雜,跟皇帝搶女人?
誰敢,沒人敢。
在這樣一個人口基數遠遜於後世的大唐,一個絕色美女,絕對能夠成爲皇帝夷族滅門的理由,儘管可能不好聽,但絕對做得出來,老百姓頂多引以爲笑談。
那些世家族長們更不可能讓自家子弟和皇帝搶女人,哪怕那個女人再美,也是如此。
就連七宗五姓也不敢,古今爲了女人發狂的皇帝可是比比皆是,在女人面前,尤其是漂亮女人面前,理智有時候是多餘的。
若此時有人敢反對,跟李治搶,恐怕回去後自家長輩都得打斷腿,然後進宮賠禮道歉,這就是皇帝,皇權之下,一切都是螻蟻。
更何況,眼前這位,年僅十六,做事一貫霸道,可不能和先皇比。
說起先皇,衆人又是一陣無語,看來更不能反對了,先皇那德行,不說也罷。
既然不能反對,那就支持吧。
一時間馬屁如潮,衆人紛紛大讚紫衣女子歌舞雙絕,驚豔似仙,該當進宮,和上官賢妃,彼此切磋一二。
那紫衣女子聞言,欠了欠身,對上座的李治,恭聲道:“陛下所言,既是聖旨,竺萱敢不從命。”
“竺萱?你姓什麼?”李治突然收斂了笑容,狀若隨意的問道。
“奴家姓公孫。”
“公孫嗎?不是木或者楊嗎?”
李治心裡暗哼,看了看正帶着一臉追憶看着公孫竺萱的蕭後,心中驚疑不定,長相和蕭後年輕之時分毫不二,巧合還是另有原由?
竺?竹子,似乎也能當木頭使用吧。
李治搖了搖頭,唉,自己太敏感了,這當皇帝久了,恐怕都得精神分離,何苦來哉的,有什麼的,老子就不相信還要我搞不定的。
此時在蕭禹的吩咐下,蕭府家奴流水般的把佳餚美饌奉上席來,期間又是另一番的熱鬧,但衆人的目光卻都有些魂不守舍,尤其是那些年輕的世家子,都看向了坐在蕭淑然邊上的公孫竺萱,原來那空位是爲這個公孫竺萱準備的啊。
蕭淑然滿面的不高興,而且頗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之感,她目光不離李治久已,分明看到自家姑婆對李治說了一些什麼,然後就看見李治風騷騷的淫笑了起來,於是就有了那一幕,再想想,前段時間,父親說要給自己送上一個姐妹進宮,固寵,這樣才能保蘭陵蕭家永昌。
當時蕭淑然只是一笑,自己可是家裡最小的,再沒有姐妹了,只當父親託人帶來的話,只是玩笑,沒怎麼在意,卻沒想,真的有這麼一位狐狸精在這兒等着呢。
關鍵最不能容忍的是,她怎麼就那麼漂亮了,哪怕是畫裡的人,都比不上她,皮膚沒有哪怕一點的暇漬,白嫩細膩比新生兒的還要光滑,連自己都快忍不住上去擰一下了。
最後無奈,只有狠狠的瞪了李治一眼,越看李治的笑容越生氣,氣鼓鼓的直往自己嘴裡倒酒。
“淑妃娘娘,真是漂亮,竺萱此生也未見過如淑妃娘娘這樣的美人。”公孫竺萱看着蕭淑然抿嘴輕贊。
“哼,竺萱姑娘,你是諷刺本宮嗎,你自己不久很漂亮,沒看到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快看掉下來了,都是一羣色胚。”蕭淑然好似再說別人,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李治。
“奴家小時候讀史之時,看到霸王別姬,心中甚是感動,人世間有百媚千寵,霸王獨愛虞姬一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又有情人眼裡出西施,可見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怎能用容貌一概而論呢,農家女中也要貌美之人,但村姑又如何比得上知書達理,氣質如蘭的大家閨秀,好姐姐,怎的妄自菲薄了起來,沒見的陛下一直都在看你嗎,情深似海。”公孫竺萱聞言笑道,卻是指了指李治。
不經意間李治正給蕭淑然跑媚眼,還不是偷偷的找個機會,打一個只有兩人才知道的暗語,也許其中過於齷齪萎縮、畸形變態,蕭淑然一臉的紅暈,此時聽的公孫竺萱調笑之語,再一聲“好姐姐”,蕭淑然那顆心頓時軟了和棉花一般。
她本是家裡最小,進宮後也是最小,姐姐哥哥的也叫的歡快,但心中卻也希望別人能喊自己一聲姐姐,這也是昔年爲何那麼喜歡和武碧娘混在一起。
但奈何武碧娘鬼機靈,蕭淑然降不住,再一看自家姑婆的一臉橘子皮死的老臉,心中一緊,也許多一個自家姐妹在宮中也不錯,可不是爭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蕭淑然也說不上來,但看公孫竺萱的眼神,卻不知溫和了下來,唉,這叫成長的煩惱吧,女人的心,你永遠也別猜。
不一會兒,公孫竺萱和蕭淑然竟是打的火熱,儼然多年的閨中密友。
宴會開始了,也輪到李治向衆人祝酒,不管衆人對李治獨霸佳人多麼不滿,面上卻是榮幸感激龍恩浩蕩的,結果又掀起一派賓主盡歡的融洽氣氛。
另一邊外廳的的鄭令之一直冷眼旁觀衆人,哪怕公孫竺萱出場片刻,也只是稍稍一怔,隨即恢復清明,絕世佳人,遺世而獨立,起舞弄輕雲,鄭令之竟是看都不看,只顧悄悄打量來往賓客。
待見到那小皇帝雖一片癡醉之相,但眼神清明和旁邊蕭後低笑趣語,眼神一肅;
待看到那崔能潤毫不在意的一邊看公孫竺萱旋舞,一邊自酌自飲之時,也是心中暗暗讚許,待看到王卿圖是真的一臉癡迷之色之時,鄭令之嘴角的笑意越加燦爛了,眼神卻越加冷漠。
看完衆人之態後,鄭令之心中已有大概,不由的暗忖道:“如今大唐聲勢如日中天,新任皇后賢名漸傳,有昔年長孫皇后之勢,朝野一片讚譽,後.宮內一片祥和,要不然皇帝也不會待蕭淑妃,而不帶皇后,看來這個武皇后胸懷氣量不小啊,要不然今晚的夜宴氣氛也絕不會如此般高張熾熱。
以此看來,再加上我近些年的觀察,若不出意外,大唐今年開春兵戈一出,周邊四野,誰與爭鋒。
從小皇帝創立天下會的種種可以看出,卻是個雁過拔毛的性子,想必大戰將帶來又一輪的巨大財富和莫大的天下名望,而且絕不會如同昔年漢武那般窮兵黷武。
鄭令之啊鄭令之,無論在怎麼看,這都是一個千古難逢的雄霸之主,此時再不投效,更待何時,那鄭氏昌盛與否,與你何干;七宗五姓興衰,與你何干;
你只要建功立業,千古留名就行,只要建立屬於你鄭令之的千年世家就行,而不是如那狗屁的鄭家,那不是你的。”
捫心自問,鄭令之一想到這裡,眼中迸發出驚人的熾熱,看向崔能潤,崔能潤漠然的點了點頭,眼神中也是一片火熱,最後兩人都低下頭來飲酒,遮掩眼神中的波動。
“七宗五姓,就讓你們當我們黃金臺上覓封侯的踏腳石,飛黃騰達的祭品吧。”
擡起頭,鄭令之、崔能潤兩人看向周圍一衆世家子的眼神,越加親和了,就猶若一個守財奴看自己的小金庫一般,充滿着迷戀。
酒過三巡後,待衆人平靜下來時,李治長身而起,朗聲道:“我大唐自龍興太原以來,一直戰無不克,攻不不勝,百戰不敗。究其因皆因故往先皇,文張武馳,廣攬天下賢材。今晚際此大壽之宴,本不已妄動刀兵,但我大唐傳統,歷來盛事不缺‘兵舞戎樂’,朕聽說七宗五姓世家豪門,皆養有遊俠豪客,朕甚是仰慕,今日拋磚引玉,派出朕之御前侍衛統領歸海一刀,拳腳切磋,接受挑戰,大家點到即止,勝者賞百兩黃金,敗者,朕也出十兩助興,衆卿以爲如何?”
鄭令之、崔能潤兩人相視一笑,天助我也,竟沒有想到小皇帝竟有此心,看來小皇帝對七宗五姓的猖獗已經快忍不下去了,這接着比武向七宗五姓挑釁,算不算序曲呢?
李治話音剛落,殿內立時爆起一陣采聲,其中尤以王卿圖等人最甚,他們身邊可是有步戰高手的,都是大唐武林知名的遊俠兒,卻是要好好報那奪美之仇。
長孫無忌、李靖衆臣,都是低頭不語,這種事自己還是不要參與的好,七宗五姓和李氏皇族如今的關係可實在談不上好,尤其是恩科泄題以及太原奴隸暴動,可都是這七大世家之故。
小皇帝是準備懲治一下這七宗五姓了,也好,他們不挪位子,自己家族如何上位。
在所有人注目而視下,歸海一刀豁然而起,昂然來到殿前,向李治單膝下跪叩首,這一刻,歸海一刀身上有一種名叫煞氣的東西在升騰,眼神清亮,再無平時的一絲憨傻樣。
公孫又見公孫啊?大唐的兄弟們記得投票票哦,推薦啊推薦,有票票一定要支持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