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此時陳國公侯君集因太子李承乾謀反被誅殺,已經自稱小金陵王的候弦高不知想到甚麼,傷感之下北上重遊故地。
他還是禁不住打聽了古米丫的住處和境況,最後帶人找到了古米丫的新家。
黃髮西拉已經被白熊殺了,那現在的古米丫過的好嗎?在一頂破舊的氈包裡候弦高見到一個女人,她是古米丫的姐姐,不知甚麼時候冒出來的,看來自己真的是外人,根本就不瞭解。
“本王找古米丫,聽說她在這裡。”
“啊,你是古米丫常說的那位貴人?”古米丫的姐姐驚喜地大叫起來,“我聽她說起你,果然是大貴人呢。”女人上下打量候弦高。
“你是……”候弦高皺眉道。
“我是古米丫的姐姐,哦,就是你們漢人說的表姐,我丈夫經常和你們漢人做買賣的,而且你女兒可喜歡我嘍!”女人呵呵笑道,有點意味深長,“女兒”兩個字咬的很重。
“女兒?”候弦高睜大了眼睛。
“怎麼,你不會連你女兒都忘了吧?”女人隱約間微帶着鄙夷道。
候弦高不記得甚麼女兒,可他記得,那頭污髒的黃頭髮的牲口,索性女孩總該比男孩純潔些,就像古米丫比自己要純潔一樣。儘管不是自己的,可候弦高知道,六年了,早已沒了怨恨,只剩下遺憾而已。
“孩子,嗯,長得很高吧?”
“長得很高?哪裡有,看來,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們唐人果然都不看重孩子的。”女人有點不滿的叫嚷着,也許是常聽古米丫說起候弦高,竟沒有一點敬意,“你猜,你女兒剛生下來有多大?哈哈,你一定猜不着。真不明白,你們唐人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可爲甚麼打仗那麼厲害呢,朕奇怪。”古米丫的姐姐好奇道。
弦高含糊着答應,並沒有否認孩子不是自己的,這讓跟在候弦高後面初次踏入北疆的離水一陣目眩,她還是第一次見過如此和善的主公。
“古米丫告訴我,這孩子生下來時,一隻小腳還比不上你的大拇指,整個人只有一隻手掌大小,比草原上的土撥鼠還小。”女人比劃着,市井胡女也不懂得禮儀,激動的差點扇了旁邊的候弦高几巴掌。“唉,太小了,草原上懂醫術的老人說,可能是生產前受到過劇烈的震盪,所以不足月就產下來了,太小了,好多人說像個妖怪,還有的說古米丫不是人,也是怪物,可是古米丫的老額吉就坐在地上,對那些裴羅人,粟末人還有靺鞨人說:‘你們這些愚蠢的東西,這個孩子她的父親是唐人,而且是唐人中的貴人,這樣的人的孩子能是妖怪?唐人的姑娘見過沒有,個個都是鮮花,比你們最漂亮的女人還漂亮無數倍,等我把她養成一朵鮮花,再讓你們挖自己的眼睛。’”
古米丫的姐姐興奮地說着,激動得滿臉通紅,突然又睜大眼睛看候弦高,然後古怪的搖搖頭:“興許是像她母親吧,我怎麼看也不覺得你們像父女啊,還有,那些人真混賬,他們居然想讓古米丫把孩子扔掉,唉,自從沒了大可汗,都沒規矩了,我們胡人以前可從來是不殺孩子的。”
這時,候弦高看見一個小姑娘正朝這邊走過來。
“藍其格!”女人高興地喊着。“藍其格,快喊父親,這是你的親生父親。知道嗎?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小姑娘停下手中的活兒,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盯着候弦高,候弦高慌了。看上去,這小女娃只有幾歲,頭髮散亂糾結在一起,身上白色的羊皮爛襖子,臉蛋髒兮兮也紅通通的。小姑娘拘謹地、慢慢地搓着手上粘着的草屑,憂鬱地望着我。這眼光裡混雜着驚訝、隔閡和害怕,候弦高穿的太漂亮了,大唐最精美的蜀錦配上他越發出衆的氣質,如果不是童年的美好過往,今日根本不會和這樣的小牧民有任何交集,哪怕是“父親”,小女孩也有點天然的自卑。
“藍其格,你好。小王……,哦不,我是……”
小姑娘的嘴脣輕輕地嚅動了一下,“父親。”她小聲叫道,用的是漢言,小女孩怯生生地說,“額吉(娘)以前說過,我的父親會帶來還多漂亮的絲綢衣服,比牛羊最多的頭人的衣服還漂亮。”小女孩說完後,驀然間,一股酸酸的滋味猛地涌向候弦高的喉頭和鼻尖,他不知道自己心在心中如何作想,只是不太好受,她居然還記得自己以前對她的承諾啊。
“你額吉呢?”
“她拾牛糞去了。”小女孩的回答讓候弦高心中一澀,沒再問了。
氈包外響起一陣紛沓的馬蹄聲,伴隨着一個粗嗓門的吆喝。古米丫的姐姐笑道:“貴人,是古米丫的男人回來了。喂——”她朝門外喊着,“來客人啦!藍其格的父親來啦!”
氈包外那個粗嘎的嗓門驚疑了一聲,隨即一個四十來歲的魁梧大漢推開門跨進來,古米丫的姐姐簡單彼此介紹了一番,然後躬身退下去了。
“這位貴人,真是,家裡太亂了。”大漢戰戰兢兢的站在候弦高面前,好像想到甚麼,又給候弦高叩了幾個頭,討好道,“你是大商吧?一看就是,我們這兒像你這般富貴的,只有那些唐人中的大商,唉,你們唐人真是天生就這般尊貴呢。“
候弦高看也不看大漢一眼,隨意道:“幾個孩子?”
“就這四個啦。當然,藍其格是最漂亮的,誰叫她的父親是唐人,果然不一樣呢。藍其格你的馬奶酒呢?等死麼,快送過來。”他突然又暴怒起來,兇惡地朝小姑娘吼着,候弦高身後的離水眼睛一眯,已是動了殺意,不想候弦高卻是搖了搖頭。
“馬奶酒已經溫好了。”藍其格低聲說。如果沒有當初候弦高的搖晃,可能女孩也不會如此矮小。
“真不好意思,大冬天的。”男人討好道,看來在這邊,漢人的地位很高的。
候弦高沒有理睬男人,男人自覺無趣就自顧自的偷喝點酒,然後偷瞄旁邊的離水,暗自唏噓果然還是漢人女子漂亮,跟神女一樣動人,哪是自家的婆娘能比的。候弦高蹲了下來,輕輕抱起了藍其格,輕的像一片羽毛,仔細地端詳着她,候弦高沒有在她臉上找到記憶中的那個少女的痕跡,她不像她的母親,古米丫沒有這樣瘦削,也沒有這樣憂鬱的眼神。而她呢,也沒有古米丫那紅樸樸的臉頰和溫柔的表情,不過,候弦高還是得承認,這小女孩生得挺好看。候弦高默默的抱着小女孩出去散步了,氈包裡的男人沒敢說話,而且小女孩名義上也是候弦高的“女兒,當然現在是他的財產。
“你額吉還好嗎,藍其格。”候弦高道。
“嗯,還好吧,只是,”藍其格猶豫了一會兒說,“額吉好幸苦,不光擠奶,還有鞣質皮革換錢給父親喝酒。”
候弦高默默的點點頭,沒再問了。
晚上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離水過來了,問道:“主公,爲甚麼不殺了那人?這不符合您一貫的作風,他冒犯您了呢。”
候弦高出奇溫柔道:“離水,我發現,當初我父親說我不適合這片土地是對的,那魁梧大漢儘管粗野,但卻不失豪爽有力。他無疑是這個氈包的堅強支柱和當然的主人。當然,古米丫在這間氈包裡度過的日子很艱難,但決非是無法容忍和水深火熱的。如果此刻她也在這頂氈包裡,只會使這溫暖起來的氈包增添更多的溫暖和親切。看來,真正被生活拋棄的,只是像本王這樣不能隨遇而安的人。也許,這就是我的悲劇,宿命吧……那李治我們雖與其爲敵,可其才華也是讓小王自愧不如的,他不是填了一首詞嗎?怎麼唸的。”
“嘆當年,披堅執銳,掃蕩羣氛,幾次顛險!蒙恩賜,枉徒然,到而今,年老殘喘。只落得《黃庭》一卷隨身伴,悶來時造拳,忙來時耕田,趁餘閒,教下些弟子兒孫,成龍成虎任方便。欠官糧早完,要私債即還,驕諂勿用,忍讓爲先。人人道我憨,人人道我顛。常洗耳,不彈冠。笑殺那萬戶諸侯,兢兢業業,不如俺心中常舒泰,名利總不貪。參透機關,識彼邯鄲,陶情於魚水,盤桓于山川,興也無干,廢也無干。若得個世境安康,恬淡如常,不忮不求,那管他世態炎良,成也無關,敗也無關。不是神仙誰是神仙?這詞不像他能吟誦出口的,倒像是古稀老者。”離水難得笑道。
“這個我不管,無病也好,驚才絕豔也罷,總之那句‘若得個世境安康,恬淡如常,不忮不求,那管他世態炎良,成也無關,敗也無關。不是神仙誰是神仙?’這句最深得本王的心,可惜本王的命運早已註定,安康與本王此生註定無緣。”候弦高清淡釋然的道。候弦高不知道的是,也就在這一刻,那不經意間灼得離水的心隱隱作痛的眼神,徹底征服了這個女人的心。
夜深了。候弦高打了個酒嗝,醒了,正見到氈包不遠處,古米丫的男人開始扯住小孩的腿和胳膊,把他們拉成一排,最後他把一條大皮毯被用力摔在小藍其格身上,嘴角泄出一句低沉的咒罵。“哼!這鬼娘們也不知道死哪裡!呃……”他狠狠地咬着牙嘀咕一句,朦朧的睜開眼睛,眼角一瞥,兩人的目光霎那相遇了,他馬上閉上了嘴,怕觸怒了貴人。
寂靜只持續了幾秒鐘,候弦高突然道:“你大概討厭本王吧?”
男人喘着粗氣,想了一會兒,又下牀斟上半碗酒,馬奶酒和遊牧人的豪爽讓他也無所畏懼了,他沉吟了一下,低低地開口了:“貴人,我的話可能不好聽,說真的,其實你們這樣的貴人玩一兩個女人本是尋常,可藍其格是你女兒,在草原上,孩子是最珍貴的。其實,我們早把你忘了,小人也根本沒想到您還會來人以爲,漢人中的貴人就是那麼沒心肝,親孃老子死了也不理睬。”候弦高面無表情。
男人低聲,怕吵醒了孩子,道:“不過,今天小人才知道自己錯了,唉,其實小人也知道你們漢人風俗和我們不一樣,女孩子是沒甚麼用的,而且也看不起我們胡人,貴人家中父母肯定不允許藍其格這樣的孩子污了你們高貴的血統。”
“這是誰告訴你的?”候弦高突然開口插了一句問道。
男人尷尬道:“那些牛羊多的見過世面的頭人都這麼說,我也是聽來的,唉,你們漢人終究是不比我們這些糟糠之民的。”
候弦高面無表情坐起來,破天荒的緩緩地給他斟上酒、,鄭重的搖頭道:“你錯了,我們漢人也有比不上你們的,你們也有讓我們佩服的。”
“有嗎?貴人莫說笑了。”男人啞然不敢置信。
“有。”
“嗯,哪裡?”
“你們比我們更尊重生命,特別是孩子,我們漢人從來講的就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越是小孩越不能留,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候弦高如此道。
睜大了一雙牛眼,男人不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他們也有偉大的地方,正如壞人也有值得鄙視偉人的美德。
第二天,在集市裡,候弦高隔別六年,第二次見到了古米丫。
當見到了古米丫以後,他體會到了上述的一切,女人變了。兩人見面時,並沒有出現偶像劇相擁而泣的狗血場景,古米丫當時正用力拽着牛鼻繩,大步迎面走來。她吃驚看着候弦高:“呵,好多年不見了,你怎麼又跑到草原來了。”她使勁拉着繮繩,牽着一頭牛,和候弦高並排走,周圍所有人都看着這幅不可思議的場景。
一個最普通的牧羊人,一個衣着華麗身邊還有一哥國色天香的黑衣侍女跟着的漢人少爺,兩人像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一樣,嬉笑奄奄的走着。
古米丫一沒有哭,二沒有要候弦高的懷抱,三也絲毫沒有流露對往事的傷感和這勞苦生涯的委屈。一切若無其事,可是如此,候弦高的心更痛了。真的變了,古米丫沒有那熟悉青春的臉龐,已闊別九年了,她身上消逝了一種候弦高一直記在心裡的味道,一種自己缺少的溫馨,她比以前粗壯了,說話和所有胡人女人一樣,急匆匆的很大聲,和身邊的離水比,兩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候弦高也變了,冷酷英俊,是個女人都要另眼相看,也許談不上喜歡,只是對漂亮異性的單純純粹的欣賞,不過,確認無疑的是,他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了。不過,候弦高堅信,在這個平凡女人的心中,此時也一定正想着同樣的往事,曾經的童年也一定在彼此心中轟然作響。
一路上,他們還是用兒時這樣的方式隨意閒談着,偶然間,候弦高看見,古米丫的眼睛裡盈滿着淚水,肩膀在微微地發拌,但是她走在前面,始終背朝着候弦高,不知爲甚麼,候弦高一句話也沒有說,當作沒看見。
到了氈包,她男人不在,古米丫飛快地收拾着屋子,挨個地給四個男孩洗掉臉蛋上的髒污,把藍其格這個姐姐支使得團團轉,氈包裡又充滿了溫暖,但不是昨夜那種熱烘烘、亂糟糟,她燒了一大鍋濃濃的馬奶酒,然後煎了很多黃澄澄的羊肉,她把羊肉擺在候弦高面前,那散着熟悉誘人香味的肉片上,還有油花在滾滾響着。
羊肉離水吃了一口就急急跑出去了,候弦高知道她是出去吐了。中原地區的羊肉大部分是用姜蔥除了羶味的,地道的北方胡羊,初來乍到的江南妹子是扛不住它的“芬芳”的,不過候弦高倒是又甜又香的吃了好多,而此時孩子們都非常知趣的睡着了。
油燈下,兩人凝視着,回憶沖淡了情慾在兩個苦命人心裡翻滾着煎熬着,候弦高已無法分辯其中的委屈,那三年裡的許許多多的歲月,還有那個慈祥的“額吉”,不知不覺間候弦高流淚了,他只想痛快地大哭一場。要是昔年,帶奶奶、古米丫一起走就好了,爲甚麼我這麼沒用,這麼廢物,爲甚麼我這麼怕觸怒父親,我到底在怕甚麼?怕失去父親的愛嗎?
古米丫輕輕地給候弦高端來一碗茶,看着候弦高嚥着茶水,漸漸平靜了下來。離水沒有回來,候弦高知道爲甚麼,這是送給他和古米丫一個獨處的機會。
“古米丫。”
“嗯?”女人剛纔彷彿沉入了遐思,驚醒的擡起頭道。
“你累吧?”候弦高問。
“反正也習慣了。”
“昨天,你的表姐說,她說藍其格是我的女兒。”
古米丫歉意的笑了,“對不起,我……”她說不下去了。
候弦高道:“你男人昨晚和我喝了好多酒,他也是個好人。”
古米丫這次沒有回答。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道:“你還記得那條小河嗎……”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還記得麼,額吉講過,女兒踏過小河要嫁人,男子踏過小河就是男子漢了,要做家裡的頂樑柱的。額吉還說過,希望我們跨過小河後還能再回來,可是,看來,我還是沒能叫她稱心。知道嗎,那天,我坐着西拉的車離開了咱們住過那麼多年的草地,那天風颳得兇,我哭了,哭的撕心裂肺。我想,我到底還是沒能逃開草原上女人的命運,我真羨慕你們漢人的女人,女人可以安心的守在家裡,等着嫁人,爲一個男人堅守。但在草原上不可以,我們有我們的規矩。例如孩子,有時候比甚麼都重要。我們也有貞.操的,只是,只是,只是那個,那個不重要而已……”古米丫終於吭吭哧哧的講完了,她扭過頭不敢去看候弦高。
候弦高想伸出手去替女人擦掉淚珠,可是終究沒有。這時,古米丫又道:“你當初離開時不說最多一年嗎,他們都說你是貴人是漢人,看不上我們這些下等的牧民,直到第二年你還不來,所有人都以爲你忘了我,甚至包括奶奶,只有我相信你不會,可我不知道你在哪裡啊。然後,西拉就上門了,那是我還是一個孩子,我拒絕不了……可是,你知道嗎,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得知了我肚子裡有孩子了,哦,那時我是多麼感激藍其格,我覺得只有這塊小小的血肉在暖和着我,沒有她我不知道該怎麼活,她是我的一切。當然,這樣的話你是不願意聽的。我知道,你非常討厭我有這麼一個女兒,你們漢人只認自己的孩子,你……”
“古米丫,”候弦高伸手捂住了女人的嘴,平靜打斷了她的話:“古米丫,你錯了,我討厭的不是她,藍其格是個好女孩,而且,好像她也,也喜歡我。她喊我‘父親’,你知道我因爲反對我們漢人的皇帝,我一直不敢要孩子,我從沒有被人喊過父親。那種感覺好溫馨,似乎知道自己爲甚麼活着一樣。”
古米丫嘆了口氣,在暗影裡慘然一笑,“你不知道實際情況。”女人遲疑着,猶豫了一陣,才繼續說道:“是這樣的:我男人呢不喜歡女兒。去年他喝醉啦打藍其格,還罵她是野狗賤種養的。後來,藍其格就一直盯着我,一連幾天盯着我,那眼神很嚇人。我慌了,就悄悄對她說:‘藍其格,你不是賤種養的,你的父親是漢人,他是世間最強大的國家大唐的貴人,他的家裡有好多好多絲綢,現在他正朝這裡趕,不過大唐離我們這兒太遠了,不過總有一天他會到的,帶着最美麗的絲綢,比牛羊最多的頭人還美麗的絲綢來接他的女兒的。”
候弦高望望一邊,藍其格正擁着一角毯子睡着,小手枕在臉頰下面。古米丫疲憊地垂下了頭,吁了長長一口氣,“別記恨我!”女人用微弱的聲音喃喃着。“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想,反正這一生再也不會見到你啦,可如果你是她的父親,會有很多人未來願意娶她的,她也能做母親了。”
依稀可見候弦高得臉亮晶晶的,他流着淚試着撫摸着她蓬亂的長髮,候弦高有過太多的女人,甚麼類型都有,但只有這個女人不同。古米丫佝僂着身子,用雙手緊緊掩着臉龐,隨着候弦高的撫摸,渾身劇烈地顫抖着。過了許久,她猛然昂起頭來,用一種異樣嘶啞的聲調大聲是質問候弦高:“爲甚麼你不是藍其格的父親,爲甚麼?如果是你該多好啊,哪怕你走了,哪怕你今天再也不回來了。可爲甚麼你要讓我和你一點瓜葛也沒有?爲甚麼你不要我了,不來娶我?”
候弦高木然地僵硬地坐着,好久答不上話來。後來他輕聲道:“古米丫,你當時很怕我,所以我以爲你很討厭我。”
“候弦高。”古米丫突然撼人肺腑地喊了一聲。候弦高渾身一震,猛地收住馬繮。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稱呼自己。
古米丫睜大眼睛,不解道:“我愛你,可我以爲怕你要傷害孩子,”女人嚥了口吐沫繼續道:“這個,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可你不知道,在我們草原有一個習俗。”
“甚麼?”候弦高艱澀的問道。
“這種事其實是不該女人說的,”古米丫滿懷希望地凝視着我候弦高,猶豫了一下才熱烈興奮的道:“你知道,我已經不能再生孩子啦,我這樣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草原上是最沒用的,哪怕我做再多的事也是廢人一個。”
候弦高震驚了。
“怎麼會這樣?”武順尖叫道,“女人還可以相夫教子,不能生育的女人怎麼就是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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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弦高眼神中陡然閃過沉重的背上,他沉聲說道:“我一直太過自信,我根本不知道那些胡人是如此看待孩子的。”
竺寒暄聽到這句話,一陣恍惚,她現在寧願相信這個無恥無義的小人在騙自己,可是故事又是如此真實,真實到哪怕懷疑它也變成一種褻瀆。
“既然如此,那你爲何變成這樣,你不是也應該疼愛小孩子,譬如現在,你應該不會傷害我們吧?”武順討好的說道,做出摸着肚子一臉神聖的表情。。
“本王還不能死。”候弦高冷聲道。
“哼,我看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完全的政客,甚麼理想、愛情,都比不過你的野心,爲了你的霸業,你可以爲自己找一切合適的理由,可以相信一切對自己有利的藉口,可以剷除一切阻擋在你前進道路上的人,你騙鬼去吧。”武順火了,剛纔的感動也不見蹤影了。
“想死你就繼續說下去。”候弦高冷冷的撇過頭,已經到了江口,在渡頭邊此時聽了一艘小船,是轉交竺寒暄的,等一切順利後,順着一江秋水,就要離開這片土地了。
竺寒暄默默擡起頭來,看着候弦高的輪廓,依稀間,好像看到了當年菩提寺中的少年天子,也不知道她如何作想,緩緩的搖了搖頭後低聲問道:“古米丫最後回到你的身邊了嗎?”
候弦高微微有些顫抖。
然而竺寒暄隨即說道:“剛纔的故事無論真假,候弦高,我不知你是否看清了你自己,古米丫的事讓你學會了怨恨,學會了強烈的佔有,你已經成了欲.望的奴隸,你爲了不讓悲劇重新在你身上發生,你無時無刻不在追求權力,除去一切在權利上對你有威脅的人,你是害怕吧?在心中假想那些最可能傷害你的人,未來一定會傷害你。你的古米丫爲你的作惡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從來都沒有學到老額吉和古米丫最可貴的品質。”
“甚麼?”
“生命像花兒一樣不容褻瀆,她們愛她們的孩子,難道這不是可貴的嗎?難道爲了博你的歡心,要打掉孩子纔是好姑娘嗎?候弦高,你以前沒有錯,只是你從那以後錯了。一切都是意外,正如我沒有早早遇上李稚奴,可這並不是我和他的錯,一切都是意外。”
江風呼嘯,候弦高面色冷寂,不言不語。
而此時,立在船頭的李治,俯視着滔滔的江水。低沉的聲音緩緩吐出幾個冷冽的字:“一旦兩位皇妃安然無恙,不惜任何代價,務必將候弦高擊殺。還有,朕先回艙了。”
說完,李治就沒有端由莫名其妙逃回了船艙,天空更加陰沉沉,江上的風也更加打了,莫名其妙的錢不豐和李義府隱約間聽見李治罵罵咧咧,又悲又傷。
“孫子一臉兵法的,狗日的,綁架皇帝這麼利大的買賣都不知道做,你綁架皇帝他媳婦幹嘛,還是懷了孩子的,萬一意外了,那就是兩屍四命,不虧本了。老子看的都心痛,實在看不下去受不了啊。一羣禽獸,有本事你綁架老子啊……”
這李治說完這句話時,呂清也放下了手中的檣櫓,轉頭對候弦高道:“候爺,現在怎麼辦吧?快到江口了,是不是該讓竺姑娘下船了。”
寒風吹着候弦高的衣角,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古米丫、額吉、父親的臉,還有藍其格、離水,原來我也是有許多人可以掛念的。
候弦高繼續愣神發呆中,沒有聽到呂清的問話。
呂清的眼睛微微眯起,閃過刀鋒一般的光
小妖: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