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桃‘花’已經離開兩日了,金陵的雪停了,就是不知蘇州下了雪沒有,可是金陵卻意外着起了大風,捲起了紛紛而下的大雪,別有一股清新味兒。李治一個人爬到了屋頂上,揹着手看着即將落下的夕陽。
‘花’間小坐夕陽遲, 香雪千枝與萬枝。
冬至了,闔家團圓。北方地區冬至有宰羊,吃餃子的習俗,這金陵也有餃子,也有米團、長線面。
金陵城暖人心的炊煙從家家戶戶飄了出來,站在屋頂上李治甚至能看見一羣小孩子在自家的院落追捉着,彼此用新下的綿雪嬉鬧着,江南的雪不同於北方如粉,江南的雪也如江南的水一樣,綿綿的,看起來都‘挺’無害的。刺史府裡早早掛起了紅‘色’的燈籠,入眼滿是喜氣,當然今天沒人出嫁,不過大軍成功平叛總是值得慶賀的,該賞的得賞,該獎的更要大將,一場殺戮最大的喜悅不就是在打賞三軍之時嗎,估‘摸’着唯一笑不出來的就是李大帝同學了。
“其實我應該笑笑的。,笑一笑,十年少嘛。”李治喃喃的嘀咕道,突然衝站在房檐下的歸海一刀大喝道:“一刀,上來,陪朕喝一杯。”
“喏。”歸海一刀咧開嘴呵呵的笑一聲,周圍負責護衛李治的錦衣衛們眼中都‘露’出一絲羨慕,羨慕之餘腰‘挺’得更直了。歸海一刀踏着牆一下子竄上了房頂,出場拉風的一塌糊塗,沒有辜負他大內第一彪悍男的名頭。
太陽落山之時的霞光灑遍了金陵,每家的屋頂都閃耀着紅燦燦又金燦燦的光,整個天地都彷彿被丟進了七彩的海洋,周圍一切都有點夢幻,讓人很容易沉醉進去,譬如此時和歸海一刀坐在屋頂上喝酒的李治,就能看見另一所別院裡,李義府和錢不豐正以一邊喝酒,一邊說着甚麼。兩個人臉紅脖子粗的,不斷的噴着白白的哈氣,不斷的說着甚麼,看樣子又是就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爭論了,甚是有趣。而一所閨房的‘門’口,武順、竺寒暄、魚玄機、李清河四個‘女’人都在討論着甚麼,手裡拿着那種很萌很可愛的小虎鞋,竺寒暄手裡拿着針線,在繡着小襖子,看嫺熟的手勢,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是個歷盡劫難的前朝公主。至於武順,看嘴張口的程度和節奏,口若懸河啊,偶爾不忘得意的‘挺’一‘挺’肚子,一臉暢快,讓李治又好氣又好笑。對面的李清河像個小問號一樣,睜大着眼睛,津津有味的聽着武大姐在胡侃。至於魚玄機,當年她們有過一面之緣,竺寒暄之所以還能是“處.‘女’”,可全是她的功勞,老朋友再見又以這樣一種身份,感慨之餘更拉近了距離,兩個‘女’人低頭笑談着甚麼,一切美好的像場不願醒的夢一樣。
李治心情很好,武順居然有了,這真的是三喜臨‘門’,不,是四喜,唉,到底幾喜李治也不想去思考了,喊了歸海一刀上來二話不說就大碗酒喝了起來,這正和歸海一刀本願,無疑,歸海一刀瞭解李治,李治也瞭解他。在歸海一刀心裡,他永遠是臣,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們兩人已經像個朋友了。
“幹”
兩人一飲而盡,濃重暢快的吐出一口酒氣。
屋頂下的院落中已經被扔了很多空壇,古代的酒就是度數低,李治喝了這麼多,越喝身體越熱,越喝越清醒,夕陽紅燦燦的如此美麗,怎麼能捨得醉呢。
“一刀,金陵美嗎?”李治笑問。
“美,美的像副畫。”歸海一刀大聲道。
“說的錯的。”李治猛地把手裡還剩半壇的酒罈扔了出去,“如此如畫江山,叫朕如何能不醉,不愛他如命,朕哪能容忍別人糟蹋。那被歲月覆蓋的人啊事啊,一切都將成爲白駒過隙成爲空白。只有這片土地上的人,這片土地上的風俗光華纔會留下來,那些哀傷終成過往,一刀,和朕一樣,不要失望,平凡是最美的‘蕩’氣迴腸。朕自是年少,韶華傾負我自一力擔當。哈哈,今日朕也學一回酸儒大唱一句:蒼茫大地吾等敢當之士當一劍破之,管他何處繁華笙歌落,管他曲終人散不散,管他吾命誰主宰,只要我等微笑着,在歲月的流失中不毀掉自己就是了。等老來子孫滿堂之際,還能笑對自己,還能不動聲‘色’的飲茶,不去遺憾,還能學那李隆基踏碎一場盛世煙‘花’,離別時留給世人幾段唏噓一場悲歡,這樣的人生纔是我想要的,纔是我這個盛世天子該去想該去做的,縱有一日生生的兩端,我們彼此站成了岸也痛快不是,哈哈哈,一刀,人生大痛,人生又大塊,爲了這個,拿酒來,不醉不歸。”
夕陽的日光最後一次綻放了,如鮮血一樣蜿蜒瀰漫在整個金陵的每一座房檐,每一個籬笆牆上,每一個孩子紅通通的笑臉上,夕陽也淹沒了金陵的巍巍城牆,淹沒秦淮河的濤濤江水,帶來的是來年的瑞雪兆豐年,希望,其實一直都存在在每一個呼吸中。
“陛下,君無戲言。”
“當然,不醉不歸,要是反悔,朕就把清河身邊那個小虹送給你做小妾。”
“是不是那個養‘花’的姑娘?”
“哈哈,一刀,你壞哦。”
歸海一刀常懷大笑,李治也大聲的笑,屋檐下的錦衣衛們轉身望着霞光下和大統領喝酒的年輕人,年輕人在霞光中似乎被鍍上了一層金光,像個神邸一樣不可捉‘摸’,不過,所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這日子過的真好。
最後李治是主動跳下來的,嚇了那些錦衣衛們膽都快破了,組成一個人墊,十分滑稽的把李治給保護住了,也好虧地上是厚厚的雪,古代的房屋高的有限,要是從摩天大樓上跳下來,再多的人也得壓幾個‘肉’餅。李治被不曾醉,他一直是如此清醒的,清醒的看到了自己的沉淪和上進,臨走時他對同樣滾落下來壓倒一大片的歸海一刀,醉眼朦朧的的道:“朕輸了,那個小虹是你的了。”
歸海一刀是真醉了,沒一點反應,李治大笑,身邊那些被壓倒的錦衣衛們也樂成一團,一切美好從臉上的笑容就能看見。
恍惚間,李治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冬夜,自己也曾和老頭子坐在未央宮的大殿前合着關西辛辣的鳳酒,暢談着能夠暢談的話題,那酒滾燙的燙過身子,像一團火在體內流動,和現在不一樣的是,周圍是有低沉的風的,父子兩人冷的像個兄弟一樣摟抱在一起,周圍沒有一個人,連最親近的大太監來喜也被李世民遣散了,只有父子兩人。
父子兩人在一起談‘女’人,談軍事,談老百姓,談自己過的多不容易,有時候老頭子說他的,李治也說自己的,沒人在意沒有記住,那是李世民和李治唯一一次如此,李世民一生都沒有這般和他的兒子們醉酒暢談,只有李治。而李治也在那一天,喊起了李世民一聲“爹”,喊得很多聲,喊得李世民老淚,喊得李治鼻涕糊了一臉,噁心死了。
可不過是兩年之間,他就已經是如此疲累了,他的一生似乎都在皇帝這以一歧途上行走,你一個現代的優秀牲口,幹嘛呀踏上每一步都有無窮無盡的岔路的地王之路,做好了當官的罵,做不好百姓罵,當官的還罵,漸漸的,身邊的人各自上路,他們有的是當年的伴當,可有一日卻是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劍鋒相對。
“老頭子。”李治大叫一聲,“老頭子,你欺騙了四歲時的我,你說當皇帝是世間最快樂的事,可快樂在哪裡?”李治仰着頭的在房間裡大叫着,旁邊竺寒暄、武順被嚇了一跳。只看見李治猛地做了起來,癲狂的揮舞着手臂。
“你說皇帝是普天之下最偉大的存在,你說你所做的一切,是在爲李家子孫開闢千年萬載的不世之功業,可是你錯了,你錯的離譜,你騙了朕。皇帝不是這樣的,只爲了自己的皇帝會過的很苦很累很沒有方向的,朕以前一直以爲要守護自己愛的人,所以只有當皇帝,只有這樣纔不會被欺負,可是朕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錯的離譜,那樣的皇帝過的是在太空虛,爲一家一姓,當的太沒有成就感了,我不同意,父親,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你早落伍了,在我們那個時代,你會被人鄙視被人打倒的,我要做一代雄主,我要做有‘大我’的皇帝,我要大唐空前發展,我要大唐比歐美早七百年進入資本主義,我要我的孫子能按照我的想法君主立憲。”
李治面無表情的掃視着四周,他看見了竺寒暄、武順還有隨後進來的魚玄機、李清河,他靜靜的望着她們,喃喃說道:“朕是皇帝,朕不要四面都是懸崖峭壁,朕不喜歡冷血,朕知道這是多麼天真的想法,可朕不想秉承你的遺志,把阻礙我的人都當作前進路途上的絆腳石,朕不想政治作秀,老頭子你也應該高興,因爲你教會了朕一樣東西,寬恕,給別人機會。朕給了,所以朕贏了,褚遂良成了朕最好的左右手,舅舅長孫無忌也沒想歷史上那樣像奪我的權了,朕給他們機會,可惜有的人不願意珍惜,朕不想殺人的,殺人是犯法的。可是那些人他們目光短淺,卻老搗蛋。朕殺了很多人,朕要移民,朕會被殺了很多次頭,判一千個無期徒刑的,老頭子你又不是李剛,朕要移民,移民……”
李治仰頭怪叫了一聲,“哐”的一聲倒下了。
“你們聽懂了沒有?”武順問道。
“陛下說要移民。”李清河肯定道。
“移民是甚麼?”魚玄機道。
“是不是想要往邊塞移民,以前漢武帝劉徹這麼幹過。”竺寒暄‘玉’指‘摸’着自己下巴道。
“這我們得勸勸。”武順一驚,其他三‘女’連連點頭。
“陛下”一個長長的報訊聲遠遠的傳來,沈賢疾奔而來,未進‘門’便大聲報告道:“王方翼、裴行儉、劉仁軌三位將軍已經押着吳王李恪一家到金陵城外十里處,還有半個時辰就……。”
李清河迎了上去,攔住沈賢,打斷了沈賢,後者立馬閉住了嘴巴。
“噓……陛下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