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又到了一年農忙的時候了,田野之中,一派忙碌的景象,方今天下,四海昇平,國富民安,百姓的日子也愈加富足。
杜陵,杜睿早早的便出了門,他在杜陵已經隱居多年,如果不是如今杜家商社開遍了大唐的每一個角落的話,或許人們都要忘記了這位曾經的大唐名臣。
對現在的日子,杜睿絕對稱得上滿意,既沒有因爲遠離人們的視野,感到寂寞,也沒有因爲要被人們遺忘,而失落,相反他倒是十分享受現在的生活,每日裡教導子女,娛情裕興,沒有了國事煩心,倒也逍遙自在。
不過雖然遠離了朝堂的紛爭,不過這些年大唐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曾瞞過杜睿的耳目,大唐的一舉一動,朝廷的每一個政令,杜睿都是一清二楚。
西陲邊疆安定,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去年因病而亡,穆阿維葉與哈乃菲葉因爲帕雷瑟地區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奪,得了蘇麟協助的哈乃菲葉最終成爲了勝利者,伊斯蘭王國的疆土也得以擴大。
穆阿維葉因爲和拜占庭帝國反覆相爭,被極大的牽扯了精力,現在也是無力東進了,同樣拜占庭帝國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幾年國都君士坦丁堡,被數次圍城,幾度都險些陷落。也虧得了皮納爾嚴防死守,再加上有猛火油那等神兵利器,才最終挽救了危局。
西疆安定,大唐的主要精力也就全都被放在了開拓海外領地之上,南亞羣島早已被大唐掃蕩一空,澳洲大陸如今的大唐移民也已經超過了百萬,前年之時,李承乾正是下詔,將澳洲大陸設爲澳洲道,共分爲一十八州,首任澳洲道都督便是杜睿的土地馮毅。
澳洲的開發,爲大唐向美洲進軍提供了條件,雖然當下前往美洲還十分困難,然而總歸每年也有幾趟往來的船隊了。
杜睿料想,等到日後歐洲的那位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時候,美洲大陸上的唐人,早就已經生根發芽,成爲那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了。
雖說杜睿如今遠離了朝堂,然而能親眼見證大唐這般輝煌,華夏文明這等繁榮昌盛,傳揚四海,他也是倍感欣慰。
杜睿現在也學着人家蓄起了鬍鬚,只是鼻子下面那麼一撇,他原本就生的好相貌,如今更顯得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杜睿騎着馬,行走在田間地頭,看着百姓們一派忙碌的景象,也是不禁充滿了喜意,西征歸來之後,杜睿的封邑再次增加,如今整個杜陵都幾乎成了他的私人領地,再加上,承襲了杜如晦萊國公爵位的十八子杜學良的封邑,杜睿現在雖然說是無官一身輕,但是若論顯貴,放眼大唐,除了皇家,也沒有人能與杜家相比了。
杜睿一身白色武士裝,儒衫他是穿不慣的,雖然頂着一個大唐文壇泰斗的名號,然而杜睿還是更習慣做一個武人。常年不曾征戰,就連胯下這匹當年太宗皇帝御賜的白龍駒也懶散了許多。
這次出門,倒也浩浩蕩蕩,就連最爲年幼二十二子杜定藩,杜睿都帶上了,平日裡這些毛頭小子被杜睿嚴加管教,也沒多少可以出外散心的機會,如今好不容易得來了機會,一到了外面,就撒開了歡。就連平日裡最爲穩重的杜學武,也是難掩滿面的興奮之情。
如今杜睿的長子杜學文都已經十五歲了,仔細算來,杜睿來到這大唐也已經整整二十六年,當年一個十歲的孩童,現在都年近四旬了。
“爹爹!你看!”
最小的兒子杜定藩手裡攥着一隻青蛙,獻寶一樣的遞到了杜睿的面前,杜睿看着也是一陣笑。
一旁的長子杜學文看上去滿腹心事,杜睿見了,笑問道:“這兩日看你似乎有心事,練武之時也是神思不寧,不妨說出來,爲父也好爲你排解一番!”
杜學文雖然名字帶着一個文字,卻最好武事,而且極有天分,連《論語》都背不下半冊,可要是說起兵書戰策卻頭頭是道。與他相反的是杜學武,名字中帶着一個武字,卻生性溫文爾雅,小小年紀,詩詞歌賦做起來四平八穩,連杜睿都讚歎不已。
杜學文正想着心事,突然聽杜睿問起,微微一愣,好半天才仰着頭說:“爹爹!孩兒想去遼東找姑丈從軍!可是又怕爹爹和孃親不準!”
從軍!?
杜睿聞言,不禁一愣,隨即笑道:“好生的怎的想起了要從軍!而且還非要去遼東!?”
杜學文見杜睿沒有當即反對,心中不禁有些興奮,連忙道:“爹爹不是時常教導孩兒,男子漢大丈夫應事事以國爲重,效命沙場,建功立業,方顯男兒本色嗎?孩兒想去從軍,也像父親一樣,做個縱橫四方,百戰百勝的大將軍,爲大唐開疆拓土。”
杜睿聞言,心中也是暗喜,自己的孩子有這般志向,做父親的哪能不高興,杜睿雖然文武兼備,但是他最得意的還是當初東征西討,南征北戰,立下的蓋世功勳。
每一個父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承他的事業,杜學文自小便立志從軍,當初年僅三歲,杜睿第一次問他志向的時候,杜學文就曾操着童聲,大聲言道:“願爲將,縱橫沙場,斬敵酋虜,立不世功勳!”
杜睿當時只以爲那是孩童的戲言,卻沒想到杜學文居然當真以此爲目標,這些年來,勤練武藝,從來不曾間斷,還時常向杜睿討教戰場上的事情。
雖說戰場風雲瞬息萬變,便是杜睿也不能保證自己一直無虞,可是杜學文既然有這樣的志向,杜睿也不能去打擊他。
杜學文既然將走上了武人的這條路,那麼對一個武人來說,證明他們生命價值的地方,就是戰場。
杜睿子嗣衆多,單單是兒子就有二十二個,在這一點上,坐擁江山的李承乾也比不了他,這兩年李承乾雖然也開始廣選秀女,充實後宮,可子嗣卻並不多,武京娘又給他添了一兒一女,三子李顯,長女安雲公主,後宮的一個嬪妃也給李承乾生下了一個皇子李正。
子嗣衆多,緊接而來的就是教育問題,杜睿並不想自己的兒女將來吃他的老本,在出幾個紈絝子弟的話,杜睿的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了。
所以這幾年來,杜睿除了教導身邊僅剩下的學生李象,就是教育自己的兒女,好在兒女們都十分爭氣,一個個在文學,格物,天文,地理,或者武藝上都有所長進。
今日杜學文突然提出來要去遼東從軍,杜睿雖然意外,但是心中也並不十分反對,當然如果現在杜學文已然成年的話,說不定杜睿當即就答應了,至於事後安康公主如何和他吵鬧,那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
對待子女的問題上,杜睿一向都比較強硬,女兒還好說,杜睿只是希望她們能生活的幸福快樂,但是兒子就不一樣了,杜睿可不想杜家在他之後出來幾個紈絝子弟,將杜家的家業給敗壞光了。
因此杜睿始終都認爲,在兒子的教育問題上,不應該太過於束縛,應該讓他們多摔打摔打,多歷練歷練,方能成才。
杜學文見杜睿好半天也不說話,心中不免有些惴惴,道:“爹爹!難道你不肯答應!?”
杜睿搖頭笑道:“並非是爹爹不肯答應,只是爹爹不明白,你爲何要去遼東找你姑丈從軍!?”
杜學文道:“還不是薛訥,前些日子,他給我寫信,說是如今朝廷要向北開疆拓土,他還比我小兩歲都已經上過戰場了,眼下大姑丈那邊沒什麼仗打,孩兒就是去了,也沒有用武之地,還是三姑丈那裡好,聽說北邊的那些通古斯野人十分彪悍,孩兒也想上戰場與他們過過招!”
大唐向北擴展的計劃,杜睿是知道的,這個計劃去年就已經制定出來,提出計劃的正是當初永徽第一科的狀元田迎,如今田迎在朝堂之上十分受李承乾的信任,爲官五載,已經坐到了兵部侍郎的位子,封爵翼城縣伯,算得上是朝中後起之秀之中的佼佼者。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狄仁傑相比較而言就要稍差了一些,不過卻也官至大理寺丞,算是在他以法治國的理想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
大唐向北擴張,這在杜睿看來,也算是適合,畢竟在後世亞洲北部可是一個資源儲備極其豐富的地方,縱然現在因爲天氣寒冷,那裡還不適合中原人居住,但是現在佔下來,等到以後自然有用的着的地方。
而且那些攔路的通古斯人,現在還不成氣候,不像日後明末之時的野豬皮那麼難對付,現在就將其誅滅,也算是一勞永逸了,省得日後中原勢微,他們來擾亂華夏的錦繡江山。
不過,杜學文所請之事,杜睿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道:“這件事暫且還是不要再提了,你現在年紀還小,戰場之上,風雲變換,其慘烈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現在年紀小,本事也未練成,還是等上幾年再說吧!”
杜學文聞言,心中不服,不肯罷休道:“爹爹說孩兒武藝尚未練成,可是兄弟之中,他們就沒有一個打得過我的,就連那些護院的教師也不是我的對手!”
杜睿看着杜學文那倔強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道:“你的兄弟們年紀都比你小,自然不是你的對手,至於那些護院的教師~~~~~~~~~”
剩下的話還用杜睿說嗎?
杜學文是杜睿的嫡長子,未來要繼承的是杜睿的爵位,以及大部分家業,那些護院教師,雖然就連杜睿都不會當成奴僕使喚,可是在這個年代,他們終究是下人,和小主人動手,他們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出狠手,還不是拳來就倒,腿來就躺。
沒想到杜學文居然看不出來,還當真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杜學文的武藝都是杜睿悉心調教出來的,雖說在同齡人當中,絕對稱得上是佼佼者,但是那點兒手段,要是放在戰場上,明顯不夠看。
杜睿知道,自己這個長子早晚都是要走從軍這條路的,軍人上戰場那是在正常不過的,他之所以沒教給杜學文那些在戰場上殺人的招數,是因爲,那些東西是根本就教不出來的,只有在戰場上拼殺過,在屍山血海之中闖蕩過機會的人才能掌握。
杜學文的武藝有他的調教也算是不錯了,可要是以命相搏的話,杜學文或許都不是一個普通唐軍將士的對手,因爲杜學文學的是如何打敗對手,而那些將士學的是殺人的伎倆。
杜學文知道杜睿是不放心自己,更是滿心的不服氣,他覺得自己也已經長成爲男子漢了,可是在杜睿這個做父親的眼中,卻依然還是個孩子,這讓小小男子漢的自尊心遭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爹爹只道孩兒年幼,尚且經不起風雨,可是當初爹爹第一次跟隨當今聖上還有衛國公出徵突厥的時候,不才年方十歲,比孩兒都要年幼,既然爹爹能行,孩兒自然也行!”
杜睿聞言,笑得更開心了,他雖然不大讚同杜學文這麼年少就從軍,但是杜學文能有這番志向,他還是很欣賞的。
“你要想從軍也行,不過你要先答應爹爹一件事才成。”
杜學文見有了希望,連忙道:“爹爹快說,孩兒無不答應!”
杜睿一笑,道:“那你就先去考明年的武舉去吧!只要你能考中了武狀元,你要去什麼地方,只管隨你!”
杜學文聞言,立刻躍躍欲試起來,道:“爹爹說得可是當真!”
杜睿笑道:“自然是真的,難道爹爹還會騙你不成!”
杜學文尚自不肯信,道:“爹爹!君子一言!”
說着還伸出手掌,要與杜睿擊掌爲誓,結果被杜睿一巴掌拍在了腦袋上。
“滾蛋!”
中國歷史上的武舉制度創始於唐代,興盛於明清兩代,特別是在清代。明朝武舉創制甚早,但制度一直沒有確定下來。清代情況大不相同,重視程度大大超過明代。加上國家大力提倡,制度日益嚴密,錄取相對公正。因此,民間習武者對武舉考試趨之若鶩。
唐代武則天始創選拔武將的武舉考試,至清朝時改稱武科,歷史上武舉一共進行過約五百次,相對於文科舉,武科舉較爲不受重視。歷朝的武舉時而被廢,時而恢復。而武舉出身的地位亦低於文科出身的進士。
杜睿改革變法,武舉自然也就應運而生,武舉主要選拔將才,每三年一考,由兵部主持武舉考試,考試科目有馬射、步射、平射、馬槍、負重摔跤等。當然武舉不能只有武力,還要考問軍事策略,比如孫吳兵法等。
杜睿還提出“先之以謀略,次之以武藝”,把軍事謀略置於軍事技術之上,如果在答策的筆試中不及格,便不能參加武試。初期的筆試考三題,試策兩題,另一題默寫武經。
武試則最少要求騎射九矢中三,步射九矢中五爲合。之後比力氣,包括拉硬弓、舞刀、舉石。弓分八、十、十二力;刀分八十、一百、百二斤;石分二百、二百五十、三百斤。
和文舉一樣,武舉也分爲幾個階段進行,首先是童試,考生在所居住的縣府進行,考中者爲武秀才。此後爲解試,在州府進行,考中者爲武舉人。在後爲省試,在長安進行,考中者爲武進士,最後爲殿試,省試後已取得武進士資格者,再通過殿試分出等次,共分三等,稱爲“三甲”。
一甲是前三名,頭名是武狀元;二名是武榜眼;三名是武探花。前三名世稱爲“鼎甲”,獲“賜武堤及第”資格。二甲十多名,獲“賜武進士出身”資格。二甲以下的都屬三甲,獲“賜同武進士出身”資格。
殿試的規格很高,由皇帝親自主考。考試揭曉後,在承天門前唱名,兵部門外掛榜,並賜給武狀元盔甲。然後由禁衛軍護送武狀元歸第,炫耀恩榮。此後在兵部舉行盛大的“會試宴”,又賞給武狀元盔甲、腰刀等,賞給衆進士銀兩等。
殿試以後,通常立即由兵部授予官職。武狀元授正三品的參將,武榜眼授從三品的校尉,武探花授正四品的都尉。二甲授正五品,三甲授從五品。
除了通常每三年舉行一次武舉,每科錄取人數也有定額。但常科以外,還時常增設所謂“恩科”,常額以外,也增加一點“恩額”。這類“恩科”、“恩額”都由皇帝直接掌握。無非籠絡人心,吸收更多的武勇人士爲朝廷效命。
不過唐初的軍事職位開始多半由世蔭承襲,再加上由行伍逐步提拔起來的,武舉選將只是個補充形式。
歷史上的武舉在宋代以前並沒有“武狀元”之設,首名武狀元產生於宋神宗時,爲福建人薛奕,後與西夏作戰時戰死。歷史上著名由武舉出身的武將尚有唐代的郭子儀,北宋徐徽言等等。
大唐的第一次武舉是在貞觀十一年,當時太宗在杜睿的建議下頒佈詔書,“白屋之內,閭閻之人,但有文武才能,灼然可取,詔天下諸州宣教武藝”。
自太宗皇帝設武舉以來,到如今也有二十年的時間了,七科的武考生如今遍及天下,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經成了大唐邊疆的中流砥柱。
武舉制度沒落則是在後世的鴉片戰爭以後,頻繁的禦侮戰爭中,顯露出武舉人材不能適應新的戰爭,除了長矛大刀與堅船利炮之間的差距外,更重要的還是基本素質和軍事思想上的差距。
然而朝野上下株守陳規,玩歲愒日,武舉考試竟一直被延續下去。直到光緒二十一年,榮祿首先提出廢止武舉考試,他說:“自火器盛行,弓矢已失其利,習非所用,與八比試帖之弊略同。積弱之端,未始不由於此。”
他主張各省創設武備學堂,以西洋軍事課程培養新式軍人。然而榮祿的倡議並沒有得到大多數朝臣的響應。
一拖便是幾年,光緒二十四年照例舉行武舉會試,那是華夏曆史上最後一次武會試。不久,要求改革的呼聲又一次響起來,“內外臣工請變更武科舊制,廢弓、矢、刀、石,試槍炮。”然而依舊未能實行改革。
直到光緒二十七年,武舉制度才終於被宣佈廢止。可惜這已經太晚了,僅僅十年後,滿清帝國便宣告滅亡了。
雖然註定武舉是要沒落的,可是就目前而言,武舉和文舉一樣,都在承擔着爲國選才的這一歷史重任。
杜睿讓杜學文去考武舉,原本只是爲了難爲他一下,沒想到杜學文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股子衝勁,居然一口應了下來。杜睿看着興沖沖去找兄弟們玩鬧的長子,也是哭笑不得。
“老爺!這事回去讓夫人知道的話,怕是~~~~~~~~~~”馮照小聲提醒了一句,他如今也有五十餘歲了,不過依然英氣勃勃,絲毫不見老態。
杜睿擺了擺手,道:“算了!孩子大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必將是他們的,由他們去吧!”
馮照聞言,笑道:“說起來同樣是兄弟,可是大少爺和四少爺的性情居然相差這麼大,一個學文,一個學武,可是到頭來該學文的去學了武,該學武的卻學了文。”
杜睿也是啞然失笑,說起他的衆多子嗣當中,他最爲看重的就是長子杜學文和四子杜學武了,一個可以繼承他的武藝,一個可以繼承他的文采,說起來,他倒也是無須擔心後繼無人了。
正想着,轉頭正好看見四子杜學武站在道旁,看着遠處勞作的百姓,也不和兄弟姐妹們一起玩耍,只是站着看。
杜睿下了馬,走到近前,笑道:“你們兄弟姐妹難得出來一次,怎的不和他們一起玩,自己站在這裡看什麼!?”
杜學武見是杜睿來了,臉上露出了不似少年郎的淡淡笑容,指着遠處道:“父親!您看那些百姓,他們每日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求不過是三餐溫飽而已,可是父親覺得他們當真想到了他們要的是什麼了嗎?”
對這個兒子時不時冒出來的奇特想法,杜睿也早就習以爲常,笑道:“那你覺得他們最需要的是什麼?”
杜學武皺着眉,好半天才道:“父親!孩兒覺得他們現在最想要,也最應該要的是說話的權利。”
“哦!”杜睿聞言,也很感興趣,道,“你來仔細說說看!”
杜學武得了杜睿的鼓勵,更加膽大,接着道:“孩兒覺得現在朝廷雖然施行科舉,爲天下的寒門子弟創造了一個可以躋身朝堂,發表自己意見的機會,可是即便是再貧苦家庭出來的學子,他們當了官之後,也終究是官,可是百姓呢?有誰真正關心過他們在想些什麼?”
杜學武雖然語氣平淡,但是傳到杜睿的耳中,則不免引起了滔天巨浪,看着杜學武,杜睿暗道:這個兒子也太妖孽了吧!
“學武!你說得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杜學武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自然是父親教的!孩兒每日裡跟着父親讀書習字,自然是跟着父親學的!”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納悶,他教給的,他什麼時候教給的?
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杜睿即便是名滿天下,可也不敢當真將這些足以被視爲瘋狂的想法灌輸給自己的孩子啊!
“我什麼時候~~~~~~”
杜學武道:“父親難道都忘記了,當初父親曾經教過孩兒‘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真正解釋,還有父親曾對孩兒說過,‘絕對的權利,就等於絕對的腐化’,孩兒便想到,如果皇帝和官員們的權利不是那麼大,有那麼一個官署可以監督他們的話,那麼會是什麼樣子,有了監管的,那些官員會不會就減少了犯錯的機會,而皇帝是不是也就能避免成爲煬帝那樣的昏君呢!”
杜學武說着,見杜睿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僵硬,也不禁有些膽怯,他說到底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父親!孩兒說錯了,惹您生氣了嗎?”
杜睿聞言,這才反映過來,看着杜學武不禁滿臉的期待,道:“不!你說的很對,想的也很對,不過,學武!今天你對爹爹說得這些話,可不能隨便對外人提起,明白嗎?”
杜學武聞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是不是孩兒的話讓您很困擾呢!?”
杜睿笑道:“不!爹爹說了!你方纔說的都很對,不過你想法當中的那些事情,現在都還很難實現,你可以等待,或者努力,將未來的大唐改造成你想想的那樣!”
杜學武得了杜睿的誇獎,臉上不禁露出了喜意,在大觀園之中,雖然每個長輩都很疼愛他,兄長,姐姐也都很照顧他,但是杜學武還是經常不自覺的感到自卑,因爲他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他的母親是一個夷人,或許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的母親有什麼不好的,但是他還是覺得和兄弟們的差異,讓他很自卑。
正是因爲這小小的自卑,讓他格外重視杜睿這個做父親的對他的看法,平日裡,只要能得到杜睿的一句誇獎,他就能高興上好半天。
“父親也覺得孩兒想象當中的那種大唐是好的嗎?”
杜睿點點頭,道“自然是好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實現你的理想,爹爹也會爲你感到驕傲的!不過學武,你要記住,既然有了理想,就要努力去實現他,不要對任何人和事低頭,你的理想纔是最重要的!因爲那關係着天下千千萬萬大唐百姓的福祉!”
杜學武雖然不能完全明白杜睿的話,但還是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是不是就像父親當年爲了變法,而得罪了天下的氏族大家一樣,面對任何艱難險阻,也絕不低頭,決不屈服!”
杜睿摸了博杜學武的頭髮,笑道:“對!心中記住就好!好了!去和你的兄弟姐妹們一起玩,不要讓他們覺得你在排斥他們。”
杜學武聞言,低着頭,道:“孩兒沒有排斥他們,只是~~~~~只是孩兒覺得自己和兄弟姐妹們不一樣,我擔心他們不會願意和我在一起!”
杜睿看着杜學武,這個十多歲的小混血兒,要是以未來人的審美觀念比較的話,絕對是個能讓無數少女瘋狂的小帥哥,即便是放在當下,他的面相也足以讓很多男子感到自卑。
“放心吧!他們是你的兄弟姐妹,你們未來要永遠都在一起的!去吧!看!你大哥正對着你招手呢!”
杜學武看過去,果然見到杜學文在對着他招手,略一遲疑,感覺到了杜睿鼓勵的目光,臉上頓時洋溢起了燦爛的笑容,朝着他的兄弟姐妹們跑了過去。
“老爺!四少爺方纔說出的那些話,老僕聽着都覺得膽戰心驚!可是老爺爲何~~~~~~”
杜睿轉頭,看着馮照,笑道:“你是在奇怪我爲什麼要鼓勵他,對嗎?”
馮照點點頭。
杜睿看着在一起嬉鬧的孩子們,笑道:“因爲學武說的是正確的,而且我覺得未來的大唐,就應該像學武說的那樣!馮教師如果不信,便拭目以待!”
馮照訕訕的一笑,道:“信!老僕自然相信,要是大唐真能像四少爺說得那樣,自然是好的,可是如果連聖上的權利都要被限制的,那天下究竟誰說了算!”
杜睿暢快的笑道:“這天下本來就應該天下人說了算,史記有言,厲王失政,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這天下的事,要是能所有人商量着來辦的話,也就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狀況了!”
杜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居然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陣暢快,此前他只是想着要讓大唐強盛,爲後世的華夏子孫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就算是日後太宗的子孫失德,大唐不復存在了的話,至少漢人的江山不會變,當全天下都插滿了大唐龍旗的時候,就算是再次烽煙四起,羣雄逐鹿,那也變成了兄弟之間的家事。
可是方纔杜學武的一番話,突然給杜睿推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或許杜學武說得那個大唐,他未必能看得到,不過只要他能埋下種子,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絕對的權力,必然導致絕對的腐敗,要遏制腐敗,就要從權力的分散和監督工作上狠下功夫。一方面,要分散權力,權力過分集中就容易產生腐敗。另一方面,要加強監督。首先要加強內部監督,尤其是同體制內的監督,健全內部監督機制才能遏制腐敗猖獗的勢頭,其次要加強外部監督,政府要嚴格落實政務公開制度,接受各界的監督,外部監督的威力和效率才能得到充分發揮。
權力是雙刃劍,世人所追逐的也不過就是權利二字,權利用得好可以爲百姓辦好事,用得不好,則誤民誤事,甚至滋生腐敗。要想避免這類事情的發生,就要給權力戴上緊箍咒,權力運行領域都要有制度有規範,讓權力只能用來爲公,而不能謀私。
這纔是杜睿想要的一種社會制度,也是他內心所期盼的,他希望大唐能夠萬世永昌,永遠的存在下去,要想實現這一目標,就必須用另一種權利,來制衡權利。
華夏曆朝歷代的君主,無不是將權利看得極重,漢代尚且實行丞相負責制度,相權與君權之間在艱難的尋找一個平衡點,但是越到後來,權利就越是集中,一直延續到明代的時候,纔出現了內閣制度。
當然這個內閣制度,完全是明成祖想要將權利集中在他一人之上,廢除了丞相之後,繁衍出來的一個完全違背了他意願的產物。
過去,宰相擁有決策權、議政權和行政權,明成祖成立內閣以後,把原來宰相擁有的決策權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議政權分給內閣,行政權分給六部。地方上分三司,分管司法、軍事、行政,直接對六部負責。
在明成祖掌控之下,內閣與六部各司其職,國家最高行政命令從紫禁城發出,通過全國1936處驛站,全長143700公里的驛道,層層下發到帝國每一個角落。
後來,明宣宗時期形成了更爲完善的政務流程:全國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老百姓給皇帝提出的建議,都由通政使司彙總,司禮監呈報皇帝過目,再交到內閣,內閣負責草擬處理意見,再由司禮監把意見呈報皇上批准,最後由六部校對下發。
內閣大臣的建議是寫在一張紙上,貼在奏章上面,這叫做“票擬”。而皇帝用紅字做批示,稱爲“批紅”。
中國式的內閣誕生,雖然將權利變得更爲集中,然而卻也讓天下的各個階層都擁有了監管朝政的權利,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進步。
但是如果讓杜睿選擇的話,他不會選擇這種中國式的內閣,他會選擇一種更加完善的制度一一三權分立!
所謂的三權分立是西方國家的政治綱領,其核心是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相互獨立、互相制衡。三權分立具體到做法上,即爲行政、司法、立法三大權力分屬三個地位相等的不同政府機構,由三者互相制衡。
分權的目的在於避免獨裁者的產生。就像當今的華夏大地,皇帝以至地方官員均集立法、執法、司法三大權於一身,容易造成權力的濫用。三權分立則是爲了避免這一現象的誕生。
在西方國家的三權分立政體當中,也分爲美國的總統制,和英國的議會制,很顯然所謂的總統制,肯定不適合大唐,那麼也就只有英國的議會制度可以了。
不過英國的議會制度也不是完美的,首先議會制度本身就不是三權分立,他的顯著特點就是,立法權與行政權不分立。議會不但是國家的立法機關,而且是國家的權力中心。行使行政權的那些人來自議會,包括總理也是由議會推舉的。他們既屬於立法部門,又屬於行政部門。也就是說,立法權與行政權在實質上是合一的。兩種權力不但共生,即產生議會成員的選舉也間接是產生總理的選舉,而且共滅,即總理必須保持議會大多數成員的支持,否則要麼下臺,要麼解散議會而重新舉行大選。不但如此,一般而言,議會制是沒有任期限制的,只要獲得議會多數的支持,總理就可以永遠幹下去。在議會制下,政府由議會中佔多數席位的政黨組成,並對議會負責。英國是典型的議會制國家。在議會制下,政黨政治實質上是主宰議會政治的幕後之手,“議會至上”實質是“執政黨至上”。
杜睿當然不想大唐的朝廷陷入類似於明末時期那樣的黨爭之中,三權分立制度要經過不斷的完善,使之可以附和大唐的國情這纔是最重要的。
而要想完成這一目標,可是比當初變法要困難的多了,當初變法,是與大唐的世家豪門爲敵,敵人雖然強大,但好在還有太宗皇帝的支持,而這一次則完全不同了,那可是要與整個大唐的貴族階層爲敵,甚至是皇帝都在他改革的對立面上,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或許窮盡杜睿一生的心血都沒辦法完成,不過沒關係,在他衆多的子嗣之中,他已經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屬於大唐未來的希望。
杜睿完不成,他還有兒子,兒子還有兒子,就好像愚公移山一樣,只要堅定了一個目標,鍥而不捨的努力,總有一天,就像方纔杜學武言語之中的那個大唐,終究會成爲現實的。